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有老夫人这句话，谢宴也会保大人，这是他欠阿宁的，只要阿宁能好好的，他一定成全她跟云承。
老夫人跟谢宴说话的时候，小姑娘就一直站着，看着那道大门不说话，她的姐姐是这世间最温柔的女子，可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呢，这时候，小姑娘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可是有一幕却是最清晰，那就是她小时候不听话，姐姐抱着她轻哄着，然后云承哥哥站在旁边笑，只要云承哥哥在，姐姐眉眼里总是蕴满星辰。
“你要不先坐下，里面太医都在，你姐姐肯定会无事的。”而秦辰的目光一直随着小姑娘，最近几日为了选妃之事，他一直在跟朝中那些官员抗衡，显然是忽略了姑娘，原本就瘦，现在看起来怎么更瘦了，秦辰皱了皱眉，温声道。
“倒是老身的疏忽，皇后娘娘不如先去偏殿歇着，若是有事老身派人告知皇后娘娘。”老夫人这才想起帝王跟皇后娘娘都在，她笑容慈爱，开口道。
“多谢老夫人，我就在这等。”小姑娘摇了摇头，嗓音轻细而坚定，道。
都这么久了，里面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而且完全听不到姐姐的声音。
老夫人点了点头，她知道南阳王府培养出来的女子性情都很坚毅，于是几个人一直站在外面等，转瞬便是几个时辰过去了，可是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众人也不敢提晚膳的事情。
小姑娘掐住了手指，突然想到什么，道，“云承哥哥会医术，不如让云承哥哥过来吧？”
她姐姐一直都很喜欢云承哥哥，若是云承哥哥在的话，姐姐说不定就会平安的。
老太太浑浊的眼一亮，是啊，有小国舅在，说不定阿宁会有挺过来的力量，是她们平昌侯府亏欠了阿宁，那么不管如何都要尽力护阿宁平安。
可一旁的谢宴脸色发白，哑声道，“前日小国舅奉命处理江州事务，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了。”
他又何曾没有想到云承，可偏生阿宁是早产了，而云承刚好奉命去处理江州一带的事务。
这时，太医令匆匆的跑过来，他汗流浃背，扑通一声跪下，“陛下，皇后娘娘，世子妃娘娘已经难产，若是再生不下来恐怕会有生命危险，下官前来请命，若是有意外的话，不知是保大还是保小？”
原本女子难产就如同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偏偏这孩子也才七个多月大，世子妃娘娘求生念头很低，这实在不是一个好迹象。
“竭力保住世子妃娘娘。”小姑娘指甲都掐进掌心的肉里面去了，整个人现在都是茫然的，秦辰压了压眉心，一锤定音，道，“派锦衣卫去拦住小国舅，让他火速回京。”
“世子妃娘娘的命就是你们的命，我只要世子妃平安。”谢宴同时也开了口，世子爷的意思自然也代表了平昌侯府的意思，太医令连忙点头，让人继续熬汤药。
看着那紧闭的大门，老夫人再也忍不住，阿宁是多么一个好女子呀，她们所有的人都盼着她能好好的，可为什么非要让她受这个苦。
戌时，日光落下，皎洁的月光掩在枝头。
里间，韩晗痛的说不出话，恍然之间，好似回到了那个下午，她哄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写字，然后小姑娘问那是什么字，一旁清月入画的男子笑了笑，“看来还是阿宁不会教，这句话说的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之于归，宜其室家【1】。”
韩晗蓦然红了眼眶，想到外面等着的人，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我有预感是……一个女儿，保孩子。”
第八十五章 共白头==
亥时,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平昌侯府。
老太太等人均是一喜，谢宴僵硬的身躯才动了动，努力克制住心头的那抹慌乱，稳婆将孩子抱了过来, “恭喜世子爷, 老夫人, 世子妃娘娘诞下了一个小小姐。”
谢宴朝那襁褓里的小婴儿看了一眼, 长得很像阿宁, 谢宴眉间这才染了笑，他并没有伸手去抱孩子，而是问, “阿宁呢？”
他就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像阿宁这般善良的女子一定可以顺利度过难关，今夜过后，不管阿宁想要什么，他谢宴都会成全她。
见众人一副欣悦不已的模样，那稳婆抱着孩子的手都在颤, 一副犹豫不已的模样，话都说不利索，“这……”
谢宴的心当即沉了下去, 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浮上心头, 而小姑娘刚准备去抱襁褓中的小孩子的手也收了回来，跟着去看那颤抖不已的稳婆。
“有什么话就说，这么吞吞吐吐的是作甚。”老夫人原本正心有余悸, 一脸慈和的看着稳婆怀里的曾孙女, 可见稳婆情绪这般不对, 她难免会想到一些其他的事情, 她面色不可抑制的一白，厉声看向那稳婆，道。
被这么多人盯着，那稳婆丝毫都不敢隐瞒，她将头扣下去，道，“回老夫人，世子妃娘娘难产，硬是要保住孩子，所以大出血，太医说怕是不好了。”
她们刚在里面跟世子妃娘娘说了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可是世子妃娘娘意志坚决，加之世子妃娘娘求生意念很低，那样耽搁下去只怕大人跟小孩都保不住，所以她们只能遵从世子妃娘娘之愿，可现在这情况，思及此，稳婆头都不敢抬起来。
