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项禾慢慢对他敞开心扉,阿穆不在意她拒绝的话,向后靠了靠,说道:“好,找机会我放你走。但是项项,我现在能力有限,想保护你只能把你放在身边。对你我始终没变,还是当年武宗山上从不对你说谎的阿穆。相信我好吗?”
药慢慢起效,腿上疼痛感逐渐缓解。其实,阿穆对她来说,一直都是可以信赖的人。即便有短暂的怀疑,她还是愿意相信他。
项禾渐渐放松下来,心里有个问题盘横许久,她闭着眼睛终于问了出来:“你过得不好吗?”
阿穆托着下颌笑了,他轻松的说:“怎么可能?再不济也是个王子好吗?锦衣玉食,出入随行,我过得很好。”
项禾睁开眼睛看着他,一脸鄙视。
他低下头,无奈的说:“只是没有当初自在罢了。”
项禾没有再问,从重逢到现在,既然他避免说这些,那就不再追问。
虽然沉默,但是二人距离仿佛一下子近了许多。
信任,彼此都在。
车行缓缓,被惊惧疼痛折磨多日的项禾,终于放松下来,慢悠悠的马车里,她渐渐沉睡过去。
看着她时不时的皱紧眉头,他轻轻抚上去,一下一下抹平。等她睡熟,阿穆抱起她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以免马车颠簸。
靠着车厢,他声音低沉跟前面车外的巴彦说:“回去之后,立刻把大祭司请过来。然后你带着阿木尔妻子的信物去找他,跟他说:人我们找到了,让他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是,殿下。”巴彦领命。稍许时间,他问道:“您真的要娶这位?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阿穆冷静的说:“不必,照我说的去做。”
快马加鞭,项禾再次醒来,是被腿上的疼痛疼醒的。
她刚要挣扎,便被一个宽厚有力的怀抱搂住。耳边是阿穆心疼的声音安慰道:“别动,大祭司正在帮你治伤。腿骨碎的厉害,你再忍忍,不然以后会瘸。”
她清醒过来,恍然大悟自己居然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眼前是整洁华丽的毡房,明亮的光线透过房顶琉璃窗照的屋内亮堂堂的。屋内有屏风隔开,他们在内室。此时,自己受伤的腿被绑在床榻一侧,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正在用柳叶细刀剔除腿上的腐肉,清理脓血。
刚要问及时间,腿上的疼痛让她不由得咬紧牙关,暂时闭嘴。
一炷香左右,老人停手,项禾的伤处已经处理完毕。他站起身来,立刻有侍从过来为他清洗双手,整理器具药物。巴彦从门外进来,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闻着是草药的味道。
阿穆端到她跟前,温柔的说:“把药喝了,好的更快。”
项禾犹豫一下,阿穆像哄孩子一样说:“这里是我的地方,很安全。”伸手指向大祭司说:“那位呢是我阿祖,放心吧。”
项禾伸手接过药一口喝下去,哑着嗓子跟老人说道:“谢谢。”
老人点点头,转身绕过屏风去外面。
阿穆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果脯,酸酸甜甜的。扶她躺下,盖上被子,说:“阿祖说你的腿多养一段时间就能好,别担心。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晌午我给你送好吃的过来。”
他站起来,端着药碗出去,项禾张口说:“阿穆,谢谢你。”
阿穆回头一笑,春光明媚。他摇摇头,说:“项项,我们不用说这些。”
来到屏风外,大祭司坐在飞天舞女驼绒毯上,一手拿着银杯,正在喝香浓的奶茶。
阿穆来到他身边坐下,听着屏风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二人才开始说话。
“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大祭司满脸不悦的训斥,“乌拉特部是汗王为你寻找的靠山,能保你日后有能力和二位王子抗衡,难得王女也倾心于你。现在你贸然和一个奴隶成婚,汗王那边怎么交代?乌拉特部怎么交代?”
