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软语落在心尖,她一时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又想到还有半个月便是新年,在这里多留这几天也不是什么难事,耽误不了什么,既然如此,她便轻轻点头同意了。
苏子墨仿佛僵了一般,看她点头,良久才回过神,双颊渐渐绽开一抹笑,明亮而满足。
他这般说主要是为了拖延时间,他想能留他们一日是一日,说不定期间会有什么转变。
很快年节将至,除夕夜他们相聚在叠风苑,彩色的烟花绽放,荆落笙悠闲地坐在台阶上,支着下巴,感受着浓重的年节气氛,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舒适而安逸的感觉了,她忽然觉得好像觉得在这里生活也不错,但一想到此处,她立刻摇了摇头,不过是假象而已,身在皇室,必将终日处在枪林弹雨中,怎可能安逸终生。
荆慕羽从一旁跑过来,贴着她身边坐下,伸出葱白手指,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络子,笑盈盈道:“阿姊,来岁平安。”
荆落笙一时愣住,捏了捏他的脸,“小羽也是。”
她握着手中的络子,一阵细细的暖流在心间划过,如果能一直和小羽这样生活下去,人生也算圆满了。
身后倚在门边的苏子墨,看到这一幕,心中涌出无限酸涩,他恨不得一把将荆慕羽踹开,但是这一刻他犹豫了。
是他让荆落笙留下来过年的,如果他发怒坏了姐弟两人的气氛,只能惹来她的厌恶,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荆慕羽的存在就像一根刺,直直插进了他的心房,刺得他鲜血淋漓。
这时,院门处,一抹红色影子突然跑过来,红色的茸毛大氅随着脚步晃荡,一张圆圆的小脸在大冷天中粉嫩嫩的,像个小团子一样,手里还攥着未燃尽的小烟花。
荆慕羽首先回过神来,朝着飞奔而来的沈梓璎道:“你来做什么?”
小姑娘晃了晃手中的烟花,火星滋滋朝荆慕羽这边冒,一脸倨傲道:“我不能来吗?”
“不请自来。”少年起身,避着火光,往后退了几步,揶揄道。
沈梓璎却直直凑了过去,荆慕羽不明所以,刚要开口,却见小姑娘朝他伸出了手,“我是来送你这个的。”
少年微微一愣,垂眸瞧去,一枚红色的平安符在她白嫩的指节中展开,中间的一个‘福’字绣得歪歪扭扭,一旁的各色花纹更是不堪入目,少年忍不住发笑,想要嘲讽一通,但一抬眸,那一双闪耀着光亮的星星眼眸撞入了眼中,还有那热烈的盈盈笑意一时令他呆住,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小姑娘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径直将平安坠塞到他手里,“本小姐亲自缝的,你若敢说一个‘不’字,我就用烟花烫死你。”
说着,就将另一手上的烟花往少年脸上凑,少年反应过来,偏了偏头,蹙眉道:“我什么都没说。”
“最好是。”小姑娘这才收回了手,其实她生怕他嘴里吐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好歹是她一个月的成果,荆慕羽要是敢嫌弃,后果就不是她能想象的了。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个平安坠送给荆慕羽,她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不过最后都归结于荆慕羽的长相,他这个人看着清清秀秀的,但穿着也忒寒掺了点,身上也没个什么挂饰,实在有点瞎了他这副好容貌,于是便勉为其难地为他做了一个平安坠,纯粹施舍而已。
沈梓璎说服了自己,心中才舒畅不少。
少年捏了捏掌间的平安坠,眼神愣愣的,心底某个角落好像动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适合。
小姑娘戳了戳少年的肩膀,诚意邀请道:“过了年节,陪本小姐去骑马吧。”
少年抬眸,眼睫颤动了下,后摇了摇头。
小姑娘见此,刚要发作,却听少年道:“我和阿姊要走了,要离开延京城。”
“你们要走了?去哪里?”沈梓璎一脸惊愕的看着他,脱口而出:“以后还能见到吗?”
少年见她着急的模样,忽起了玩弄的心思,弯了弯唇角,眼神意味不明,“怎么,你会想我们啊?”
小姑娘陡然被点燃了气焰,扬起下巴道:“说什么呢,巴不得你们赶紧走呢。”
少年垂眸,轻轻地‘哦’了一声,声调听起来还有点愉悦。
不可言说的情绪在心里涌出,小姑娘不知自己怎么了,情绪翻涌,堵在心口,闷闷的,连唇角都耷拉了下去。
这一幕全然落在一旁的荆落笙眼中,她看看荆慕羽,复又把视线落在沈梓璎身上,眸中一时间疑惑与惊愕交织。
转眸望向身后的苏子墨,两人四目相对,她旋即把视线别开,心想,沈梓璎不应该喜欢苏子墨吗?
待到过了子时,一行人才将将散去,荆落笙回了屋,上了榻。
苏子墨见她屋中灭了灯,眼中一抹精光划过,直接朝荆慕羽的房间而去。
刚刚进入梦乡的荆慕羽,恍然间感觉到一抹黑影不断靠近,他立刻惊醒,腾地从榻上蹿起,乌黑的眸子中写满了惊恐,“谁?”