“你说什么？”谢宴锐利的眉目看向那稳婆，若不是担心她怀里的孩子，谢宴恐怕就要一只脚踹过去了，他面色铁青的看向那稳婆，“不是说尽全力保大人吗？”
若是没有了阿宁，那其他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回世子爷，世子妃娘娘说要保孩子，当时世子妃娘娘的求生念头很低，那样耽搁下去只怕大人跟小孩都保不住，所以太医遵从世子妃娘娘之意。”稳婆自然是畏惧谢宴的，她对着谢宴解释道。
“她在那犯糊涂你们也是跟着头发昏不成？”谢宴感觉自己额头一阵发黑，他眸色锐利的看向那稳婆，稳婆不敢看谢宴的眼睛，她相信此刻若是有刀，世子爷一定会杀了她。
许是谢宴的嗓音太大，稳婆怀里的小婴儿开始啼哭，因为是早产，怀里的小人儿哭声就跟刚出生的猫儿一样细小，老夫人又是一阵心疼，红了眼。
而谢宴自然不敢再呵斥那稳婆，谢宴自出生起就是行为恣意的少年郎，从出生起就是行为恣意，自信飞扬，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
正在这时，里面的门被推开，韩晗的贴身丫鬟香兰向众人屈膝，红着眼道，“世子妃娘娘说小小姐出生经不得风，就劳烦老夫人照看了。”
“那是自然，这孩子是我的曾孙女，我还能委屈了她不成，阿宁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老夫人拿起手帕掩了掩泪角，问。
她们现在就是担心阿宁的情况，孩子是她们侯府的嫡系姑娘，哪里会委屈了。
香兰没有回答，目光再次看向谢宴等人，“世子妃娘娘说让世子爷跟皇后娘娘进去，还说小小姐从今往后只怕都要让老夫人操心了。”
老夫人哪里听不懂她这话的意思，原本刚缓解下来的心情又再次提了上来，再次体会到那种心如刀割的心情。
小姑娘一言不发，简直是安静的可怕，帝王垂眸看她，温声安抚，“你快进去吧，不管何时，朕都在。”
他的小姑娘，他一定要护她一世安乐，可他也知道，他姐姐怕是不太好了。
小姑娘便跟谢宴一起走了进去，老夫人这才去抱稳婆怀里的小女孩，阿宁原本就生的极好，这个孩子的眉眼也是极其漂亮的，而且一看就是十分乖巧的小姑娘，偏偏就是太瘦小了，日后恐怕的好生将养着，想到里间的阿宁，老夫人再次红了眼眶，终究是她们平昌侯府对不住阿宁。
小姑娘跟谢宴进去之后，一眼就看到床榻上那面容苍白如纸的女子，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她虚乏无力的靠在丫鬟的怀里，见小姑娘进来，她竭力扯出一抹笑，柔声道，“溶溶来了。”
她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是她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从小到大的小姑娘，她也想幸福安稳的度过这一生，但是她真的做不到。
“姐姐。”小姑娘泪流满面，她猛的朝韩晗面前跑过去，可是在距床榻一步之遥，就看到那一床的血迹，小姑娘猛然停了下来，韩晗见状温柔的笑了笑，安抚她，“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又哭上了？”
“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小姑娘看着温柔如水的长姐，轻轻的握住她的手，触手之间全是冰凉，小姑娘道。
“傻丫头，姐姐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溶溶还小呢，姐姐之前答应过娘亲跟哥哥，一定要护着你，可是姐姐恐怕要食言了，不过有陛下在，姐姐也能放心。”韩晗听着想笑，可是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她克制住喉间的那抹腥甜，道。
娘亲跟哥哥还在世的时候，韩晗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孩，可是在娘亲跟哥哥都不在了之后，韩晗只能担起长姐的责任，当年的她也不想嫁给谢宴，可那个时候南阳王府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她若是退一步那南阳王府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也未可知，所以她别无选择，可今日，也算得偿所愿吧，她也能体会到娘亲临走前对子女的牵挂，为母则刚。
小姑娘听着，无声的掉着眼泪，从小小姑娘的任何事情韩晗都会过问一遍，而她对小姑娘的宠爱与关心也非她人能及，所以小姑娘对这位长姐的感情甚至比对南阳王要深，可谁知道事情竟然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你就这么恨我吗？”这时谢宴走上前来，扯了扯嘴角，问。
他今天在门口站了一天，想了很多的事情，所以此刻的谢宴哪有往日的意气风发，他眉目黯淡的看着韩晗，比起她，他根本就不在乎孩子，他甚至想好了，只要她平安，他可以成全她跟云承，可她就是不愿意再坚持一下。
“世子爷难道没听说过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1】吗？”韩晗微微笑了笑，也不在意谢宴这句话，她问。
谢宴定定的看着她。