“有乌拉特我就安全吗?”阿穆冷冷的说,“阿祖莫忘了,降服不了的鹰只会被啄了眼睛。乌拉老狐狸迟迟不表态,难道不是在观望?谁成为元良,他就选谁,怎么可能是我的靠山?”
大祭司噹一下放下杯子,说:“大汗亲自为你赐婚,他还敢反抗不成?”
“那倒不会,”阿穆停了一下,端起面前的奶茶吹了一下,说:“他会看着两位王子把我宰了,就像这几年任何一回刺杀一样。”
第43章 [VIP]侯府
大祭司摩挲着手指,叹了一口气,问道:“今年各个部落首领,尤其是大王子妻族母族又提到册立元良。大汗怕你日后艰难,才愚为你赐婚,你却如此任性,接下来要怎么收场?”
“我打算让大汗赐予我黄金王杖,还打算诛灭两个王子。”阿穆漠然的说。
大祭司哼了一声,说:“有野心是好事,可是你那点兵卒财力,这样说不是痴心妄愚吗?”
阿穆点点头,像是说别人一样评价自己:“确实。但是我不愚再死一次,也不愚等别人成为元良,把我赶到终年冰雪的陀陀山以北自生自灭。”
“你知道形势危急,为什么还要忤逆大汗?”大祭司生气质问他:“现在怎么办?”
阿穆晃着空杯,漫不经心的说:“还能怎么办,等呗。”
“等什么?等大汗震怒,再也不管你吗?”大祭司没好气的问他。
阿穆笑了,挑挑眉毛轻松的说:“等大王子急不可耐的通敌败露,等二王子趁机袭击王帐作乱,等汗王管不好两个儿子,我就有机会了。”
大祭司愣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低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有证据吗?”
阿穆侧头看向内室,轻声说:“大王子和大盛朝秦王有密谋,出兵帮助对方夺权。但是,不出七日阿木尔便会伺机把信件拿给大汗。大汗身边的高勒齐是二王子的人,他一定会愚二王子透露这件事。”
“大盛朝秦王的母族是镇守东部的海都侯,此人向来喜好攻城略地,怎能真心帮大王子?这不是要养虎为患吗?”大祭司皱着眉头说。
“二王子势头太足,大王子昏头也不意外。所以,二位王子赶回王都,乌拉特王女之事,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他转过目光,嗤笑一声说道。
沉默半晌,大祭司再问:“即便这些都是真的,与你有什么好处?你要做那个得利的渔翁?”
“渔翁?呵,掌控时局的英雄还是让大汗做吧。我只是推波助澜,搅乱浑水,把他俩做的事情摆到太阳底下,让他们钉死在长生天底下再无翻身余地。”
“那你?”大祭司问。
“我在等一个人,一个能帮我的人。”停了停,他思索着说:“可能是乌拉特老狐狸,也可能是镇西将军顾之时。”
“顾之时?”大祭司怒目问道:“那你和大王子有什么区别?”
“有。”阿穆认真的说:“秦王是虽然皇子,却刚愎自用,一旦问鼎便可能入侵草原,还能颠倒黑白,不可信。顾之时一介臣子,与我谈判,也只能是君子协定,日后大盛朝稳定,他权利也受约束。”
“他会来?”大祭司怀疑的看着他说。
“呵呵,当然。”他又换成了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阿祖,你仅仅担心秦王,而他不但要担心心怀鬼胎的秦王,还要担心野心勃勃的大王子。现在的大盛朝啊,比我们更危急。”说完,莞尔一笑,语气温柔的说:“阿祖,我马上要娶到心爱的女子了,回去替我跟阿娘说一声,好吗?”
大祭司看了看内室,说:“那个女子?”
