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娇娘没想到齐衍居然说着这么直白,又是窘迫又是气愤,说道,“齐公子,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你可不能乱说。”
“前年的时候,你去修缮房子,不是在房顶一直盯着我看?”
吴娇娘,“……”
齐衍又道,“还有去年你做了蒸糕,送来吃,见我站在树下舞剑,也是瞧了许久。”
吴娇娘知道齐衍误会了,修缮房顶的时候是因为盯着石榴看,当然顺道看了眼齐衍,却只是觉得人生的好看而已,倒是没旁的想法。
至于去年那一次,只是因为齐衍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锦缎短褐,那裁剪极为精致,而且袖口的绣花也是少见的花样,忍不住暗暗的多瞧了几眼。
她一个绣娘,对于这种精致的衣服,总是会忍不住多瞧几眼,想着如果换成是她,会如何绣。
“齐公子,想必你误会了……”
齐衍原本就有些冷冷的,眉目淡薄,这会儿听了吴娇娘的解释,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整个人越发的不易亲近了。
他倒是干脆,马上就起身,说道,“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吴娇娘见齐衍起身要走,道,“齐公子!”
齐衍回头,虽然极力的隐忍,但是那目光却是有一束光,他本就生的极好,这会儿这一束光就像是点在了璀璨的宝石上,几乎是让整个人都流光溢彩了起来。
可真是叫人移不开目光……
吴娇娘忍不住嘀咕道,可真是好模样,只是到底活过两世的人了,还是忍住了,说道,“以后莫要这般私闯闺房了,下次我绝对不会这般好说话了。”
齐衍没有回话,只是神色一下子就冷下来,扭过头就走了。
等着齐衍走后许久,她不放心的重新插了门,还检查了下窗户,确定关的严实这才重新躺了回去。
只是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夜色中齐衍渐冷的目光来……
犹记得她被赶到乡下度日,隔壁住着一对夫妻,虽然生活困苦,但是夫妻和美,一双女也十分懂事可爱。
她瞧着不知道多羡慕,她虽然是苏春和的妾,却是守了一辈子的活寡。
曾经她也想过和寻常女子一般,和苏春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当然,后来她发现,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想到了自己的婚事自然就想到了苏夫人丁氏,自从她来绣坊之后,吴娇娘心中就有些不安,怕是苏家真的会抓着她不放。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总觉得自从苏夫人来过之后,赵全家的看她的目光总是多了几分意味。
其实她也明白,苏家出了个官老爷,寻常人根本得罪不起,也许赵全家的也是有些害怕了。
想来想去,还是要尽快把婚事定下来…… 也不知道张家那边怎么样了?看来明日还是要去问一问才是。
夜色渐深,吴娇娘困极,还是睡了过去,等着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第十章
吴娇娘是被热醒的,一摸头,头发都已经湿了一半了,她起身一看,天色早就大亮了,阳光倾洒进屋内,亮的有些刺眼。
外面传来徐如春的声音,“娇娘,你可是还在睡?”
吴娇娘忙应了一声,随即起身穿衣,再去开门就看到徐如春穿着一件石榴红的对襟褙子,下面配着玉白色的湘裙,那裙子底料十分素净,但是上面的绣花却格外抢眼,裙上绣着大片的粉红色海棠花,绣功精致漂亮,正是自己的绣坊的手艺。
徐如春很适合穿红色,笑起来的时候灿烂若星。
“就知道你还在睡,给你拿了早膳。”徐如春拿着食盒过来,放在了案桌上,只觉得屋里闷热的不行,又去开窗户,说道,“怎么关的紧紧的?”
因为天气炎热,大家都会开窗睡觉。
吴娇娘打了一盆水来,洗脸擦拭,听到这话停顿了下,却是没有回话,徐如春是她认识的人里,为数不多真心为她好的,她不想对着她说谎,但是又不能说齐衍来过,只好沉默。
徐如春倒是没在意,还当吴娇娘在洗漱,没有听到,开了窗子就回到案桌上打开了食盒,一股香味就弥漫在整个屋内。
吴娇娘洗漱后,又去换了衣裳,把湿透的小衣换了下来,因想着一会儿要去张家,换了一身新衣裳。
徐如春见到忍不住眼睛一亮,说道,“这是上次做的新衣裳吧?”
