嫁给掌印后——文杉雨
时间:2022-06-23 08:04:57

多年前的那场夺位之争,冯奕不过三四岁,懵懂无知的年纪,他什么都不记得。
冯奕双手套在灰鼠皮毛笼里,施施然走了出去,留下满头雾水的郎中在牢里愁眉不展。
他跺了跺脚,转身背上药箱也出去了。
牢房再次变得沉寂,没人发现,躺在地上披头散发的男人慢慢转动头部,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唇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东厂外,王奇替冯奕牵来马,接过他手上的皮手笼,禀报道:“干爹,我去查了,武安侯府是已经向二皇子靠拢了,不过二皇子本人应当是没与许文柏父子见过,一直都是皇后出面。”
冯奕抚顺马鬃,又摸了摸骏马的脖子,鼻尖逸出一道冷哼,“皇后未免太心急了些。”
王奇称是,接着道:“陛下不是意欲让许世安做大公主的驸马吗,到时候赐婚的圣旨一下来,大皇子就不再是皇后等人的对手了。”
“我从不认为大皇子有能力与皇后等人抗衡。”他太懦弱,该狠辣的时候往往就会让不合时宜的良善坏事,这样的人,怎么斗得过皇后。
不过有他在,大皇子也不会这么快就输。
*
凤仪宫内,纤尘不染的地上,十数个宫女紧挨着跪在那,像是狂风里的小嫩芽般瑟瑟发抖。
皇后祁真闭着眼,躺在在贵妃榻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她的贴身侍女正战战兢兢的替她按揉着两边鬓角,亦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过了许久,皇后倏然睁眼,盯着眼前跪着的宫女,双目似迸射寒光,“你们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女,不劝诫公主,反倒替她隐瞒,你们存的是什么心思?是不是想看着公主出丑?”
“皇后息怒,奴婢们不敢。”宫女们惶然道。
今日靖芷枫循例来给皇后请安,母女两人本来正在说笑,靖芷枫突然就忍不住反胃感,“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皇后本来也未曾多想,还当女儿是吃坏了肚子,便要招呼人去宣太医,靖芷枫却一脸恐慌,语无伦次说自己没什么大碍,不必请太医。
这样反而让皇后起了疑,几句话间,靖芷枫就哭着说了实话,她怀了许世安的孩子,一月有余。
皇后险些被气得吐血,她身为一国皇后,贤良淑德,母仪天下,却没想到亲生的女儿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与人私通之事。
她是属意许世安做她女儿的驸马,但却忍受不了女儿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
有一瞬间,她恨不得将这个女儿给打死,可转念一想,又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只有将她嫁给许世安,武安侯才会死心塌地的支持她的儿子。
且她如今怀着身孕,她也不能罚。
一腔怒气不能发泄在靖芷枫身上,好在还有几个知情不报的宫女。
皇后冷冷一笑,“本宫一向仁慈,但你们竟敢隐瞒这么大的事,本宫便容不得你们。来人,拖出去,杖毙!”
她轻飘飘一句话,靖芷枫身边的几个侍女便被进来的侍卫拖了出去,无论那些宫女如何哭求,皇后都未曾动摇,靖芷枫更是连头也不敢抬。
不是她不出声求情,只是母后如今在气头上,她也毫无办法。院中不断传来皮肉挨打的闷响,伴随着宫女撕心裂肺的惨叫。
靖芷枫浑身抖如筛糠,她在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只求那几个因她而惨死的宫女,来时能投个好胎。
此时安庆帝正陪着已显怀的张贵妃在宫中御道散步,恰巧从凤仪宫旁经过。
宫女的叫喊声太过凄厉,张贵妃着实被这惨绝人寰的叫声吓了一跳,她抚着胸口,泪盈盈道:“陛下,这是什么声音,吓着臣妾了!”
安庆帝忙将她搂进怀中,细声安慰了几句,转头吩咐道:“去看看,这大白天的,皇后在做什么?”
高永文领命而去,张贵妃转了转眼珠,又接着道:“陛下,您还是亲自去看一眼吧,这么大的动静,估计整个后宫都听见了,要是传到前朝可就麻烦了。”
安庆帝犹豫不决,他的确担心皇后所做之事传到前朝,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语,打杀几个不听话的下人没什么,但要是被言官抓到了把柄麻烦就大了。
张贵妃看出他心中所想,软语道:“陛下放心,臣妾自己先回宫歇息,您去看一眼吧。”
安庆帝只好道:“那你先回去,朕晚上去丽华宫陪你。”
又叮嘱张贵妃的随从将她好生护送回去,他这才怒容满面的踏进了凤仪宫。
他在凤仪宫大门处碰到了折返的高永文,安庆帝驻足道:“出什么事了?”
高永文躬下腰去,声音带着颤意:“大公主的侍女不知犯了什么错,皇后娘娘下令将她们杖毙了。”
“杖毙了几人?”