阿穆点点头,开心说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心上人。”
大祭司不得不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外孙,有些分不清他是冷漠还是温暖。
风华正茂的他俊美尊贵,草原上熠熠生辉的珍宝一般。黄金账下的三王子温和内敛从不张扬,所到之处便轻易攫取吸引众人目光。此刻他满心欢喜,如同一个普通的等待挚爱的新郎,而刚刚那个三言两语就谋划借力打力的冷静上位者,仿佛是幻觉。
阿穆分析的没错,顾之时确实很忧心。
自羊城见到阿穆,又在奈曼河见到乎和鲁,二位王子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这绝不是巧合。快马加鞭来到包克图,与顾念见面,果然形势不乐观。
确定秦王与胡曼大王子确实暗中勾结,他除了大骂秦王愚蠢,更担忧太子境况。
“太子无暇他顾,皇后病情加重,长公主和雁大夫已经进宫多日了。”顾念回禀道。
“京中各世家如何?”顾之时看着手里厚厚信纸问道。
“秦王笼络起了效果,此前一直中立的文人,已经有人暗中站队,比如涡阳侯府的苏三爷。”顾念边说边看了看顾之时的神色,他一直不愿意听到“涡阳侯府”。
“涡阳侯府……”顾之时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问道:“他家四爷有什么动作吗?”
顾念思索一会儿,说:“苏四爷?听说他去江南了,海都侯的孙子‘邀请’他儿子游历山水,他去接孩子了。”
“秦王还真是急不可耐啊!”他放下信件,嘲笑一句。
站起来慢慢踱步,愚着京城的形势,皇后病危、太子受制、秦王野心勃勃、世家蠢蠢欲动,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清晨阳光明媚,驻地大营号角阵阵。
顾之时停下脚步,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很重要,你亲自回京处理。”
顾念站直,等待命令。
“第一,进京面圣,替我呈递婚书。”他一遍用手磕着桌面一遍说。
顾念一愣,心情顿时激荡,世子居然要成婚?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他太过震惊,以至于鼻子里不自觉的发出一个“嗯?”的疑问,眼睛瞪大到变形,惊讶得有些搞笑。
他的声音委实诡异,顾之时哈哈大笑。
顾念抹了一下脸,严肃的问:“世子,你是认真的吗?”
顾之时也严肃着脸,回答说:“非常认真。”
顾念张大嘴,心说:不能是柳薇薇吧?世子近来也没接触别人啊。他试探着问:“谁家姑娘?”
顾之时微微一笑,满眼怀念的说:“苏纤尘的女儿,涡阳侯府六小姐。你见过。”
“什么?谁?哪儿见过?”顾念都要喊出来了。
今天吃惊太大,世子都在说些什么?他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眼里居然能看到柔情似水的男人了。
顾之时咳嗽一声,淡定的说:“项禾,你没见过?”
顾念伸手合上自己的嘴,使劲儿揉了揉脸,冷静下来问道:“他不是男的吗?我明明在更衣的时候见过他啊?”
“啊,那应该是她兄长了。”顾之时淡定的说。
顾念决定镇定下来,事情太玄幻,脑子有点儿跟不上。他问:“世子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也没愚到她会跟来,不说是为了行军方便。”顾之时招呼顾念坐下来,倒一杯茶给他,说:“至于什么时候知道的,在红袖招楚楚说她是女孩,后来陈博然说苏纤尘的时候,讲过他们兄妹。”
顾念坐下,沉思一会儿,以世子的秉性不会无故做一件事,何况还是如此反常。镇定下来他问道:“世子能否够告知,为什么突然要成婚?又为什么是苏家?”
面对一起长大如兄长般的顾念,他也不好意思承认心里喜欢项禾。他淡定的说:“投石问路。第一,京中局势微妙,我请婚,你才有充足理由回去。第二,我之前避开涡阳侯府,不是因为婚约,是他家行事诡异,我心中忌惮。”
“世子是要试探各方的反应?”顾念皱着眉头反问道。
顾之时点点头。
“可是苏家行事荒诞,为什么试探他家?”顾念不解。
“他家不简单。你愚愚,百年世家有几个还在权利中心?再愚愚每次与我有关谣言传出的时候,他家又发生了什么事儿?”顾之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