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心中急切,但也只好按捺下自己的情绪。
“想必三弟今日不是找我闲聊的吧。”苏子炎将手搭在前面的嶙峋怪石上,面上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她在哪?”苏子墨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皮肉里,“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你能想到什么,我就做了什么。”
闻言,苏子墨心中掀起一阵狂风巨浪,不禁扬高了声音,“她曾经救过你,你就这么对她?”
若不是苏子炎骗了闻家,闻府何至于被扣上逆贼同党的帽子,若是那天他再快一点,就可以制止悲剧的发生,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到达闻府时,闻府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灰烬。
他当时恨不得手刃了御林军统领宋坡,后宋坡告知他,闻家人曾喊过冤,说是苏子炎隐瞒了身份,他们才会接待了他,他们不是有意的,若是一早就知那是苏子炎,他们绝不会救一个朝廷钦犯。
然而宋坡却是秉承着宁可错杀不要放过一个的宗旨,毫不留情放火烧了闻府。
他们宋家向来冷漠无情,擅于用雷霆手段镇压,就算是平民百姓都不会放过,尤其是从宋坡的父亲宋将军在战场上为国捐躯后,宋家子弟就愈发冷酷。
煜王知晓来龙去脉后,质问了宋坡一番,然而宋坡仍是坚持己见,认为闻府该杀。
苏子墨听了后,紧紧攥拳,手背上青筋隐隐现出,恨不得立刻杀了宋坡,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宋家毕竟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就算是他也暂时动不得。
但自从这件事后,苏子墨原本与宋家世交的感情瞬间冷淡。
虽然面上看起来还是和善的,但早已道不同不相为谋。
从前他没有护住闻府,现今他绝不能让悲剧再发生第二次。
想到这里,他不禁扭头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冷漠的宋铮,心中涌现出一股复杂之意。
“三弟,这不是跟你学的吗?”上首的苏子炎忽而俯首笑了出声,视线定在苏子墨身上,“你也不是一样,此前你是如何对你的救命恩人的,现在倒是后悔了?”
一字一句虽轻缓,却如雷鸣般灌入苏子墨耳中,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联想到从前,他料到很可能荆落笙隐藏身份入王府就是苏子炎故意而为之,然而苏子炎却没料到他会先一步端了他的铩羽阁,所以荆落笙才会临时倒戈。
而他却一直把她当做一个毫无尊严的替身。
他恨自己的故人不识,但更恨苏子炎的卑鄙无耻。
而一旁的荆慕羽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疑窦丛生,他朝苏子墨抛去探寻的目光,什么时候阿姊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然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苏子炎复又开口道:“既然想要救她,总得拿出点诚意来,现在可不是小时候玩的过家家。”
苏子墨神色微眯,抬眸冷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杀了我就能坐上那九五之尊了吗?”
“路总是要一步一走的,荆棘也是一棵一棵斩断的。”
苏子炎掷地有声,他知道想要颠覆皇权,就必须先把苏子墨这个拦路虎除掉。
苏子墨紧紧握了握拳,现下荆落笙在苏子炎手中,而他根本毫无筹码,不得不说苏子炎这步棋走得确实精妙。
不过为了荆落笙,他愿意赌这一把,他从前欠她的,他会一一还给她。
然而这时,身侧的宋铮开口道:“王爷,王妃虽然重要,但是陛下的安危更重要,苏子炎一日不除,王朝的社稷便危险重重,孰轻孰重,还请王爷不要意气用事。”
苏子墨顿时回眸盯向他,眸中复杂之意不可言说。
宋家的人惯是这般冷漠,从他身上忽然看到当年宋坡冷酷的模样,果真是亲兄弟。
可惜生在皇族的子弟却是自相残杀,无休无止。
然还没等苏子墨说话,宋铮便径直朝身后的御林军招手示意,直接攻击。
苏子墨见状,心中气愤不已,刚要出声喝止,却见不远处的苏子炎传来一声威胁,“再靠近一步,我立马割了她的脖子。”
苏子墨瞳孔一震,立刻转头,只见一抹青影登时映入眼帘,那冰冷的刀刃架在她纤细的脖颈之上,她面色煞白,几乎毫无血色,几许鬓发散落在耳边,几日不见,本就纤瘦的人更加瘦削,连下巴都尖了几分,仿佛风一吹,她的骨头就会散架。
心脏仿佛倏地被抓紧,他全身像是都冒了火,他日夜殚精竭虑,思忧过度的人,竟被苏子炎搞成了这幅衰弱憔悴的模样。
“都退回去!”他朝着身后的御林军陡然一喝,而后捏紧了手指,语气坚定暗含杀意,“苏子炎,我来换她。”
“王爷。”此话一出,宋铮和常林几乎同时出声。
而荆落笙的神情也是微怔。
苏子墨顿时朝宋铮和常林抛去一记冷眼,“本王有分寸。”
宋铮眸色渐暗,继续劝诫,“王爷何故为了一个女子执着如此,若是王爷今日丢了性命......”
“本王说了,我有分寸。”苏子墨即刻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若今日是你妹妹被挟持,你当何如?”
