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怎么了,平常一贯毒舌的样子,今日怎么换了副面孔?”
少年扯出一抹笑,声音也变得轻快,“我对阿姊一向都很温柔的,毒舌那是对别人。”
“小羽已经很好了,不用再逼着自己做什么。”
安静好久,身后的人才传来一声低语,原本是脱口而出的感慨,也并没想让小羽听进心里去,然而少年听罢,却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热泪滚落,肩膀也因抽泣而轻颤起来。
“哭什么。”她抬手抚过少年的眼眸,微弱的气息吐在他的耳畔,轻轻刮摩着他的心,“一切都会好的。”
少年听了,忍下泪,清亮的嗓音混着哭腔重重地“嗯”了一声。
少年背着她走了一段路后,背后的人已然睡了过去,正好这时煜王寻来一辆马车,他这才将荆落笙放于车厢中,他的动作轻缓而有力,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在捧着一件珍宝一样。
一旁的苏子墨把这一切尽收眼底,重拳紧握,目光死死地落在荆慕羽身上。
这一刻,嫉妒从心底迸发,一翻一翻地往上涌,那眼神恨不得剐了荆慕羽,但一看到荆落笙的病容,最终他还是止住了心里的疯狂,双拳渐渐松开,全身好似都泄了力。
荆慕羽若是胆敢喜欢上他的女人,他就......
就怎样,他忽而惨笑出声,难道还能把人杀了?那样荆落笙会恨死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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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煜王府时,已经接近昏时。
煜王连忙传唤了赵医正给荆落笙诊治。
一番忙活后,煜王急问:“究竟怎样?”
赵医正捋了捋胡须,一派正经道:“肩膀处的箭伤是外伤,上药疗养即可,但是......”他顿了一下,眉头蹙起,“王妃的筋脉却是有点难恢复。”
一旁的煜王和荆慕羽皆睁大了双眼。
只见赵医正提了一口气继续道:“但也并不是没有法子,经过我手的病人,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能妙手回天。待我开几幅方子,让王妃试试疗效。”
煜王和荆慕羽听罢,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赵医正说完,准备去煎药,刚踏出门槛,这时,常林拽了他过来,道:“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看把王爷都吓到了。”
赵医正这才惊觉,眼神微微一愣,又朝里间看了一眼,才转头出了门。
屋内只剩下三人,安静得过分,气氛中透着一股诡异,还是小羽率先打破了僵局,“煜王爷,照顾阿姊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就不劳烦王爷你了。”
煜王的脸瞬间黑了,“荆慕羽,她是本王的王妃,还轮不到你。”
荆慕羽目光灼热,一副死犟到底的模样,“我是阿姊的弟弟。”
煜王听了忽然呵笑了一声,几乎就要将真相挑破,但还是顾忌到荆落笙的感受,终是隐了话,只道:“你是外男。”
“我怎么就是外男了,没想到身为王爷,却是一股小家子气,拈酸吃醋都用上了,连亲弟弟都容不下。”
少年几乎脱口而出,直呛得煜王说不出话,他这句话虽意指自己,但在煜王眼里看来,却有更深的意思,让煜王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弟弟。
他们姊弟两个的关系同他与苏子慎相比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连母妃都偏向苏子慎,可当初犯错的人又不是他,凭什么让他大度原谅几乎害他丧命的人。
对于荆慕羽,他既嫉妒他们的姊弟之情,又害怕他们之间会酝酿出什么不可言说的情愫。
这无疑将他的害怕,嫉妒,占有欲全都赤.裸裸地揭开,把他的威严扔到地上踩。
他陡然一喝,“常林,把他带出去。”
煜王的声音立刻惊醒了床榻上的人,荆落笙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但浑身好似被巨石压着,沉重地提不起力气,睡眼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外面的情况,只能依稀听到一阵阵争吵声。
“原来英明神武的煜王也说不过我,只会把我往外赶,想来是根本无理可说。”
“荆慕羽,你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
煜王的确慌了,他知道荆慕羽永远是荆落笙偏向的人,无论这个怎么胡闹,做了多少蠢事,她都会偏向荆慕羽。
而他只能每天自责,惶恐,处于患得患失的情绪中。
荆慕羽的有恃无恐,嚣张的底气都是来自于荆落笙的偏爱,然而这更加衬得此刻的他是多么可笑,竟不择手段跟一个小孩子抢来抢去。
“苏子墨你卑鄙,你无耻,你就承认吧,阿姊才不会喜欢你。”
少年被常林拉扯出门,仍不忘嘲讽苏子墨一番,直至尾音消失,房间内才重新安静下来。
苏子墨转身,却正对上一双乌黑却黯淡的眼睛,他面上流露出一抹喜色,道:“你醒了?”
