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泉说道:“尽快拔出毒素,龙体虽受损依然可以将养。不然的话,”他看向公主,公主也看向他。他咬着牙说道:“不然,最多一个月。”
圣人冷笑一声,颓然不语。沉默一会儿,他突然问项禾:“你爹有消息吗?”
项禾早已知晓父亲的身份,起身简要说了大星小星带来的信息。
公主明白他是担心太子安危,劝他道:“之时也去帮忙了,太子一定能回来。”
圣人面色稍霁,伤感道:“自古皇家不见情,没想到我早早册立东宫,仍然避免不了他们兄弟相争的局面。如今场面,也是我心软造成的。老二还是太年轻,看不透海都侯一家野心勃勃。真是蠢透了!”
公主没说话,秦王现在一手遮天,太子能平安归来与否,都未可知。但是圣人如今情况确是糟糕透了,她说道:“程泉会留下一些药物,一定要按时吃。”
程泉从袖子里拿出准备好的丹药递给朱本,说明剂量。公主嘱咐道:“背着淑贵妃,一定要按时给圣人吃下。”
朱本跪下发誓道:“公主放心,老奴遵命。”
公主心中怀疑淑贵妃,却没有证据,她问道:“何人下毒,知道吗?”
圣人面色灰败道:“王碧瑶。”
兄弟的事情,她不便评价,见皇帝闭着眼睛不说话,她在一旁默默的陪着。
圣人歇了几息时间,平静说道:“没想到,她真把深情演了一辈子。阿姐,我觉得有些愧对皇后。”
公主见他心情抑郁,伤怀过甚对身体伤害更大,而现在时局对太子太不利,从大局考虑他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她从怀里拿出昨日项禾带来的名录,和之前顾之时托她带给公主的信件,一并递给皇上。
圣人一目十行扫完,将信件和名录狠狠摔向床内,怒得额头青筋暴起,气喘连连。
公主伸手轻抚他胸口替他顺气,却不得不问道:“阿弟,你不做决断吗?秦王若真比太子贤能,登上大位也不无不可。但是,他勾结外邦,目光短浅,这可不是一个聪明人啊。”
圣人呼吸平缓之后,双目如炬咬着牙说道:“好!好!好你个秦王!”对着龙床内壁拍了两下。
项禾感到非常细微的气流闪过,只见龙床之下离她们非常近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面目平常的宫人,悄无声息的跪在那里。她心中震惊,这等高手至少在宗师级别,在江湖上也不多见。
屋内之人,除了小麦捂着小嘴惊讶一声,其余皆习惯似的。
圣人平静的说:“玄成,命黄龙卫准备,随时听公主调动。”
玄成抱拳,又悄无声息的消失。
这是保护圣人的暗卫,天地玄黄四卫,首领玄成。天龙卫时刻拱卫圣人,地龙卫早前被他派去边疆保护顾之时,现在守在公主府,改成安平卫。如今又拨给她一卫,公主问道:“这是?”
圣人面无表情说道:“昨日王碧瑶说要举办端午宫宴,原本以为她想炫耀一番。如今看来,太子迟迟未归,老二是等不得了,恐怕这个节不是什么好节。”
公主想了想,说道:“宫宴来的都是世家重臣家眷,难不成他想要挟所有人不成?”见皇帝点头,她看看项禾和小麦说:“端午那天我也办个宴,庆祝我孙女归府。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圣人点点头,他缓缓回身,在朱本的帮助下打开和田暖玉枕头上的机括,掏出一个同色暖玉匣子,递到公主手里,费劲儿的说:“阿姐,又要让你替我承担了,一定要保住太子。”
公主打开匣子,里面一块传国玉玺一方圣人私印。
大盛王朝凡是关于传承的重大诏令,需要大盛国印、传国玉玺、帝王私印三者并存方能生效,若遇战乱,则三者存二也可生效,其中传国玉玺必须存在。圣人这是在防备秦王起兵造反。
见枯瘦的弟弟背靠龙床虚弱的样子,短短数月,曾经精神矍铄的圣人如今连喘气都费劲儿,她心疼不已。她酸着眼眶微哑嗓子问道:“让天龙卫护你去行宫修养吧?即便有乱事,也能安全些。”
圣人摇摇头,说:“他不敢弑君杀父,要是他有那个狠劲,坐上江山也无妨。我留下来,方便你在外面行事,我是不得不防着海都侯撺掇那个废物。阿姐,圣旨拿回去你自己写吧。”说完他笑了笑,怀念的说道:“小时候,我的字还是阿姐帮着改的呢。”
公主顿时泪流不止。
圣上硬撑着安排这些,已经疲惫不堪,实在坐不住了,朱本扶着他躺下来,闭目休息。
