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很有可能借着夏季暴雨试探边界,迎着水路上来。”
说到这儿,沈君泽心中大致有了猜测,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我想要军功,要和穆棱一同前往南方。”
悬着的石头砰的落了下来,砸的沈君泽头晕眼花,泪水模糊了眼眶,看不清女人的面容。
若是跟穆棱离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日子是没有尽头的。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沈君泽深呼吸,祈求的目光看向她,“可能不能等我们的孩子出世后,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沈君泽最害怕的就是临产之际,孤身一人,面对未知的恐惧和疼痛,没有林卓然的倚靠,他怕是会难过死。
“沈郎,我需要足够的强大,强大到可以将你正大光明的娶进府。”
林卓然这些日子跟在林虞身后学东西,也是为了能够独自面对敌人时,积攒经验。
和孩子对比之下,林卓然更加在意的是现在就在自己眼前的沈君泽,看见他因为身份的问题而沉默不语的时候,林卓然心仿佛被刀割一般。
前半辈子都风光无限,身边的人也都是佼佼者,带着胜利者的光环。
林卓然无法忍受,心上人被如此冷眼对待,自然是要保护的。
沈君泽握住了林卓然的手,带着恳求,“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吗?”
“沈郎。”叹息声抹灭了最后的希望,沈君泽低垂下了脸。
自然是知道,不可能像上次一样,悄咪咪的跟着,行军打仗不是儿戏。
现在有身孕在身,也是经不起波折,其实留在将军府是最好的抉择。
可沈君泽就是想要黏着女人,看不见她心中就会发慌,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又无法说出是什么。
“我走后,有爹爹和母亲保护你,安心的等我回来。”林卓然俯身落下一吻,轻声哄着自家的郎君。
自知经历了种种,对沈君泽实在是不公平,但现在的局势容不得太多的儿女情长,她必须要取舍。
“为什么?”沈君泽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眼中不再有泪光,而是泛着红的盯着林卓然。
质问道,“为什么孙峤就可以跟着?为什么他就能被带着出去?为什么我就是要被迫承受他人的欢喜?”
“我知道我不该在现在的时候说这些,可我怕我再不说,真的就没机会了。”
“林卓然你回头看看我,我没有想象的强大。”
发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沈君泽见林卓然愣住的模样,立刻住了嘴。
胡乱的摸了把脸,“失言了,我先回房间冷静一下。”
白皙的面颊显得苍白无力,藏在袖中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着,失态的沈君泽不常见。
他像是河蚌一般,将柔软的自己藏在坚硬的外壳之下,想要拥抱却找不到开口,只能守在旁边。
林卓然一把拉住了要离开的男人,把人狠狠抱入了怀中,唇瓣贴着耳边厮磨。
“对不起。”
“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他比我优秀,比我聪明,比我强大,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段感情。
沈郎,我错了。”
早已干涸的眼泪再次决堤,沈君泽哭着捶打林卓然的后背,发泄心中的无助。
“我明明准备到今晚都不理你的,可你一说话,我就忍不住的想要靠近,林卓然你知道你有多讨厌么?”
女人很识相的一句话都没说,就抱着沈君泽默默的听他哭诉,等沈君泽哭诉累了,要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林卓然才开口。
“沈郎,我是你最亲近的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林卓然擦去小郎君脸上的泪水,此时春喜悄咪咪探出了脑袋。
她几分钟前就在了,想进来刚好碰见沈君泽情绪爆发,吓的立马缩了回去,躲在门后面观望。
此刻发现情况好转,才敢露头。
“小姐,沈郎君。”春喜低着脑袋,不去看两人的表情,“将军回来了,请到院内用膳。”
“知道了。”林卓然侧身把郎君挡的严实,打发了春喜。
自家郎君脸皮子薄,若是被发现了,可不得害羞。
“眼睛红红的,还能去吃饭吗?”林卓然笑问。
小郎君不说话了,自然是不想去的,这副样子一瞧就知道哭过了,到时候问起来,沈君泽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我们在自己的院子里吃,我让小厨房简单做一些。”林卓然捏了捏郎君柔软的面颊。
手感比从前好了不知道多少,最近睡觉沈君泽都喜欢一个人缩在里面睡。
孕期睡眠本就不好,林卓然也不敢去碰他,故而都忘记郎君身上是什么手感了,此番趁着机会不得多摸上几下。
“我在院子内随便吃一口就行,你得去。”沈君泽拉住林卓然的衣袖,“不去不好。”
都是一家人,自然没那么多讲究,不过林卓然还是听从了沈君泽的意见,点头应了下来,嘱咐小厨房做些合胃口的菜。
察觉出沈君泽还有话没有说出来,林卓然也不着急,就着小郎君没喝的茶小口的品尝。
“今年的茶叶不错,不过你得少喝,以后嘴馋了,可以用牛乳代替。”
林卓然掀开茶盖,遮挡住面容,悄咪咪的斜目打量郎君,果然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好笑的勾起了唇角。
“我走了。”林卓然起身,整理衣袖,故意走前看了一眼沈君泽。
就这一眼,仿佛带着莫大的鼓励似的,沈君泽踌躇着开口。
“孙公子对我是好心,可我却如此想他,甚至还故意疏离,我其实不是这样的人。”
沈君泽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看似是在承认自己的错误,实则想要的不过是安慰,来缓解内心的内疚。
“我知道,我的沈郎我自然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林卓然继续道,“我也明白,善意有时也会刺痛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有一位永远会站在你身边的人,怎么说也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了。
林卓然孤身一人来的时候,竹青挑起了眉头,往后看怎么也没瞧见沈君泽的身影。
“沈郎人呢?”