“约摸十来个吧。”
安庆帝沉吟道:“皇后不是那等滥杀无辜之人,一下子惹得她杀了十来个,定是她们犯下了不可饶恕之错。”
话虽这样说,可即便犯下死罪,也有数不清的不让她们受此疼痛的死法,皇后硬生生叫人将她们一棒一棒的打死,未免太过残忍,高永文很难不心生怜悯,亦觉得恐惧,脸上渐渐泛白。
安庆帝睨了他一眼,冷哼道:“瞧你那点出息。”
安庆帝大跨步走了进去,嫌弃的看了一眼院中的尸体,血腥味让他泛起恶心,一下子想起了当时在猎场差点被灰熊杀死的恐惧。
他有些恼羞成怒,对着身后的高永文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拉到乱葬岗去。”
高永文低着头,应了一声是。
待安庆帝进了凤仪宫大殿,他才抬起头来,神情复杂的望着那些可怜的宫女。他也是奴才,此刻那几名宫女早已咽了气,血淋淋的尸体就摆在那,高永文突然心生悲凉,到底他们只是奴才,奴才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高永文叹息了声,吩咐他的徒弟道:“找几个草席裹起来,尽快送出去。”
末了又补充一句:“派人去通知她们的家人一声吧。”
安庆帝进到里头时,靖芷枫还缩在那个角落里低低啜泣着,她受了惊吓,此刻肚子其实有些痛,但却半点不敢声张。
“怎么回事?”
皇后盈盈一拜,眼含热泪道:“皇上,求您救救我们的女儿吧!”
安庆帝最见不得女人哭,尤其是皇后,他语气带着不耐烦,冷冰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皇后擦了擦眼泪,道:“请皇上尽快为枫儿和许世安赐婚。”
听到还是赐婚的事,安庆帝皱眉,他不是不下旨,只是前些日子许世安与大公主传出的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依旧未曾散去,这个节骨眼赐婚,无异于坐实了流言。
他想着再等等,等百姓忘记了,那时再赐婚,也算保全了嫡女的名声。
“朕不是说过了吗?朕会赐婚的,你们急什么?”安庆帝闭上眼坐在榻上,声音带着疲惫无奈。
“不是臣妾急,只是……枫儿的肚子等不了。”皇后咬牙看了眼角落里不成器的女儿,最终还是觉决定实话实说。
“你再说一遍!”
安庆帝倏然睁眼,眼中似带着刀剑,朝着靖芷枫直射而来。
靖芷枫这时才醒悟过来,明白眼下哭泣解决不了问题,只能孤注一掷,求父皇赐婚。
她忍着腹痛跪下,膝行几步到安庆帝近前,忍着羞耻道:“请父皇成全,儿臣腹中……有了许世安的骨肉。”
话落,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安静,安庆帝久久未语。
突然,他朝殿外扬声道:“传御医。”
靖芷枫心下一凛,传了御医那不就满宫皆知了吗?那她还如何做人,她嫡长公主的威严又何在?
她额上已然沁出冷汗,嘴唇更是白得吓人,却半句也说不出来。
皇后忙道:“陛下,不能传御医,这件事不能叫别人知道。”
安庆帝随手拿起手边的茶盏,不管不顾的朝着皇后掷了过去,皇后额角顿时鲜血淋漓,靖芷枫吓得又是一声尖叫,忙扑过去护在皇后前边,泪流满面道:“父皇息怒,这事是儿臣的错,与母后无关,父皇要罚也请罚儿臣吧”
“她教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还没错?”安庆帝的声音并不高,可靖芷枫还是感到了一阵冷入心肺寒意。
她还想说什么,母后却拉了拉她的手臂,冲她摇了摇头。
御医很快就来到凤仪宫,他看着很年轻,名,低着头走进来,跪地道:“臣刘河,参见陛下,参加皇后……”
不等他说完,安庆帝便打断道:“免礼。”
刘河难掩喜悦,正要抬头谢恩,蓦地看到了满脸是血的皇后,下意识惊呼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安庆帝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死不了,替公主诊脉。”
刘河只好按下心中疑惑,面向靖芷枫跪下,正要拿出医箱里的布帛放在靖芷枫腕上,毕竟男女有别,后宫的女子又都是尊贵的主子,平时御医来请脉时也会如此。
可安庆帝却道:“不必用布帛,尽快诊脉。”
这要求简直匪夷所思!
但帝王发话,刘河只得硬着头皮拿掉布帛,缓缓将手指按了上去。
几乎是一搭上脉,刘河就诊出了靖芷枫已怀有身孕。
他忐忑的看向安庆帝,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安庆帝竭力压制自己的怒意,阴沉道:“说!”
