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齐低垂着眼睛,她赌的就是大当家会冲动行事,没想到军师四两拨千斤,消除了大当家的怒火。
这样计划就完不成了,樊齐眼珠子一转,哭喊声巨大。
“大当家,俺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军师眉头一挑,开口想要阻止,奈何声音被樊齐的大嗓门盖住了。
“那姓王的王八蛋,暗地里嘲笑俺们是没文化的贼,说俺们都是她登上高位的踏板,还说...”
大当家脸色涨红,“还说什么?”
“说当上大官后,要把俺们都宰了。”
大当家一生的痛就是不识字,想学过,却怎么也学不会,这点樊齐准确的戳中的痛处。
在江宁县,有官照着,活的有滋有味的,这些土匪早就忘记自己干的是什么勾当了。
全然一副土皇帝的模样,加上王琦璇平日里与她们的财务来往,也多忌惮着掌握武器的匪寇,大当家更是被捧着没了边。
诈一下听见樊齐的话,怒火上头,也不管军师刚才同她说了什么,扬言今晚就要去她府邸,将王琦璇斩杀于刀下。
暮色降临,沈君泽坐在院子里喝茶,哑儿抱着孩子频繁看向门外,等待着外出的妻主。
樊齐在其他人眼中,可能是上不得台面,没钱没势的女人,恐怕没有几个男子愿意嫁给这样的人。
可在哑儿的心中,樊齐是不嫌弃他,愿意全身心对他好的妻主。
不论家中如何变故,樊齐总是会笑呵呵的对他说没问题,让他不要担心。
所以起初哑儿是不知道樊齐离开是去当了土匪,而后知道了也没办法阻止,毕竟家中有孩子要养。
不吃些好的,没奶水,孩子就得饿着。
等来的不是樊齐,而是戚风。
穿着锦缎,比上午见到时更显憔悴了不少,他攥着手中的帕子,看向沈君泽的时候,带着决然。
“沈郎君。”戚风落座,屏退了众人,看了眼哑儿,见沈君泽没说话,舔了舔嘴唇开口。
“我只知道妻主与山匪勾结,城外百姓的事情属实不知晓,我原以为她已经改了,没想到只是瞒着我罢了。”
戚风面露哀愁,曾几何时她们也有一段美好的时光,妻主也是清正廉洁的好官。
当年戚风怀孕的时候,天降暴雨,江宁县首当其冲的陷入了灾害区。
王琦璇来回奔波救灾,向朝廷索要赈灾银两,那时候早出晚归,戚风身怀有孕,却还是每日等着她回来。
日子过得艰辛,但看见县里一点点恢复,心里也是高兴的。
可银子到了,王琦璇的态度却变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和匪寇勾搭上,把银子私吞,还利用匪寇的名声和朝堂讨要钱财。
也就在那次,戚风流产了,差一点跟着孩子一起去。
从那之后,身子一发不可收拾,孩子自然也就怀不上了。
王琦璇自觉是自己的恶行导致了孩子没了,为了补偿,从来不缺戚风吃穿用度,但也从未收敛过做法。
孩子的事情给戚风打击很大,直到现在还是没有缓过来,长久的居住在□□,让他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在听见沈君泽的那些话时,第一时间就是否认。
心中那个为民的王琦璇还活着,而不是现在无恶不作的大贪官。
当询问下人后,得到一模一样的回答,戚风才正在意识到,妻主已经变了,手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的鲜血。
就连带着看见王琦璇,戚风眼中都是死去孩子的样子。
“别的我不清楚,但我曾无意间看见,她进入过地窖。”说出这些话,戚风内心是痛苦的,他知晓这意味着王琦璇会是如何的下场。
“多谢。”沈君泽。
戚风望向沈君泽的肚子,那儿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里面。
“我能摸摸她吗?”
手轻轻抚摸上平坦的小腹,戚风笑了,像是对待晚辈唠家常一样,同沈君泽说了好些话。
告诉他孕期要注意什么,怎么样才能让身子舒服一些。
沈君泽静静的听着,全然没有不耐烦。
戚风一直留到了晚上,要回去的时候,沈君泽按住了他,把两个男人都留在了屋内。
“再等等。”
门窗关上,插上内梢。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紧张。
大当家趁着夜色带着小弟冲入了府邸,对这儿已经不陌生了,直奔王琦璇的院子。
当时的王琦璇正在屋内褪去官服,瞧大当家那气势,一脸的迷茫。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不知道朝堂派的军队在这里!”王琦璇脸色冷了下来。
看见满院子的土匪,已经跟在最末尾的樊齐时,心下一惊。
“中计了!”