淑贵妃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公主垂泪圣人歇息的场景。姐弟二人自幼相互扶持,感情自然深厚,公主伤心难过在她眼里也是常情。她走到公主身边,笑着劝慰道:“公主莫心焦,圣人乃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公主低着头,强忍住对她的恨意,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点点头。
寝宫内静悄悄的,大殿内传来细微说话声。淑贵妃见公主向外看去,拿着团扇挡住嘴轻轻一笑,眼里掩饰不住得意,跟公主说道:“刚巧回来时候,我儿下朝就一同过来,正在殿外候着呢。他十分挂念圣人的身体,一有时间便守在身边,真是个孝心的好孩子。”见公主没搭理她,她又斜了斜外面,轻飘飘的说:“这不,碰上太子妃跟玲珑郡主也过来,便一同来了。”
项禾见圣上休息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公主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想来也是,圣人这个情况,公主如何起身离开?当然是能多陪一会儿是一会儿,何况还有圣旨没拿到。但是,她们进宫,太子妃情况也是要管的,因此,她抱起昏昏欲睡的小麦,小声说道:“公主,我先出去了,小麦困了。”
公主点点头。
项禾抱着孩子站起来,对淑贵妃行礼,她不耐烦的摆摆手。项禾转身出来,大殿里,只剩下身怀六甲的太子妃静坐在东侧宽敞的软榻上,玲珑郡主乖巧的陪在一旁。她走过去,对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让玲珑郡主扶她起来,温柔说道:“门口看到皇姑姑仪仗,想必你就是苏六姑娘吧?真是好气度。”
项禾忙说不敢。
见到她怀里的孩子睡着了,太子妃让身边的女官关上正对面敞开的窗,笑着对项禾说道:“抱着孩子她睡得不舒服,放在软榻上吧,宽的很。”说着,指了指软塌的另一侧空地,示意她把小麦放下。
项禾见她面目可亲,看看软塌宽敞,坐过去正好近距离说话也方便。她轻轻放下小麦,拍着她睡熟。太子妃抬手示意女官拿过一个雪白银狐披风,说道:“给她盖上,小孩子容易着凉。”
项禾接过来,道谢以后给小麦盖上。见太子妃时不时抚摸圆滚滚的肚子,于育儿一事上她也没有太多见解,小麦很听话,和她一起这段时间连感冒都没有,一时间屋内静悄悄的。寝宫内依然鸦雀无声,转头观察太子妃,见她神色柔和,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一点也不晓得外面的情况。
太子妃也察觉出她的动作,她扶着腰往软塌上靠了靠,拿起茶壶往项禾的杯子里续了一杯茶,闲话家常一般说道:“小孩子睡觉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妹妹不妨喝点水,慢慢等。”
项禾道谢,慢慢伸出双手去接茶杯,手臂佩环叮当。细细观察她的神色,果然有变化。
太子妃指着项禾手腕上的赤钻宝石莲花镯,羡慕说道:“妹妹这个镯子好漂亮。赤钻难得,得从遥远的莫罗河国进贡而来,你这十八颗赤钻颗颗饱满闪耀,真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项禾心想,果然认出来了,那就有可能是东宫的物件。她笑着问道:“殿下这么熟悉,想必常见才是?”
太子妃抿嘴一笑,看向屋内温柔说道:“确实,当初和太子大婚,皇姑姑拿出足量宝石让内造做了一对赐给我,我特别喜欢。如此珍品你随手带着,看来皇姑姑一定特别喜欢你。”
项禾转了转镯子,果然在镯子内侧勾连的花托处,果然有内造印记。脱下镯子,递给太子妃,她笑着问道:“这个跟殿下的像不像?”
第63章 [VIP]宴会
太子妃接过,在手里转了转,抬头看看项禾,见她目光澄澈,似乎在确认这东西真伪。而且,对于前人之女,她也不见丝毫怠慢,小孩子其实最懂人心好坏,她见到的是小麦一心一意依赖她,连睡觉都不知不觉拉着她的衣裳。看来没有机会和皇姑姑说话了,心思电转,她决定赌一把。
寝宫内传来细碎声音,一会儿有內侍出来,传秉笔太监入内。大殿内除了太子妃的人,只剩下吉祥守在门口。她把手镯戴起来,脸上丝毫未变,说道:“还真是我的。”
见她承认,那就好办了,估计用不了多久里面的人就会出来。项禾上身趴在桌子上,闲聊一般问道:“殿下没有什么要问的或要做的吗?”
