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诺不算穆玄师手下的人,但穆玄师安排人刺杀的事情,王诺是知道的。
不然即使那些刺客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在猎场躲藏不被发现。
而王诺有恃无恐的原因无她,没人有证据是刺杀才导致气殿下失踪,现场只留一头棕熊。
陛下总不至于把七殿下打不过棕熊,而不知去向的罪名加在她身上。
本想着七点下被找到了,趁着机会去面前表现一番,谁心里不想着七殿下很有可能是金凤未来的女帝。
但林卓然一副不愿意合作的样子,让王诺不得不改变做法。
既然不能在七殿下面前求个好,那也不能亏,转脸卖给定安公主一个人情。
怎么算都是赚的。
车夫驭车紧跟着林卓然,走的路是她们从前不曾来过的。
小路崎岖,颠的人心肺都跟着晃悠,终于是停了下来。
林卓然没带车夫去村落,不愿意打扰那片宁静,既然坐落在不能轻易发现的位置,必然有它的道理。
四人站在小道边,小元性子活泼,不怕陌生人,好奇的盯着孙峤看。
村里的人都知道有个住在湖边,独居的男子,小元也曾听人提起过。
一群夫人围在一起就喜欢嚼舌根,言谈中说着孙峤长相有多难看,像是一只黑熊。
小元那时候就好奇,什么样的长相能像只熊。
如今见到本人了,不得多看上几眼。
直白的目光很难忽视,孙峤面上不显,背着包袱的手不自觉捏紧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想朝穆棱身后躲,却又觉得太过于小家子气,不就是被小孩子多看了几眼。
内心还在挣扎着呢,穆棱抬手按住了小元的脑袋,亲切的柔着细软的头发,“小元今年多大了?”
小元有些害怕这位带面具的姐姐,躲开她的手藏在了老翁身后,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的看向穆棱,里头带着淡淡怯意。
“五岁。”
“年纪也不小了。”穆棱收回手,淡淡道了句,语气听不出什么。
老翁却是眉头一跳,揽住了小元。
孩子年纪小,即便心里害怕,过一会也消散了,又乐呵呵的跑来跑去。
要说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小元手中牵着的绳子了,绳子的那头绑在了鸡的脚上,一个接一个。
把林卓然院子里的鸡全带来了,一路上咯咯叫唤。
远远的瞧见骑马而来的林卓然,小元立刻活泼了起来,蹦跳着要过去,好在被老翁拦下。
按照之前分配的乘坐,小元非要把鸡带着,说是自己养大的,有感情了。
总不能让鸡跟着进马车里面,那一路上还怎么休息。
好在车厢后面有一块挡板,将几只鸡放在上头,用绳子绑着腿也不怕跑了。
小元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才放心。
眨眼间小家伙又不知道从那儿摘来一朵野花,白色花瓣,黄色花蕊,清新可人。
迈着小短腿跑去了前面的马车,轻轻拉住准备上车的孙峤衣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察觉到小家伙似乎有话跟自己说,孙峤手紧了紧,面对陌生人,还是有些局促不安,弯下腰来。
小元顺势踮起脚尖,将手中的花而插在了孙峤的耳旁,笑嘻嘻的道,“好看。”
要走了,老翁在后头叫他,小元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留下孙峤在原地,不知所措。
穆棱比他先一步上马车,等了一会发现还没上来,不免有些担心,撩开侧帘,就瞧见站在脚蹬旁,一脸呆滞的孙峤。
“看什么呢?”