林卓然没回答,坐在了竹青身边,“爹爹你说对了,是我疏忽了。”
一瞬间竹青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大致清楚了沈君泽为什么不来了,换作他,估计也不愿意来。
“他是个好孩子,别让人跟着你反倒更苦了。”
竹青拍了下林卓然,让她惊醒着些,都快是要做娘的人了,还粗心大意的。
林虞在一旁默默的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和自家郎君,还故意的给竹青夹菜。
小动作多的不像平时稳重的模样,林卓然正纳闷呢,就听见竹青用肩膀蹭了下林虞的手臂,语气带着难得的调皮。
“多学学你娘。”
这下林虞终于开心了,美滋滋的还要维持形象,压住嘴角的笑意。
第六十三章
天气晴朗,是出游的好时节,林卓然按照约定,下朝后就回了家。
昨日的摊开心扉,让林卓然晚上睡觉的时候,获得了一名黏人的郎君。
有肚子在不好面对面抱着,沈君泽就背过身去,拉着林卓然的胳膊环住自己,一句话也不说,一副就这姿势睡到天亮的架势。
林卓然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巴不得沈君泽黏着她。
有时并不是林卓然太稚嫩,不能理解男人的心情,还有就是沈君泽年纪比林卓然大一些,总是会不自主将身份摆在长辈上。
对林卓然有照顾维护之心,甚至更多时候是带着面对小孩子的心理对着林卓然的。
自然就造成了两人理解上的差异。
不过现在说开了,什么都好了。
回到院子的时候,正看见沈君泽同竹青一起收拾东西,凑近一瞧,都是吃的。
“这香囊你们拿着,里面装的是驱蚊虫的草药,还有两个放包里了。”
应当是竹青手缝的香囊,简约大气,上面绣着翠绿色的竹子。
“外出照顾好沈郎。”
从昨天晚上开始,竹青就一直在叮嘱这件事情,听的林卓然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自家郎君肯定是比旁人要心疼的,但凡林卓然稍微露出一点不耐烦的意思,竹青便会亳不留情面的开始翻旧账。
就比如让沈君泽怀着孕跑去找她,或者是自己的郎君情绪异常都注意不到。
每当这时候,林卓然只能低着脑袋挨训,而另一位主角有人撑腰,极其幸灾乐祸。
孙峤是喜欢同沈君泽接触的,便要求做一辆马车,反正女人们可以骑马。
自然是用七殿下府的马儿和车,林卓然带着沈君泽心安理得的等着穆棱前来接。
翘着角的马车上挂着铃铛,随着晃动发出悦耳清脆的叮当声。
“君泽!”孙峤今日穿的简单干练,撩开帘子朝他招手,麻溜的下来,扶着沈君泽上去。
林卓然在旁边护着,直到沈君泽入了马车,才接过马儿,翻身跃了上去。
“微臣还以为,要等许久。”林卓然带着调侃之意。
长相都不俗,一位面容艳丽,像是春日里的烈阳,一位银色面具遮脸,微勾起的唇角疏离,却又不乏礼貌。
“峤儿拿着垫子在马车里捯饬了许久,耽搁了点时间,心思全用在了沈公子身上。”
听起来酸溜溜的,林卓然忍不住笑了,“我家郎君自然是讨喜的。”
马车内,孙峤拉开了座椅下的抽屉,沈君泽向里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全都是有关孩子的用品,甚至有些东西沈君泽都没见过。
孙峤在里头翻找了半天,终于是找到了,拿了个蓝色的香囊出来,上头绣着福字。
“这是我昨日在集市上看见的,想到明日要去郊外,肯定蚊虫多,就买了香囊给你,说是里头的草药是驱虫的。”
孙峤不好意思的把抽屉拉上,解释那里头的一堆东西道,“看见好玩的东西,一激动就买多了,不好意思一股脑的都拿给你,所以我每天带一些,没想到东西越积越多。”
驱虫的草药就那么几种,应当是和竹青香囊里放的是一样的,因为味道都差不多。
“不过你好像带香囊了。”孙峤憨憨一笑,才注意到沈君泽腰间挂着的东西,竹青绣制的香囊比外面买的要好看精致不少。
一瞬间孙峤自觉有些拿不出手,想要收回的时候,沈君泽解下了自己的,交给了孙峤,“我拿这个和你换。”