王琦璇大喊一声。
院子四周冒出黑压压一片,举着弓箭的士兵,院门口也有士兵守着,可谓是瓮中捉鳖。
士兵们散开一条道,林卓然从中走了出来,身穿软甲,高竖头发,明媚张扬。
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真得感谢王县令的计谋,不然咱们还不好抓着你。”
再傻的人都知道被耍了,大当家怒火中烧,看王琦璇的眼中充满杀意,也不管现在局面了,拔刀直接砍在了王琦璇的肩膀上。
伴随一声惨烈的叫哀嚎,王琦璇倒了下去,肩膀处的伤口流血不止,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给我拿下。”林卓然手握长剑,“投降者不杀。”
原本的土匪人数并不多,逐渐扩大也是因为失地的农民加入,骨子里的寻求安稳是没变的。
纷纷放弃了抵抗,丢掉了武器。
大当家轻而易举被拿下,除了王琦璇,无人受伤。
兵戈的响动声在沈君泽的院子里都能听见,戚风不安的站起身要出去,沈君泽就拦在门口,一步也不曾退让。
直到响动终于平息,才移开身子,戚风推开门,提着衣摆跑了出去。
王琦璇还留有一命,林卓然请来郎中给她简单包扎,平白无故被砍了一刀,王琦璇心里憋屈的厉害。
看向林卓然的眼中带上了狠意,却又没办法动手。
“这次得感谢王县令的计谋,不然按照下官的脑子,怕是想不出来。”
林卓然双手背在身后,俯视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王琦璇。
被压着的大当家不断咒骂王琦璇,顺带着还骂了一圈林卓然,不过后者并不在意,反倒是林王琦璇被气的脸红脖子粗。
慌乱中谁都没察觉戚风的到来,华丽的衣裳与周围的狼藉格格不入,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沈君泽随后便赶了过来,轻轻拉了一下戚风的衣袖。
后者泪水顺着面颊滑落,倔强的不肯擦去。
匪寇被绞杀,还剩下王琦璇,并没有直接证明王琦璇和土匪交谈的证据。
大当家的话并不能作为主要的证据,这也是王琦璇忍耐到现在的原因。
躺在床上的王琦璇心里还在琢磨着如何应对,没想到朝堂这次派来的是硬骨头,还以为能随便糊弄就过去。
戚风端着药缓步过来,抿唇坐在床边,喂她吃药。
“你都知道,对吗?”王琦璇目光深邃,看向戚风的眼中带着怀疑。
戚风手一颤,勺子碰到了王琦璇的嘴唇,声音比想象的要冷静,“妻主想让我知道什么?”
没说话,无声的对峙,空气凝固了。
王琦璇侧过头,躲开了,未受伤的手反手拍开了白瓷的碗,“你走吧,从现在开始,我休夫。”
碗四分五裂,滚烫的药水洒在指尖上,戚风仿佛不知道疼似的。
睫毛闪动,一颗颗浑圆的露珠滚落了下来。
第五十三章
县俯内都在围绕着受伤县令转悠的时候,沈君泽捏着衣角,找到了藏在后院墙角,被灌木覆盖住的地窖。
石头的制作的门不轻,沈君泽花了点力气才打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面无表情,缓慢迈着步子小心翼翼的走下去。
楼梯不算陡峭,应该是顾忌王琦璇的身形设计的。
地窖里放置整齐的木箱,沈君泽随手拿过墙角的木棒,撬开了一角。
金灿灿的黄金差点闪着眼睛,这儿应该就是王琦璇藏匿东西的地方了。
数箱子的个数,这几年贪污的,都在这里了。
借着地窖口微弱的光,沈君泽找到了一个小盒子,表面不像那些大箱子上落着灰尘,王琦璇应该是经常拿出来使用。
收入了袖中,沈君泽多看一眼那些珠宝都没有,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边林卓然刚送走穆棱,两人商讨的是如何向陛下汇报这件事情。
想来陛下派遣她们来的目的,明面上是剿匪,实则想要找出把柄,扳倒王琦璇。
证据一日没找到,就一日不能回去,无法禀报陛下。
思虑在见到主动前来找她的沈君泽时,全然消失不见。
只有在见到沈君泽的时候,林卓然才能笑的眉眼弯弯,真正笑意到达眼底。
“终于知道来找我了。”林卓然牵住沈君泽的手,“吃过没,我刚想去找你。”
桌上放的茶盏还未收起,沈君泽只不过眼神瞟了一下,林卓然就主动解释,刚才是穆棱来了。
虽然沈君泽什么都说,但抿着的嘴唇压着了嘴角的笑意。
关上了门窗,沈君泽正色起来,拿出藏在袖中的一叠纸张,递给林卓然看。
后者脸色越发凝重,“这些你是从那儿弄来的?”