“我知晓世子爷是个好人，也知晓世子爷想要的是什么，曾经许多次，我也想给世子爷所要的，可是我真的做不到，这一生算是我辜负了世子爷，如今我也算得偿所愿，也希望世子爷能够早日释怀，得一知心女子相伴。”韩晗看向谢宴，不可否认谢宴在京城的少年才俊当中是非常出色的，文韬武略暂且不说，就说这意气风发的气度也非常人能及，若是没有她的话，他肯定能够找到一个极好的女子，然后琴瑟和鸣的度过这一生。
谢宴听到这话不由自觉的想起初见女子的场景，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惊为天人，一心想要娶她为妻，他坚信他们可以恩爱美满的度过这一生，可谁知他是害惨了她。
“阿宁这话说错了，这一生是我对不起阿宁跟小国舅，若有下一世，希望阿宁与我再不相识。”谢宴在床榻旁边坐了下来，低头看着她，温声道，“阿宁给孩子取一个名吧，我知道阿宁放不下什么，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善待这孩子。”
因为谢宴以后不会再娶妻了，他的妻子只会是阿宁，可他知道，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阿宁都不会接受他，那么下一世，他宁愿阿宁从来都不要认识他，那么她肯定可以与她心中所爱幸福安稳的度过度过一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之于归，宜其室家【2】，孩子的小名就叫夭夭吧，至于她的名字，她是平昌侯府嫡系的小姑娘，那就遵照平昌侯府这一辈的规矩，由长者赐名吧，孩子是早产的，出生就没了娘，还望世子爷这个做父亲的今后能善待她。”韩晗温柔似水的笑了笑，想到她的小女儿，对谢宴道。
“那是自然。”谢宴点了点头，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明明难过到极致，可是谢宴依然哭不出来，他的阿宁还只是二八年华，她都没来得及看这天下的锦绣河山。
小姑娘泪水打在床沿上，她记得这首诗，那是云承哥哥之前说给她跟姐姐听的，意思是姐姐若是嫁给了云承哥哥，云承哥哥一定会让她一生安稳。
“溶溶，姐姐不知道你现在想的是什么，但姐姐不希望你再跟姐姐一样，陛下一定是你的良人，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跟陛下过日子，记住了吗？”韩晗眼神开始涣散，她撑着全身的力气去握小姑娘的手，一字一顿，哑着声，叮嘱道。
见小姑娘点头，韩晗终于歇了一口气，唇角漾起温柔的笑意，“我这一生……”
院外，老夫人将孩子抱到偏殿里面等消息，而秦辰则是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突然，门被撞开，丫鬟径直跪下，低着声音道，“陛下，世子妃娘娘已逝。”
明月散去，所有伺候的人全部跪下，抱着孩子的老太太早已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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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参见小国舅。”这边皇宫再次派人去追云承，恰好云承突然心绞痛，停在树下休息，下属看到云承眼睛一亮，对着他行礼，道。
见是帝王身边的人，云承猜测帝王可能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他连忙摆手，问，“起来吧，可是陛下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皇上传召小国舅速速入宫。”下属径直跪了下去，道，“京城急报，平昌侯府世子妃娘娘已于三日前香消玉殒，希望国舅爷赶快回京。”
第八十六章 佳偶天成==
云承耳朵嗡了一下, 温和的眉目彻底沉下去，心口处这下更疼了，难怪他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对劲，温润尔雅的公子眉目隐隐有猩红之色, 他问, “怎么回事？”
明明是极其温和的语气, 可是听起来却是让人遍体生寒, 他走的时候阿宁还好好的, 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下属知道小国舅跟平昌侯府的世子妃娘娘有那么一段过往，此刻见他这般话更是不好说了，他将头埋在地上, 克制着声音跟云承解释, 道，“回小国舅，世子妃娘娘突然早产，生产的时候大出血，所以不幸辞世。”
平昌侯府世子妃娘娘原是南阳王府的大小姐, 曾经也是才貌双绝，闻名京城的姑娘，如今落得这样的结局何尝不是让人叹息, 但这一切都是世子妃娘娘自己的选择, 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自然也为世子妃娘娘感到伤心。
云承脚步踉跄了一下，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孩子才七个多月吧, 阿宁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 怎么就突然早产了, 云承捏紧微微颤着的手, 问，“可是平昌侯府出了什么事情？”
“回小国舅，世子妃娘娘是因为忧思过甚，所以导致的早产，当时陛下跟皇后娘娘都在，世子爷跟老夫人明确说了保大人，但是世子妃娘娘硬是要保孩子，所以……”下属轻轻的摇了摇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