绣坊里会把卖不掉的旧料子按照半价卖给绣娘们,也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们会讲究时新的花色,对于寻常的百姓来说,一辈子能穿个杭绸料子的衣裳就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了,只恨不得供起来。
徐大娘子想起吴娇娘没有几件衣裳,特意的给她了留了一匹,吴娇娘自然高兴,每日里抽空做下,前几日刚做完。
这是一块天青色五福纹的料子,略有些老气,应该是给老人家做衣裳用的,但是吴娇娘这会儿肤色还没养回来,这颜色倒刚好显白,加上吴娇娘的手艺好,裁剪得体,穿上反而有种清新雅致的感觉来。
徐如春忍不住赞了好几句,“娇娘,可真是好看,你以后也该是装扮下,别一整天就穿那件灰扑扑的旧衣了。”
这话说的吴娇娘有些娇羞,从来没人说过她生的好看,苏夫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让她不要想旁的,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苏大郎的起居,她最疼爱的小姑子苏春梅说的最多的则是苏夫人又为了哥哥的事情训斥她了,然后则是隔壁丁家的姐妹又买了新胭脂等等。
现在想想,根本就没人真的在乎她。
两个人坐在一处,吴娇娘看了眼摆在案桌上的早膳,一时愣住,这可不是刘妈妈做的,是从外面酒楼买来的馄饨。
是满京楼二十四进馄饨,一碗二十四个馄饨却各有各的馅儿,在岐阳镇上非常出名。
看着徐如春讨好的姿态,吴娇娘想了想就明白了,这是徐如春有求于她,笑着说道,“这可不便宜,说吧,什么事?你说出来之前,我可不敢吃。”
就像徐如春自己说的那般,她的婚事不过左右那样,也没什么好想的,她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绣坊上。
吴娇娘毕竟不是原来的她了,就算是努力藏拙,那针法也是十分的老练,不过绣娘最是容易伤了眼睛,前世因为吴娇娘绣功好,苏夫人时常会让她做绣活儿,有时候是自己用,但更多是时候则是送到京城去,说是京中的那些夫人们都很喜欢,可以让王氏拿出去送礼,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熬坏了眼睛,连针都拿不起来。
不然靠着绣活儿,也不至于后面饿死。
秦老爷的夫人早就病故了,如此后院里也就这位五姨娘做主了,许多人想要巴结上秦家的人自然也都会讨好五姨娘。
五姨娘只是家里遭难落魄了而已,这才不得已给人当妾,但并非不堪的人,她言行得体,谈吐不俗,让那些原本带着各种目的接近她的人,到后来也真心的接纳了这位姨娘。
而吴娇娘的绣功得到了五姨娘的夸赞不说,她自己穿着吴娇娘做的衣裙出去会客,本来五姨娘就年轻美貌,加上衣裙精致,自然是被人许多人看在眼里。
原来夏季是淡季,但是因为这个缘故,单子却是越发多了起来。
这让徐如春的野心也被唤醒了。
“嘿嘿,娇娘,你先吃,你不吃我不敢说。”
吴娇娘笑着说道,“那我吃了。”随即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今日怕是没空,要出门去。”说着用汤勺盛了一个馄饨来吃,咬了一口是羊肉大葱馅儿的,那馅儿做的又嫩又香,裹着汤汁,实在是好吃,也怪不得那么许多人喜欢吃。
这下倒是让徐如春好奇了,问道,“娇娘,你今日要做什么去?”
吴娇娘到也没有隐瞒,说道,“要去张家瞧瞧。”
自从她跟张升的父亲张奎说了那件事之后,她就没去过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以往,她也不会这么着急,自会等着张家自己上门来道谢,但是因为苏夫人逼的太紧,她也想尽快把张家的婚事谈妥了。
如果不出意外,最多明年,张升就会连中三元,那风光一时无人能及。
徐如春转了转眼珠,凑在吴娇娘的耳边,小声问道,“娇娘,你不会是…… 喜欢上张淳了吧?”
吴娇娘正在吃馄饨,这一口是虾仁馅儿的,鲜的不行,结果听了这话差点咬到了舌头,吃掉嘴里的最后一口,这才哭笑不得问道,“那张淳可是比我小上三岁,你怎么会这般想?”又道,“再说这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别是乱说了。”
比起邋遢不修边幅,性子还古怪的张升,张家还有个儿子叫张淳,正是张升弟弟,生的白净圆润,嘴又甜,很得附近几个姑娘的喜欢。
“我们姐妹,自己关上门说悄悄话,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徐如春却不是寻常的女子,她是被徐大娘子当做当家的来教导的,至于她的婚事,也不过是为了延续绣坊,徐大娘子自然也会和她商量,导致她行事做派和养在闺中的女人不同。
当然,吴娇娘也不是寻常的女子,她是活过两世的人了,倒也不会迂腐到因为这个讨厌徐如春,反而觉得这样的徐如春果敢大气。
“女大三抱金砖!我倒是觉得挺合适。”
吴娇娘倒也不是不想对徐如春说这件事,但就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拿了个馄饨塞入了徐如春的嘴里,说道,“快尝尝,怪好吃的。”
徐如春咬了一口,是她很喜欢的什锦馅儿,慢吞吞的尝着味道吃了下去。
等着吃完了馄饨,吴娇娘问道,“说吧,到底是要我帮你做什么?”
