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一面摆出十分担忧的眼神,一面明知故问:“阿筝今日可是有事,怎么来得比昨日晚?”
在他缱绻眼神的凝望下,元筝徒劳地张了张口,却是哑口无言。
半晌,她试探地伸长手臂,一点点地拉住谢昭的衣袖,直至拽牢不放,然后轻声祈求着:“谢昭,你不要生气……”
一截雪白的手腕露出衣袖,她抿出抹甜软笑容,希冀得到谢昭的原谅。
与几天前相比,两人的处境仿佛发生了颠倒。此时此刻,竟是变成了元筝在小心翼翼地试图讨好,而谢昭却淡然处之。
元筝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因为在意,所以她也开始体谅起谢昭的心情。倘若换做前几天,她必然会十分硬气地表示,不见就不见了,她本就不乐意见到谢昭。
可是现在她不会这样说了,因为她担心导致谢昭难过。但她也不乐意编造借口去蒙蔽谢昭,所以一时陷入了这两难之境。
谢昭将元筝的难堪尽收眼底。
沉默许久后,他像是在思量该怎么质问元筝,修长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让元筝心跳怦怦加速。
她紧张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瑟瑟发抖地缩成了个鹌鹑。脸上满是知错的神情,用一种不知所措的眼神觑着谢昭。
良久之后,忽听一声轻笑,谢昭淡淡问道:“今日的雪春茶可还喜欢,给你多加了一些蜂蜜。”
他并没有选择出声询问,而是不着边际地转移了话题,给了元筝足够的尊重。
元筝一怔,随即轻舒了一口气。她向谢昭投去感激一眼,心中不由对谢昭更添几分好感,忙答道:“很好喝。”
见元筝复又变得轻松的神情,谢昭亦唇角微微上扬。
之后,两人默契地开始闲谈,将一场纷争止于萌芽。
因为感怀于谢昭的体贴,元筝不免在谢昭身上投入了更多的心神。又因她的主动配合,两人今日聊得更加投契,在她离开时,还颇有恋恋不舍之感。
见元筝扒在门框上挥手,谢昭与她相视一笑,坐得随性自在恍若如玉公子。
直至元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转角处,他沉默许久后,眼中才划过愉悦之色。
敏锐的小动物终于被陷阱的美好吸引住,开始了留恋徘徊,以后只会越陷越深。
想想这些日子自己耗费的心力,他颇有成就感。这真的是件很麻烦的事,但没关系,谢昭向来很有耐心。
下一步,自是该寻找机会,温水煮青蛙。
但即使是谢昭算计颇多,他也只敢定下缓慢行动的计划,因为这样才有十足的把握。却没有预料到,他当晚便迎来了这个契机。
或许这真的是命中注定,这回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
晚间时分,忽起春雷。这是春天里很自然的现象,但是却引起元筝剧烈的反应。
元筝刚躺下身入睡,窗外雷鸣轰响。她半支起身体一看,立时瞳孔一缩。
只见窗外已是乌云压顶,结成一大片黑布,仿佛要从天上掉下来似的。雷声轰隆作响,声音大到仿佛是在元筝耳边炸响,引起她后脑似钻入脑髓的疼意。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压抑响起。顷刻间,寒意从心底钻出,经由四肢百骸传至周身。冷汗打湿了她的衣襟,她在被里翻滚,将被子胡乱地踢到了床角。
这痛意来得迅猛又热烈,让人根本无法克制。恍恍惚惚间,元筝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探访仓库的夜晚。
也是如此难捱的疼。
但那日她身边尚还有谢昭可以安慰自己……元筝忽然感觉到了空虚,依赖之情在心中疯狂地肆虐。
或许是疼痛迷惑了她的心智,她竟是克制不住地想去寻他。哪怕只是听他一句安慰也好,哪怕只是向他诉诉苦也好,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在此时此刻留她一个人。
少顷,一个纤细身影颤抖地扶着墙壁,一步一晃,身上的玉佩在风中被吹得当当作响。
此时的她,心中只余谢昭身影,没有其它任何东西的存在。即使脚下无力仿佛在踏着绵软云团,脑中仿佛有烟花砰砰炸响,却硬是凭着一股劲儿撑了下来。
终于看到谢昭的住所了。哪怕此时电闪雷鸣狂风席卷,这个高大的建筑物沉默而坚定的屹立在这里,无形中给了元筝一种安定感。
只剩下薄薄一扇门的距离了。元筝迟疑地上前,笃笃敲响。
屋内
此时的谢昭并没有睡。柔和的光晕遮不住他凌厉的眉眼,修长的指尖将纸张翻过,眼底已是黑云翻滚。
当朝惯例,大婚前夕不见生人。那个代替者既然可以有机会和阿筝接触,那就必然是阿筝认识的人。
而阿筝在京都并没有认识的人,所以只可能是小城中的人,跟随阿筝来的京城。那这个代替者的身份最可能是丫环之流。
多可笑啊,谢夫人逢人便说是自己千辛万苦讨来的媳妇,可是这媳妇的面容都换了,谢夫人竟然没认出来?看来她看重的并不是元筝本人,而是元筝身上另有其它东西吸引着她。
这可就让谢昭好奇了。他粗略回忆了一遍自己与元筝之间过往的相处,还是想不出元筝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让谢夫人如此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