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夫眼神闪烁。他努力维持一个正常语气,试探道:“若是元筝哪天恢复了记忆,想起你竟然这么骗她,肯定不会轻易原谅你吧?”
“是。”谢昭点点头,很坦然地承认了。他比卢大夫还要了解元筝的心性,自然也想到了后果。所以只有在知道她永远恢复不了记忆后,他才敢这么做,“这很值得不是么?”
一个苦肉计,虽然造成身上多些伤痕,但换来了元筝的信任,谢昭心甘情愿。
若是从前,谢昭光风霁月,从外表到内里都纯良,是绝对看不上使用这样的算计。
但时隔多年,他已经变了。元筝的每一次疏离防备,都会让谢昭向阴暗发展一步。
为了留下元筝,他已经开始学会哄骗伪装,谁能想到他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卢大夫扶额,最后提醒一句:“你可千万别太过分。”
谢昭仍旧出神远望,也不知道他究竟听没听到。
正在此时,有下仆进来禀告说元筝姑娘来了。话音一落,谢昭就立即回神,将卢大夫匆匆打发掉,请元筝进来。
卢大夫为自己悲哀大叹。小时候,他就是被谢昭和元筝两个人联手请离。如今元筝长大失忆了,没想到情况还是未变。
不过都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所以卢大夫都没有反抗,直接背了药箱就气哼哼地走。
结果才走几步,他就猝不及防地和元筝相遇了。经身边侍女提醒,元筝这才知其身份。
在对方惊恐的视线中,元筝盈盈行了一礼,分外端秀文雅:“卢大夫,不知谢昭情况可好?”
卢大夫此时已经吓傻了。他比谢昭和元筝都小几岁,何曾受过元筝如此厚待?猛的这么来一下,他险些就给元筝跪下了。
而且他也已经很久没和元筝谈过话了,此时听她语气陌生,心情不免复杂。
元筝不明其意。不过她听过侍女介绍,知道卢大夫医术高超,似乎在医术一道颇有天赋,不仅被很多大夫追捧,还曾受过陛下赞扬。如此神医,元筝自然是尊敬的。
而且听说自己也是他治好的,这就更让元筝感激了,所以她目光中带上敬意:“卢大夫,还要多谢你前些日子的诊治。”
可她又何曾知晓,眼前这个大夫也是与她一起长大的旧时好友呢?见卢大夫神情古怪,元筝目露疑惑。
卢大夫猛地摇摇头,后退避开了元筝的礼:“咳没事,你自己去看看谢昭吧。”
说完,他逃也似的转身走了。
元筝看着他的背影,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天才嘛,就是会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元筝也理解。
于是元筝继续前进,但是她才踏进屋中,就已全身僵直。
只见屋中此时门窗紧闭,透不见光,显得过于暗沉沉。谢昭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一阵咳疾,直往元筝耳里钻。
那咳声断断续续的,却是没有停意,让人听了都心惊。
元筝的心在刹那间就收紧了。谢昭看起来的确病得很重,虚弱不堪。他本是神采奕然,此时却血色全无,就连指尖也是冰凉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造成的。
成百上千的自责、内疚、惭愧恍若巨浪齐齐向元筝涌来,把她吞没其中。
元筝泪眼盈盈,唇瓣几乎要被自己咬破,她声音哽咽:“是我对不起你……”
谢昭望着元筝的眼神很平和,看不出有半分怨怪,就连嗓音也带着安慰:“无事,伤我总比伤你好。若是让我在旁边看着你受伤,我会比现在更痛苦。”
他分明表现出来的是没有任何指责,但元筝却反而更加愧疚了。于是她凑近谢昭,仰着小脸,希求能给自己一个弥补的机会。
谢昭的呼吸差点就停了,像是生怕意图过于明显,吓跑这只快要踏进圈套的猎物。
他发出轻轻一叹,伸手罩于元筝的后脑,揉乱了她的发丝,像是对她无可奈何:“何必呢?”
但几乎同时,他唇边勾起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没有想到,这个方法竟然如此管用。
这一切都是如他所愿的发展。他曾经想过,如果说态度强势会让元筝警戒,那温柔诱哄会如何呢?
——现在他有了答案,会让元筝主动踏入陷阱,向自己款款走来。
此时此刻,谢昭心中的喜悦已经压过了浑身疼痛。可他却还要装出一副勉强的样子,把元筝看得更是心疼不已。
只要能留下元筝,何必拘泥于什么方法呢?那如果以后常用,是不是就可以让元筝再也走不掉了呢?
谢昭眼神暗了下来。
就像鬣狗吃到鲜肉,他尝到了甜头。
长林等人本是专门跟随谢昭,但一听说元筝要照顾世子,他们自然是暗乐地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