徐如春虽然好奇死了,但是见吴娇娘转移了话题,知道她不想说,想着以后再问就是,还是正经事要紧,“是这样……”
等着吴娇娘听完倒是没有意外,祁阳县隶属于溧阳郡,而溧阳郡不仅出丝绸,绣活儿也很出众,许多出名的绣娘也都是来自于溧阳郡。
每年溧阳郡的几个大商贾都合资办个绣活儿比试,而能在这个比试上得了头彩的绣坊自然会大放异彩。
有不少绣坊因为在比试上夺魁,一举变成了大的绣坊。
徐如春之前是不敢想,但是看到吴娇娘的绣功之后,就一夜一夜的睡不着,她也不知道吴娇娘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也许是因为婚事不顺,当年也可能是突然开窍了,母亲也说过家里早年出过一名绣娘,绣了十几年也是寻常,有天突然间就绣的好了。
当然,徐如春不想多去想这个缘故,她除了是绣娘,也是要接管绣坊的人,就像是徐大娘子以前对她说的话那般,“我就是坏在太想自己绣的好了,却忘记了只靠着我一个人到底不行,还是要学会用人才是。”
只要吴娇娘是可靠的人,她觉得就足够了。
“娇娘,我们一起把绣坊做成溧阳县最大的绣坊好不好?”
看着徐如春亮晶晶的眼睛,火热的倒是比外面的阳光还炙热,吴娇娘到底被打动了,谁又是甘愿默默无闻的活着呢?
“我试试?”
“那可真是,太好了。”
徐如春高兴的一把抱住了徐如春,说道,“娇娘,我没有姐妹,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
吴娇娘从绣坊出来的时候还能想起徐如春高兴的模样来,想着这人当真是各有不同,像徐如春就可以这般大方的活着…… 其实她心情也还有些激动,就像是徐如春说的那般,两个人一起把绣坊做大,她以后也能像徐大娘子那般当家做主,似乎也是很好的生活。
只是想到以后苏春和累官至首辅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个小小的绣坊又能如何?
所以还是要嫁给张升才可行。
这么一想,吴娇娘马上就冷静了下来。
天气炎热,吴娇娘走了一路,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好容易到了张家门口,却发现门口紧闭,说起来张家是开门做生意的,除非是出了什么事,不可能这时候关门,难道说……
正在吴娇娘瞧着紧闭的门发呆的时候,门内传来熟悉的狗叫声,正是时常来迎接她的小黑,吴娇娘已经是可以听出这个声音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张奎见到吴娇娘忙是把门打开,说道,“是吴姑娘呀,快请进。”
吴娇娘总觉得出了什么事,但是这时候也不好问,就跟了进去。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药味,灶台上放着个药炉子,一个妇人正在熬药,听到动静喊道,“他爹,是谁来了?”
张奎说道,“是吴姑娘。”随即马上对着吴娇娘说道,“吴姑娘,你快坐,我去给你沏茶,不对,这茶水太热了,老二,你去把冰在井水里的西瓜拿出来。”
张奎的娘子崔氏生的白净秀气,和张升有七八分的相似,看到吴娇娘忙是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是不达眼底,等着回头看到药炉子,又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吴娇娘的满腹的疑问,却是不知道如何问,只能坐着等张奎回来。
张淳很机灵,马上就拿了西瓜过来,应该是用筐子冰在井水里,上面还滴着水,想来吃着很是清凉,十分的解暑。
张奎拿了一把西瓜刀,一刀切开,他本就是杀猪的,刀工利落,不过一会儿就把西瓜切的整整齐齐。
“吴姑娘,快吃瓜。”
张奎推了推看着西瓜就差流口水的张淳说道,“你这个吃货,就跟没吃过饭一样,净给老子丢人,还不快去帮你娘熬药。”随即对着崔氏说道,“他娘,你快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吴姑娘。”
崔氏早就想来打招呼了,但就是因为走不开,见儿子接过蒲扇帮着熬药,这才把手放在围裙上,擦了一遍,小步走了过来。
吴娇娘看着几乎是家徒四壁的张家,想着这西瓜也不知道怎么得来的,实在是下不去口,不过张奎一个劲儿的劝,盛情难却,显然是真心实意的,她也不好推辞,只好吃了一块。
西瓜果然很甜,又十分清凉,倒是解了她的热意。
见吴娇娘吃了瓜,张奎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却都是无奈神情,说道,“老神仙还是老神仙,算的真准,可是我那儿子却是固执的,白白浪费了姑娘的好意。”
吴娇娘听了这话就知道估摸着没拦住,心中一凉,问道,“张大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