“可…”孙峤捏着香囊,眼睁睁的看着沈君泽将他买的挂在了腰带上,片刻后扬起了笑意。
“它好好看。”孙峤麻溜的给自己也带上,“其实我皮糙肉厚的,没有蚊虫喜欢咬我,所以驱蚊的东西基本不用。”
“留着装饰也好的。”沈君泽靠在软垫上,刚好凸起的那一块,拖住了他的腰,舒服了不少。
“这是爹爹做的,专门为了这次外出。”说这话的时候,沈君泽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骄傲,脸上洋溢着幸福。
“怪不得呢。”孙峤撩开帘子,看了眼外头的穆棱,有些惆怅道,“妻主他不开心,我能感觉到。”
“其实我很希望妻主能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就像林小将军一样,我每次去将军府找你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那儿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提到这个,沈君泽来了兴趣,不自觉坐端正了。
“竹主君我见过,人很和善,对谁都笑眯眯的。林将军虽然威严,我却能感觉到是位好的妻主。”
孙峤低下脑袋扣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其实第一次去找你的时候,在门外徘徊了好久,还是竹主君将我带来进来,我才敢的。”
沈君泽才猛然想起,孙峤从前的性子是极度恐惧陌生人的,而在自己在家的期间,孙峤时不时就前来陪他说说话,放在从前沈君泽是不敢想这是孙峤能做出来的事情。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来?”沈君泽脱口而出的问道,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妥,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孙峤说大大咧咧吧,心思有时又细腻。
说细腻吧,可在面对亲近的人时,毫无防备。
“我怕你一个人孤单。”
有些不好意思,孙峤舔了舔嘴唇,“我从前一个人住的时候,看见村民成群结队的出游,我心里很难受。我不想你也有这般体会。”
一颗赤诚的心摆在面前,沈君泽竟一时间不是该如何面对。
沈君泽叹气一笑,拉过孙峤的手掌贴在肚子上,垂下眼睛,“等孩子出来,认你做干爹可好?”
孙峤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可以吗?”
“都收了那么多东西了,叫一声干爹不过分。”
心结就在此刻解开,两人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全凭借真诚化解了矛盾。
一路的闲聊时间过的很快,大概是心情放松了,沈君泽竟是没感觉坐车多累,就到了郊外花圃。
时间尚早,来的人不多。
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还有小儿拿着纸鸢到处去追风。
满山的鲜花如同置身画中,看的人眼花缭乱,配合着青草蓝天,心旷神怡。
拿着垫子铺在柔软的草地上,沈君泽的位置自然是多一个软垫的。
孙峤从车里拿出燕子样式的纸鸢,双臂搞搞举起,“我带了纸鸢!”
自然是穆棱跟着孙峤前去找地方放纸鸢,林卓然就陪在沈君泽身边。
茂密的树冠遮挡大部分的阳光,光影随着缝隙投射下来。
沈君泽端坐在树荫下,目光追随小跑着离去的孙峤声音,“倘若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其他人我无法保证,但我会一直陪着你,到老的时候,带着孩子一起出来踏青。”
林卓然稍微靠了过去一些,让沈君泽依在自己身上,减轻重量的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