孙峤习惯性的回望穆棱,忘记了耳边别着的花了,深邃的五官配上娇嫩的花儿,竟毫无违和感,反而有种异域美感。
“没什么。”
憨憨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上了马车。
撩开帘子,手腕便被握住了,穆棱眼神深邃,手指轻拂过他的眼角。
“好看。”
他人万句夸赞,不如心上人一句赞美。
他人万般折辱,不及心上人一句好看。
即便王诺的人再快马加鞭,送到穆玄师手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七殿下还活着,无意对定安公主是巨大的打击和威胁,一定要想办法在穆棱回京时,出些意外。
穆玄师坐在书案前,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沈君泽,随即摇头否决了。
已经不放心用此人,穆玄师当即提笔写下书信,由府人交出去。
即便不能杀了穆棱,也不能让她如此轻易回京。
沈君泽按照惯例,前来陪伴林清明,奇怪的是林清明称身子不适,将他拒之门外。
东院大门已经挂上了照明的灯笼,小厮一脸歉意的对着沈君泽,解释主君这些日子心情不好,让他千万别放在心上。
暖色光晕照射在身上,沈君泽神情淡漠,点头什么都没说,望了眼主屋里亮着的灯火,转身离去。
晚上入睡格外不安稳,沈君泽反复坐起几次,都没能进入梦乡,心突突跳着。
本就苍白的面容更加憔悴,沈君泽拽过外衫,披在身上,推开屋门。
守夜的小厮倚靠在柱子上睡着了,并没有发现主子的醒来。
今夜无月,黑漆漆的,他院内从不点灯,除了守夜人身边放着盏灯笼,其余地方一团黑。
这些日子沈君泽在打听林卓然的消息,可就像是被凭空阻断了一般,什么都打听不到。
沈君泽垂下眼睛,打量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没来由的不安。
一定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两辆车不如林卓然来是一人一马快,加上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即便连夜赶到,城门也早已落锁。
就决定在驿站休息一晚,第二日再出发。
小元头一次出门,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的厉害,又不敢乱走,就抓着老翁,让他陪着自己。
同样的孙峤就没有小元的好奇,一路上沉默寡言,习惯性的躲避别人的目光。
有些事情是刻在骨子里的,想要改变非一朝一夕。
她们要了三间厢房,林卓然自觉今晚不会太平,穆棱不需要在意,她有自保的能力,就怕波及到小元。
所以林卓然住在了他们隔壁,若有动静,第一时间就能赶过去。
驿站里也有其他人落脚,等着明日入京,晚上大堂内格外热闹,吃饭喝酒闲聊的,占满了桌子。
不乏有人好奇打量孙峤,毕竟孙峤的身形过于壮了些。
目光落在身上,孙峤装作不在意,低头吃饭,却不知只顾着刨饭的动作暴露了内心的不安局促。
他跟着的人是当今七殿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未来受到的注视只多不减。
若是无法接受,那便是在一起的最大阻碍。
第三十八章
饭菜可口,孙峤却食不知味,他的心思全放在了别人的眼光上,吃起来自然察觉不到好吃与否。
最关心、最愿意察觉他情绪的就是穆玄师了,无法用言语去安抚,便用身体接触。
手轻搭在了孙峤放在桌上,呈握拳的手,干燥的掌心带着无限偏爱和保护。
对视间,微微一笑,都带着力量。
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穆棱有信心慢慢陪着孙峤,找回本该属于他的自信。
驿站内没什么活动,吃完都各自回房间了,店小二端来热水给孙峤沐浴用。
两人的关系才确定一天没到,穆棱害怕郎君脸皮子薄,自觉退了出去。
拿着匕首寻找安全放置地点的林卓然,听见了敲门声,暂且放下手中的事情为她开门。
只有她们在,说些事情也就不必避讳,穆棱撩起袍子坐下,自顾自倒了杯热水。
“今晚小心些,恐怕会有行动。”
“我知晓。”林卓然抽出袖中藏着的匕首,“我需要保护小元爷孙,恐伤及无辜,殿下您多保重。”
“无妨,我有自保的能力,峤儿也不是一般的男子。”
提到孙峤,总是有她人无法理解的自豪感,穆棱对孙峤的喜爱不仅体现在言语上。
单从放弃回京城,愿意拖延时间与孙峤居住在破烂的院子里就能看出。
若不是林卓然找到了她,恐怕还要一拖再拖,到时候朝堂打乱,谁也不曾想,堂堂七殿下舍不得温柔乡。
“那便是最好,恐怕这次的刺杀会比以往要凶残,毕竟回京城后,就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了。”
想到这儿,林卓然眉头拧了起来,只是她和穆棱也就罢了,看孙峤家中墙上挂着的东西,想来不是娇弱不能打的。
难就难在老翁和小元,小元年纪尚小,被吓着就糟了。
又聊了些有的没的,默契的没有提及怀疑谁在背后捣乱,但其实心中或多或少有了想法。
估摸孙峤也好了,穆棱起身,“走一步且看一步吧。”
她走后没多久,林卓然的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是老翁,手边牵着小元。