说着,唇角不自觉咧开,眉梢上都仿佛染了笑,他朝她伸出手,探了过去,想要摸一摸她苍白瘦弱的脸颊,然而荆落笙却反射性地别开了头。
苏子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此刻半悬在空中的手显得多余又尴尬。下一刻榻上之人近乎无情的话更是让他如临冰窖,她颇为冷淡地说:“小羽是外男,你自然也是。”
他心脏隐隐作痛,面色浮起一层无奈,开口道:“阿笙,对不起。”
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然到了嘴边,却除了对不起,其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荆落笙也只是直愣愣地望着他,再无其它的表情。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你的经脉我会帮你修复好。”
良久,她的眼珠才动了一下,“嗯,多谢。”
“你......”她越是这般冷淡,他便越发痛苦,面上焦灼一片,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什么其他想对我说的吗,或者有什么想问我的?”
话毕,荆落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几许,他的眼眸中瞬间燃起一丝期待,然而,她只是毫无情绪地望了他一眼,视线就移开了,什么都没说。
他的眸光霎时黯淡下去,落寞填满了心房,只留叹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甘心地问道:“你后悔当初救了我吗?”
只见荆落笙的眼眸慢慢聚起了神采,眼睫翻动了几下,唇畔蠕动着,可最后却只听她道:“我太累了。”
然后空气中良久的沉寂,煜王呆了片刻,只好道:“你好好休息。”
煜王离开后,荆落笙辗转反侧,虽然全身疲惫,但脑子里却是思绪万千,她在想苏子炎那个疯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拿她做把柄,而且若不是他,爹爹怎么会死?
他们每个伤害过她爹爹的人,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她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她猛然挣开了眼,眼神变得愈发坚定,她要杀了苏子炎。
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宋铮究竟知不知道她就是他的杀兄仇人,他充满杀意的眼神几乎令她产生了错觉,但也仅仅是错觉,尚还不能确认。
重重潜在的危险令人压抑地喘不过气,她不由得叹息一声,在这延京城内生活,几乎每日都是你死我活的事。
第35章 心扉
此后几日, 荆落笙一直在府内养伤,荆慕羽经常来陪她聊天,但是每每必有常林紧紧跟在他身后, 导致他也不能同她说些什么悄悄话, 他与常林几乎相看两厌。
煜王也时不时来看她,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即使恢复了小时候的记忆,即使有过肌肤之亲, 但现下荆落笙却没心情同他说一句话。
从前的逼迫, 威胁都是真的, 小时候对他的救命之恩也是真的,而他现在也救了她一命, 这样想来, 好像也算扯平了,但她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煜王见此, 便让竹桃来照顾她的起居,这样方便一些。
将近半个月, 荆落笙身上的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知道她始终不是属于这里的, 但爹爹的仇还未报, 苏子炎还废了她一身的武功, 她恨不得杀了他,她知道只有解决了所有问题,她和弟弟才能毫无顾虑地离开这里。
但若要报仇, 杀掉苏子炎, 少不了和苏子墨打交道。
某日她提起兴趣, 朝一旁的竹桃问道:“你知道苏子炎逃去哪里了吗?”
竹桃听罢, 摆弄花枝的手顿了一瞬,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听常护卫所说,他们当日放火烧了北漆山,应该是往北去了,王爷派出了三千精兵,至今还没有寻到苏子炎的踪迹。”
荆落笙沉默许久,脑中不停分析着,这时,又听竹桃絮絮道来,声音带了点惋惜。
“不过听说那日,宋统领因被火袭,受了很严重的伤,休养了多日还没有下榻。”
荆落笙愣了一下,猛然转向竹桃,“宋铮?”
竹桃淡淡地“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知他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你很关心他?”荆落笙意识到什么,冷不丁问了一句。
竹桃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急忙转了话,“宋统领是王爷的朋友,近日王爷愁眉苦脸的,定是伤心过度,想必也更是为王妃担心,今日王爷在府中处理公务,王妃难道不去看看王爷吗?”
荆落笙沉默了许久,竹桃见状也不多话,默默做完了手里的事,便出去候着了。
荆落笙想了很久,才下了榻,穿好外衣,去往煜王的书房,在门前踌躇了许久,才‘咚咚’敲了几声。
很快里面传来低沉的一声,“进来。”
荆落笙吸了一口气,推开门,先朝案桌处望了一眼,两人对视一眼,只见煜王的眸光闪了闪,面上瞧着有些憔悴,但脸庞依旧俊美无涛,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微微偏开了视线,转身关好门,而后面无表情朝他走去。
案桌旁的煜王眼神微愣,瞧着她如谪仙般走来,三千青丝用一支竹簪轻轻绾起,面容清丽不失明艳,一袭白色鹅毛衫衬得美人仙气飘飘,身形已不见多日前的虚弱,圆润了不少,他一时恍若隔世,还以为她永远都不会主动来找他。
只见荆落笙理好衣摆,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两人相对而坐。
煜王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嗓音微颤,先开了口,“你的伤还好吗?”
“已经没事了。”荆落笙的语气尽量平静,而后转了话锋,直接进入正题,“苏子炎找到了吗?”
“还没有。”煜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不过他迟早是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