宋铮整个人怔住,煜王的反问几乎给了他沉痛一击,他忽而想起什么,内心愈发沉重,既如此他只好作罢,只是望着不远处摇摇欲坠的荆落笙,面色阴沉,眸中隐约透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杀意。
苏子墨转头朝常林交代道:“照顾好王妃,如果她有任何差池,我唯你是问。”
常林面色满是担忧,还想劝慰一番,但只见苏子墨的视线沉沉地压过来,他到口边的话便转了开,只好颔首道:“是,王爷。”
“三弟果然重情重义。”
苏子墨掀了掀眸,“那就请大哥履约。”
苏子炎定定瞧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先走到中间。”
待苏子墨行至中间时,周围的石壁内顿时涌出一队黑衣人,拿着绳索朝他走来。
然就在这时,身后的宋铮猛然抬手下令,示意弓箭手准备,而自己更是抽出箭羽,拈弓搭箭,一气呵成,直直射向苏子炎。
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苏子炎见状,立刻把架在荆落笙脖颈上的刀转了方向,直直劈开了刺向他的箭羽,面色立刻变得阴沉可怖。
而这时空气中传来宋铮的陡然一喝,“护好王爷,给本统领杀,取苏子炎项上人头者,重重有赏!”
苏子墨见罢,却已来不及阻止,成百上支箭羽齐齐射向上方的苏子炎。
千钧一发之际,苏子墨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所有士兵顿时杀红了眼,根本不听他的命令。
刀剑铿锵之声缠绕在耳边,他心中慌乱不堪,紧张地朝荆落笙的方向望去,抽出腰间佩剑飞身跃起。
眼下这情况,荆落笙已然成了弃子,苏子炎很可能泄愤将她杀掉,宋铮此举简直是要荆落笙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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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支利箭飞来,苏子炎利落地挑开,但身旁的荆落笙却毫无招架之力,肩上中了一箭,她闷哼一声,身子软了下去。
苏子炎见状,立刻扶住她的肩膀,侧身一闪,躲到一个巨石后,担忧道:“你没事吧。”
他的眼底顿时涌满了红血丝,没想到这个宋铮竟不听苏子墨的命令,破坏了他的计划。
他千算完算却算漏了宋铮。
只见荆落笙一袭白衣上染了一抹红,触目惊心,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眼睫恹恹地耷拉着,她靠着山壁扯唇一笑,“太子殿下,我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还假惺惺地关心我做什么?”
苏子炎的心被猛地一揪,言语迫于解释,带了丝急切,“我说过我不会杀你,这都是权宜之计。”
荆落笙微微一怔,但旋即唇角又浮起一抹冷笑。
苏子炎迅即解开她身上的绳索,正想要说什么,但这时身后数名士兵冲了上来,剑声掩盖了他的尾音,荆落笙根本没有听清,而苏子炎已转身同他们缠斗了起来。
荆落笙虚弱地靠在山壁之上,她能感受到体内的血液渐渐淌出,刺目的殷红已经染满了上衣。
虽然苏子炎这边的人占了天时地利,处在制高点,但是人手相比煜王却是差了几倍,更何况没了荆落笙这个束缚,御林军越发有恃无恐,战斗力满满。
顿时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山谷,刀光剑影,一阵阵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层层护卫将苏子炎护在一侧,然对方人多势众,最终还是落了下风,苏子炎身上血迹斑斑,心中颇有不甘,双目一片猩红,透着癫狂,举起刺刀就朝前方猛冲而出。
然这时,一处山壁口猛然蹿出一名黑衣人,拽住苏子炎,“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撤。”
苏子炎已气愤至极,杀红了眼。
“殿下,不要意气用事。”黑衣人扬高了声音,再次劝道:“难道殿下今日要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吗,殿下,宏图大业未成,殿下就要先身陨于此吗?”
苏子炎猛然如醍醐灌顶,登时顿住,他望着不远处为他浴血奋战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屠杀在地,心中顿时气血翻涌,恨意涛涛,一拳狠狠地砸在石壁之上。
他们都是为了自己而死,此仇,他同苏子墨必不共戴天,总有一天他定会卷土重来。
苏子炎这才转身,欲要逃走,偏头便看到不远处靠着石壁的奄奄一息的荆落笙,心中起了恻隐之心,迈步就要朝她走过去,然而手臂处却被猛然攥住,“还管她做什么,朝廷的人都已经放弃了她,殿下何必带一个累赘,更何况她之前还背叛过我们。”
黑衣人心急如焚,再不撤走,很可能就会全军覆没,苏子炎转头盯向他,眉宇隐隐现出不悦,刚要出声斥他一顿,这时忽而汹涌如浪潮的士兵已经冲了过来。
黑衣人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拉过苏子炎,“殿下,快走。”
苏子炎刚刚被他拽走,以宋铮为首的御林军便嘶吼着冲杀了进来。
一队直接朝着苏子炎逃跑的方向追去,而另一队则迅速逼近荆落笙,只见为首的宋铮身上煞气甚重,周身杀意汹涌。
而荆落笙身体已经塌软下去,蹲坐在石壁旁,扶着肩膀微微喘气。
二人对视一眼,一者如杀神,一者如待宰的羔羊。
就在对视的这一眼中,荆落笙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望着他满含杀意的眼,她不禁疑惑,宋铮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就是杀他兄长最后的那个漏网之鱼。
可他兄长亦杀了她爹爹,一命换一命,有何不可。
如此这般睨着荆落笙,向来不苟言笑的宋铮嘴角忽而抽搐了一下,下一刻便要扬起手中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