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瑶见他不像是立刻要咽气,便暂时放下心来,道:“我叫纪瑶,王爷随便怎么唤我都行。”
赵霁枕着香软的腿,光影下神情难辨:“你可有小字?”
纪瑶将赵霁的脑袋扶到软枕上,软软道:“娘亲在世时给我取的乳名叫吃吃,吃食的吃,好多年没人唤过了。王爷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吃吃。”
纪瑶没等赵霁答话,起身把水杯水壶拿回小隔间,再出来时见绿娥正在替赵霁捏被角。
见到纪瑶,绿娥满脸不赞同道:“奴婢就在外间候着,有事王妃只管使唤女婢便是。您身子矜贵,秋夜又凉得厉害,怎能赤着脚在地上走动。”
纪瑶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光着脚,难怪她总觉得凉嗖嗖的,她利索地爬上婚床,对绿娥投以抱歉的笑意:“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少女芙蓉粉面,目光柔柔地,笑起来时两眼弯弯,叫人一见便心生喜爱。
绿娥念着白日的情形,只觉王妃日后非旦帮不上忙,反倒像是裹乱的。
她忍不住道:“奴婢们就是被使唤的,王妃切莫再这般使任意妄为,万一着凉——”
“退下。”
赵霁冷声打断绿娥未尽之语,他形容病白,嗓音虽哑,却有股令人生畏的冷意。
“诺,奴婢告退。”绿娥头垂得极低,自知失言,不敢再造次退了下去。。
赵霁忍不住闷咳起来,纪瑶替他轻拍心口顺气,动作比之前熟练了些。
赵霁稍稍缓和后,脑袋仍有些昏沉,眼皮微掀看向纪瑶:“绿娥那丫头没规矩,咳咳,你别往心里去。”
纪瑶剪水瞳眨了眨,不想被人误会:“方才我又急又怕才忘记叫人,并没有任意妄为。”
“我知道。”
听他这样说,纪瑶放下心来。
赵霁自知将死,向来淡漠冷情的他,难得多出主动和人闲聊的念头,便哑中带喘地问纪瑶:“你说又急又怕,是在害怕什么?”
纪瑶慢吞吞钻进被窝,巴掌大的小脸上仍是后怕:“入睡前,我亲眼看见你没有呼吸了,身体冰凉得厉害,我还以为你……”
纪瑶话未出口完全,赵霁哪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也解释了为何他濒死苏醒时,她的手会搭在他脸上。想必他身体渐渐回温,才令她稍稍缓和。
小姑娘未经世事,赵霁知她是吓着了,起了干皮的唇微张,低哑道:“你若害怕,咳咳,便寻几个丫头去西厢陪你睡。”
他是将死之人,小姑娘睡醒时被他的死相吓着就不好了。
纪瑶闻言眼睛一亮,可她见赵霁躺在这里,面白如纸憔悴不堪,心底有些不落忍。
纪瑶不想赵霁死,可他病得奄奄一息,说不准哪一刻就会彻底撒手人寰。
她去睡西厢,万一他真就这么无声无息走了,生命最后一刻,她扔下他是不是很过分?
他们好歹是一同拜过天地的。
思及此,纪瑶大着胆子道:“我、可不可以抓着你的手睡?”
赵霁不甚理解,偏头看向她:“为何要如此?”
纪瑶嗓音软糯,只管往好了说:“我之前是看着你身体一点点变暖的,抓住你的手睡,你要是再一点点变凉……我睡得浅,感觉到你的变化就会醒过来,也好及时叫人传御医。”
赵霁眼睑半阖,小姑娘应是知晓他病情的,分明害怕被死尸吓着,却仍要留下来。
这是为何?
传御医是真觉得他不会死,亦或怕他死得太孤寂?
纪瑶羊脂白玉般的手一点点伸向他,碰到赵霁指尖时见他沉默着没有拒绝,她握住他的宽大手掌:“你别怕,你的病会好起来的,我会陪着你。”
纪瑶心道万一阎王爷要收你,也不要害怕独自上路。
小姑娘分明怕他的死相,却又反过来安慰他别怕。
别怕不会死,亦或别怕死?
赵霁平静无波的心底像被羽毛轻轻拂过,说不出什么滋味。
纪瑶注意力渐渐被赵霁宽大的手掌引去,又暖又热,指节修长,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摸着有些粗粝。
是他习武留下的茧么,听说晋王以前在战场上很是骁勇善战,那该是何等英姿勃发……
纪瑶兀自出神,赵霁看在眼里,忽然开口问她:“你不希望我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