眼皮拉拢下来,背微微佝偻着,唯有那双手,白嫩干净仿佛二十岁的人。
“今夜劳烦林姑娘照顾小元,老朽恐怕无法护着他。”
心中隐约有预感,老翁能够提前知道她们无法知道的事情,比如顺嘴提了一句河对岸有人居住,林卓然就顺着线索过去,寻到了穆棱。
又或者今日,她刚还在担心小元的事情,老翁便带着小元过来了。
既然老翁相信她,林卓然也不做推辞,接下了小元。
老翁临走时极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迈着蹒跚的步伐离去。
小元即使小,但也是男子,自然是要遵守礼数。
床便给小家伙睡,林卓然睡在外侧的软榻上,一有动静便能立马起身。
乍出来的小元兴奋极了,怎么着也睡不着,瞪着大眼睛滴溜溜的看,拉着林卓然问东问西。
当然询问最多的还是元辰辰的情况,已经在京城的大房子。
林卓然不厌其烦的为他解释,耐心的哄着小家伙睡觉。
这个年纪精力来的快,去的也快,真困了谁也拦不住,倒头就睡。
连袜子都忘记脱了,趴在被子上呼呼大睡。
林卓然自然是不会帮他褪去袜子,只是小心翼翼的掰着人肩膀,将小元放平,拉过被子给小家伙盖上,且放下了窗帘。
夜晚的蝉鸣声吵的人难以入睡,林卓然抱臂躺在软榻上,分出一丝心神留意外面的动静。
突然,咯吱声响起,是步履踩在木制地板上的声音,即便来着武功再高强,也抵不过驿站长久失修,被蛀虫侵蚀的地板。
听见动静,先是按住不动,林卓然眯起了眼睛,借着月光看见了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手持一把弯刀,目标明确的向床走去。
恐是没想到凸起的被中睡的是旁人,也就没在意周围的环境,没看见隐匿在黑暗中的林卓然。
螳螂捕蝉,朱雀在后。
就在刺客举刀的瞬间,林卓然上前一掌劈在她后颈,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是谁,就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随后隔壁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林卓然抱起床上的小元,将熟睡的小家伙塞入了衣柜中。
拿起刺客掉落的刀,转身朝隔壁走去。
率先踹开了老翁的屋门,里头竟然空无一人。
想起从前种种,林卓然并未有任何惊讶,而是立刻赶往穆棱的住所。
越靠近刀剑声越大,住在驿站的客人均被吵醒,慌乱和推搡着朝外面跑。
唯有林卓然,逆着人流前行。
砰,一声巨响。
一位黑衣人从屋内被撞了出来,幸亏林卓然满了一步,不然就得和黑衣人一起,摔到楼下去。
探头顺着洞看过去,稳如泰山般站着的孙峤,除了头发有些乱之外,浑身上下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
踩着洞走进去,瞧见坐在床上,慢斯条理穿衣裳的穆棱,掀眼皮见孙峤没受伤后,才询问林卓然的情况。
得知大家都无碍,穆棱勾起了唇角,她已经确定,是谁一心想取性命了。
本就是要悄无声息的刺杀,现在动静大到连后院的马儿都晓得了,黑衣人只得撤退。
皇城地下发生刺杀,属实是藐视皇位,不用穆棱多说,陛下隐藏在城中的暗探,就会将此事告知。
惹着陛下之怒,看如何收场。
“没事吧。”孙峤忙不得的上下打量穆棱,确定没事后松了一口气。
晚上穆棱想要亲热,孙峤觉得驿站的隔音定然不好,不肯在这里。
但又难耐不住穆棱的诱惑,便起身穿好了衣服,和衣躺在床上,表示决心。
没想到就是这举动,让孙峤在面对黑衣人的刺杀时,可以更加无所顾忌的反击。
林卓然似乎明白了孙峤身上多有点,此人不同于其他男子会绣花亦或者琴棋书画,他擅长武术。
而穆棱行兵打仗,在军营中泡着长大,自然对那些柔柔弱弱的男子无办法好感。
反而对孙峤这般,能够有自保能力,且在必要时候,能保护队友的人,带着天然的热爱。
向他这样的,若是找位老师好好教导,怕是在未来的战场上,有不少的建树。
店家及时出现,安抚众人的情绪,现如今也没人敢继续睡觉了,枯坐在大厅要等天明直接入城。
林卓然陪着她们一同坐着,习惯性的数人数,发现少了两人后,一拍大腿。
差点忘记小元还被塞在了衣柜里。
林卓然三步并做两步的上楼,灵巧的躲过路上的残渣,来到了屋内。
半放下的纱帐,老翁坐在床边,正用帕子擦拭小元的脸蛋。
外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小家伙睡的小脸红扑扑的,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林卓然站在一旁,等着老翁为小元擦完脸,准备开口,老翁抬眼看她,示意出去说。
走到了无人的角落,老翁比林卓然矮上一头,他找来干净的凳子坐下,丝毫没有让林卓然一同坐下的意思。
当然后者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上面。
“您早就知道今晚会出事情。”林卓然不曾疑问,语气肯定道。
既然林卓然能问出来,相比察觉到的也不止这一件事情,老翁无意隐瞒,山羊的白胡子随着说话一颤一颤。
“老朽自幼跟着一位道长学过占卜,凶吉的事情,再配合一路上你们所含糊交谈,也猜到了七七八八,这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