“启禀陛下,大公主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且她该是受了惊吓,已然动了胎气……”刘河忙以额触地,牙根都发着颤。
他就不应该抢着来。
几乎是他刚说完,靖芷枫便晕了过去,毕竟是怀胎十月所生,皇后难免担心。她面上的血迹已然干涸,再次蓄满满眶泪水,乞求道:“陛下,求您开恩。”
事已至此,安庆帝再愤怒也于事无补,他对刘河道:“替她诊治,此事要是传了出去,就拿你全族人头来见朕。”
刘河忙不迭道:“陛下放心,臣定当守口如瓶。”
 
第45章
 
安庆帝当日就下了赐婚的圣旨,许世安刚憋着满腹屈辱成了大理寺少卿,又立时被陛下赐婚迎娶大公主,在外人眼中可谓是双喜临门。
大理寺的同僚们都上前道贺,许世安在外人跟前一向是翩翩公子的模样,虽心里并无半点喜悦,他还是强撑着笑容一一回谢。
冯奕动动嘴皮子便能让陛下封他为官,可见他在陛下心里的份量。
许世安只觉得前路一片黯淡。
不过好在如今赐婚圣旨已下,婚期又将近,依着靖芷枫那个爱自己如命的性子,再加上她肚子里已有了自己的孩子,不愁皇后不替自己在陛下跟前美言。
再者,安庆帝也应该不会愿意嫡女的驸马将来连武安侯的爵位都继承不了,恢复他的世子之位,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此,许世安眉眼才舒展了些许。
“许少卿,这是那两桩命案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你看看。”
说话的是大理寺卿罗严罗大人,他已年逾六十,长得面目和善,一脸正气。
那两位身死的大人都住在皇城跟前,却叫人悄无声息的要了命,安庆帝自然雷霆震怒,他不但严厉斥责了皇城禁军首领,更是命大理寺一个月之内破案,否则他这大理寺卿的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
好在冯掌印给他派了个救星,掌印大人说,许少卿对两桩命案甚是关注,他已禀明陛下,这次的案子,由许少卿全权负责。
罗严笑得满目慈祥,许世安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
他见罗严亲自送案卷来,忙笑着起身,两人客套寒暄一番,罗严道:“这次的案子陛下格外关注,辛苦许少卿了。”
许世安道:“为陛下分忧,乃下官荣幸,何来辛劳一说。”
罗严大笑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武安侯大人年轻时便是位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许少卿风姿更甚啊!”
许世安眉眼低垂,含笑客气道:“大人谬赞了。”
罗严道:“好了,本官还有别的案子要忙,就不打扰许少卿了,此案相关信息都在这儿了,少卿大人看看吧。”
罗严离开后,许世安从怀来掏出一方锦帕,轻轻掸了掸肩膀,这才坐下去翻阅那些案卷。
既然已经当上了这大理寺少卿,那他便不能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的在陛下面前显露一番。
*
平阳公主府大门处,两名门房看着门槛外驻足良久的司礼监掌印大人,面面相觑,两厢无语。
约摸一刻钟前,冯奕从对面的掌印府出来,行至公主府前,道:“臣冯奕,求见平阳公主。”
因是公主早就吩咐过,待他来直接带他进去即可,所以门房便笑脸相迎道:“掌印大人请。”
岂料冯奕却站着不动,门房连着说了好几次请他入内,他始终像根木头似的杵在这,周身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寒意。
僵持许久,门房无法,只得派人进去请示公主。
芷兮收到冯奕过来的消息时,便忙吩咐下人去给冯奕准备热水药浴。
之所以突然搬回公主府,就是为了方便自己不被打扰,专心致志的研究能够让他多活几年的法子。
她其实并不知该如何调理他那具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的身子,毕竟他不是生病,按他的说法,他的游僧师父喂给他的那颗药,多半是可以改变人体质的毒药。
她对毒药颇有研究,之前私下里研读过许多与制毒解毒有关的书籍,也尝试制出了许多世上不曾有的毒药,但她还是认不出冯奕所中是何种毒。
他的身体,根本就没有中毒的迹象。
若是能找到那游僧,知道那颗药的配方,或许她就能制出解药来。
不过那游僧如今是否在世还未可知,能不能找到也不一定,芷兮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她只能尝试着,给他解毒。
她今日准备的一大桶药水,只是想让他的体温先变得与常人一样,再慢慢的给他用药。
眼看着水已经快凉了,要等的人还没有等来,芷兮微微蹙眉,怀疑他是不是临时又有什么要事。
那也得跟自己说一声,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未免太不知礼数。
芷兮心里埋怨着,红缨就敲响了门,转告了门房的话。
“让人再烧些热水。”芷兮深吸一口气,难免有些气愤,她瞥了一眼已不再冒热气的浴桶,又吩咐道:“再去准备些花瓣撒上。”
她沉着脸去了大门处,果然看见冯奕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她那可怜的两个门房正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陪他一起罚站。
芷兮眉毛紧紧皱着,心中腹诽: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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