太子妃眼中神色变化不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女儿:“玲珑快来,看皇姑奶奶家的小妹妹,喜欢吗?”
玲珑从她身边站起来,走到项禾身边,弯腰看着睡着的小麦,说道:“小妹妹很可爱。”说完,又马上回到母亲身边。
太子妃看向项禾眼底泛红,拉着女儿的手说道:“玲珑时常张罗去皇姑奶奶府上玩,现在又多了个小妹妹,她欢喜得很。我现在身子不便,就叨扰府上几日,等她爹爹回来,再把她接回来。”
项禾有些惊讶,太子妃这是在托孤?东宫已经如此危险了吗?她看向对面的女子,她面色从容,眼底却是孤注一掷的坚持和恳切。
玲珑郡主稚嫩的脸上从进屋一直没有表情,听母亲说完默默泪流满面,从始至终她一丝哭腔都没有发出来。
这就是皇家儿女吗?小小年纪便什么都懂?项禾不禁对比了自己七八岁的年纪,真是相差甚远。感慨于郡主的冷静持重,她却还要笑着说道:“当然好,正好让郡主带小麦熟悉京城风物。殿下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郡主。”
太子妃欣慰的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搂着女儿,轻轻给她擦完眼泪,她嘱咐道:“乖乖在皇姑奶奶家跟妹妹玩儿,不用担心娘。”
说话间,公主和淑贵妃从里面走出来,朱本和秉笔太监墨本各托着一卷圣旨出来。太子妃起身请安,淑贵妃喜气洋洋的挥手让她免礼,对公主说道:“你们说话,我先领着墨本去传旨了。”
公主不搭理她,她似乎习惯了,没等公主回应趾高气昂的走了。墨本托着圣旨,对公主再三行礼之后才离开。除了朱本,门廊下不断有人走来走去,太子妃和公主请安完毕,公主说道:“圣人刚刚睡着,你回去吧。”
太子妃目光焦急的看向她,似有所千言万语。
公主拍拍她手,说道:“放心,一切都好。之时也在外面呢。”
太子妃顿时松了一口气,秦王在东宫的眼线不断散布太子遇难的消息,外面消息一丝也传不进来,东宫又危机重重,公主言下之意顾之时找太子去了,那她心里便放心许多。项禾说道邀请玲珑去公主府的事情,公主安慰太子妃稍安以后,欣喜的拉着玲珑登上銮驾,众人启程回家。
出了乾元宫,淑贵妃便赶走墨本,让他回御书房做事去了。回到自己的琼华宫,果然秦王悠然等候。她拿着圣旨步履轻松的来到儿子身边,伸手递给他,高兴的说:“喏,你父皇又要赏赐你了。”
秦王看也没看,扔在一旁的矮踏上,而是问她:“你亲眼看着两道圣旨写出来的?中间没有差错?”
淑贵妃拿起圣旨,嗔怪一声儿子,小心翼翼放在匣子里收好,才坐在明黄锦缎软枕矮踏的另一侧,说道:“当然。从墨本拿空白圣旨到写完,同样笔墨,我都盯得真真的。”
秦王后仰,靠在软枕上说道:“那就好,眼看着大事将成,不能出任何纰漏。”
淑贵妃拿起银叉叉起一块蜜瓜,满不在意的说:“都在咱们监视之下,我出去了廊下还有人听着,怕什么?那个老乞婆的狗儿子到底死了没有?”
秦王皱着眉头说道:“这不是你该管的。舅舅的先锋营已经秘密驻扎在太仓,一旦举兵很快就能牵制住京郊大营。十天后的端午大宴就是我入主东宫之时,一定要万无一失。你再愚愚,安平长公主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淑贵妃擦了擦嘴角,对于儿子的追问她心里觉得太过谨慎了,还是漫不经心的说:“哭她弟弟病情吓人算不算?给自己的野种孙女攀上东宫杂种郡主算不算?还愚端午办宴会闹什么认祖归宗,愚跟我抢我风头跟我平分秋色,她也配!”说完翻了翻白眼,气呼呼的说:“让她再嘚瑟几天吧!也后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了,哼!”
秦王晃着茶杯,没理会她的抱怨,继续问道:“玲珑?”
淑贵妃鄙夷的说:“是,就是那个杂种!安平还看不清形势,居然让她去公主府,跟她的野种孙女培养感情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秦王愚了愚,冷着脸说道:“太子妃果然慌了。过两天劳烦母妃去一趟东宫,把这个给她看看,就说宫外有人带进来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被你捡到了就过来问问。”说完递给她一个四爪龙形和田暖玉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