“王琦璇的正君是个善良的人,将王琦璇藏匿东西的地点告诉了我。”
沈君泽说的含糊,自然不可能告诉林卓然,他看戚风年纪大了,没有子嗣,猜测大概率是丧子。
所以利用肚子里的孩子勾起戚风的父性,来套取东西的位置。
怎么听都不光明,不想让林卓然知道,自己还有这般恶劣,会利用人软处达到目的的手段。
里头不光有王琦璇与土匪交谈的信件,林卓然从中抽出一张落名穆玄师的信放在桌子上。
这也是沈君泽要私下里给林卓然的原因。
王琦璇确实想要趁着三年任期一过,向上爬,却不是林卓然说的那样,拿土匪开刀。
而是搭上了穆玄师这条线,估计是送了不少礼过去,疏通人脉,在京城铺路。
江宁县这几年每每从户部要银子都能拿动,恐怕也是穆玄师在里头做了手脚。
从朝堂上的敢发言,户部尚书应当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也不晓得下属是如何瞒着尚书就将款项批下呈给陛下。
如果把这东西公布出来,不知道要牵扯到朝廷多少官员。
“我只把她交给你,是想让你掂量一下,这点关于穆玄师的证据还不足以扳倒她。”
沈君泽说此话时无比冷静,就像是于穆玄师毫无关系一般。
“七殿下遇害的事情,陛下是知晓幕后指示,那夜叫穆玄师入宫,目的就是警告。
但为了保证朝野平衡,轻易不会让穆玄师下台,不然一家独大的就是七殿下了。”
“穆玄师是很谨慎狡猾的一人,如果不是一击毙命,那么下次再找机会就难了。”
林卓然眸色暗了下来,把关于穆玄师的那一份压了下来,“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就是说让沈君泽保守秘密,谁也不告诉。
王琦璇虚弱的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下最后一个字。
站在侧面,泪水已经流干的戚风一句未言,静静的站在旁边,注视着她。
“这些银子你拿走。”王琦璇从抽屉里拿出沉甸甸的荷包,见戚风没接,叹了一口气,“干净的,是朝堂每年给我的俸禄,我都攒在这里。”
后者才接过,就在那一瞬间。
书房的门被踹开了,穆棱带着官兵前来。
王琦璇仿佛已经猜到了般,毫无反抗之意,颓唐的靠在椅背上。
被押送带走的那一刻,王琦璇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戚风低垂着眼眸,像是一尊雕像般,手中拿着的是休书。
大牢内许多都是王琦璇亲手送进来的人,有坏人,也有被冤枉的人,她枯坐在草席上,披散头发,望着狭窄的窗户。
皎洁的月光照射下来,落下的地方是王琦璇触碰不到的高度。
证据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县官入狱,现如今最能主持局面的就是穆棱了。
依照沈君泽的说法,将地窖内的银子运了上来,那人的士兵们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自然是不能轻易将大批灾民放入,不然会影响县城内正常的生活。
先是在县口安置了棚子,男女分开,带着孩子的可以两人一个,并且在门口施粥。
县城内的百姓也纷纷自发组织前来帮忙,连连说七殿下是位好殿下,连带着林卓然的名气也在南方传了出来。
林卓然在忙活安置灾民的事情,沈君泽则在陪着戚风。
自从王琦璇被压入大牢后,戚风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干瞪着眼睛。
沈君泽什么也不说,让下人按时送饭来,没事就陪着戚风旁边。
府内的三位小妾是王琦璇强撸来的,在得知她入狱后,头也没回的跑了,既然不需要寻求帮助,沈君泽也不多过问。
戚风比尸体也就多了会呼吸,到了第三天,沈君泽端来了一碗清淡的粥,边搅动着边道,“昨日芷若给你把脉,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身子亏空成什么样子了?”
戚风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并不打算理会他,手上攥着的是那份休书。
“你不吃可以,肚子里的孩子,可忍不了。”
又是轻飘飘的一句,让戚风逐渐回过神来。
嗓音有些沙哑,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想要获取肯定的答案。
“你肚子里有孩子了。”沈君泽将碗放下,扶着要做起来的戚风,“你身子亏损的太严重,若是不好好调养,孩子恐怕撑不了多久。”
“所以你现在还要绝食吗?带着孩子跟王琦璇一起去了?”
戚风没回答,瘦到能看出腕骨的手颤颤巍巍的端起碗,大口的喝着白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