“抱歉,吓到你了。”
一声轻语在屋中荡开,在寂静的黑夜中却显得尤为突兀。
荆慕羽视线渐渐聚拢,这才瞧见来人是苏子墨,他抚了抚乱跳的心脏,火气登时冒出,“我这里不欢迎半夜三更闯我房间的人。”
然苏子墨根本没心情同他狡辩这些无意义的事情,直接切入正题道:“给你个机会,说服你阿姊留下来。”
少年闻言,像是听到笑话般,呵笑了一声,“简直白日做梦,煜王爷恐怕找错了人吧。”
身影慢慢逼近荆慕羽,直至身形全部现于少年面前,苏子墨睨着榻上的少年,“那本王就只好用强了。”
“阿姊会恨死你的。”少年丝毫不惧,他了解阿姊,若是有人敢动他,阿姊可以为自己拼命。
更何况苏子墨从前不是没有对自己威逼利诱过,而阿姊的态度显而易见,苏子墨还要故技重施,才真是跳梁小丑,一点点消磨他在阿姊眼中的形象。
苏子墨瞳孔微缩,黑如曜石的眸子渐渐黯淡,但也就一瞬,他立刻恢复了神色,抬手捏住少年的肩膀,“我会对你阿姊说,你生病了,不可过分操劳,更不可长途跋涉。”
“卑鄙无耻,奸佞小人,就知道你会出尔......”少年听了,立刻急了,扯着嗓子吼道。
然话还没说利索,嘴巴就被一股大力无情地堵住,阴恻恻的声音砸在耳间,“怪就怪你身子骨天生软弱。”
一只手朝他后颈打去,少年意识到危险,猛一侧头,朝着苏子墨扑了过去,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然而少年哪里是苏子墨的对手,只是徒劳的挣扎罢了,苏子墨死死压制着他,却无意间碰到了少年的腿间,一时间苏子墨眼中惊愕丛生,瞳孔震惊,大脑一阵空白,只是垂头看着少年的下.面,连动作都停滞了。
被压在底下的少年拒绝喘息着,死死地瞪着苏子墨,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面目扭曲,不知使了什么蛮力,立刻抽出了身体,朝苏子墨当胸狠狠踹了一脚。
第40章 留下
苏子墨痛哼一声, 回过神来,复又擒住少年,直接点了他的穴道, 这次少年身体软软地塌了下去, 他见状,将少年抱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少年恶狠狠地瞪着苏子墨,那一双黑眸中怒焰汹涌,恨不得立刻同他玉石俱焚。
而苏子墨面目沉俊, 眼睛不自觉地往少年身下瞥。
“看够了吗?”一抹冷冽如箭的眸光直直射了过来。
苏子墨微微眯了眯眼, 心中仍是极为震颤, 他那里竟然是塌的,他望向少年桀骜不屈的脸, “怎么回事?”
少年冷笑一声,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不是都摸到了吗?”
“你以为你很爱阿姊吗?”隐藏了七年的秘密暴露, 少年直接破罐子破摔了,目光直直逼向苏子墨, 透着无可逼视的审视和质问,“你能为阿姊做到什么程度?”
苏子墨微微愣了愣, 眸中划过无数复杂的情绪, 心中一震, 似乎猜到了什么。
“我没有强人一等的武功,更没有满肚子计谋的谋略,我只想让阿姊好好的而已。”
少年的嗓音缓了下来, 锋利渐少, 夹杂了些的不可言说的忧郁和哀伤。
“你说你爱阿姊, 想把阿姊留在你身边, 那么当年,在铩羽阁那群凶神恶煞的杀手对着阿姊虎视眈眈时,你又在哪?”
“当他们把阿姊的衣服全.扒.光了之后,你又在哪?”
一句句质问声回荡在屋中,激起苏子墨心中阵阵激荡。
少年此时的目光灼热而滚烫,带着视死如归的绝望,竟令他有些不敢直视。
一层霜华渐渐染上少年的眼底,那一双眸子看起来雾蒙蒙的,透出稍许水光。少年好像沉浸在了一种情绪中,继续自顾自地说:
“如果那次我没有阴差阳错路过铩羽阁二层的那间里屋,阿姊再次醒过来时,她会羞愤欲死吧。”
说罢,他突然朝着苏子墨笑了一下,唇角绽起的笑却透着一股股哀绝之意,少年笑着说:“我说我陪他们玩,想必他们定没有品尝过一个稚嫩还未成形的少年吧。”
苏子墨彻底僵住。
空气中陡然静谧无声,独留少年清亮微弱的嗓音。
少年直直望着他,“当天晚上五个人,整整三个时辰。”
“阿姊就晕倒在榻上,而我在地上被那五个人高马大的男子......”
少年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然而这还不够,他们心里扭曲,想要追求更大的刺.激,就把我拖到阿姊身旁,让我对自己的亲阿姊......”
说到此处,少年不再往下说了,轻轻扯了扯唇角,垂下头,复又抬起,又垂下,反反复复几次,最后猛地抬眸,双目暴突,面目涨红,带着身下的软塌也震颤起来,他扯着嗓子喊道:“你知道当时我多想杀了他们吗?”
“他们就是一群畜生,我恨不得把他们扒皮抽筋,剁成一滩肉泥,再狠狠踩上几脚。”
“让他们知道我和阿姊不是好欺负的,可是......”说到此处,嘶吼声戛然而止,少年的肩膀止不住战栗起来,眼底渐渐染红,他跪坐在榻上,仿佛忏悔般,抱住头,轻轻抽泣着,“我没能力,我是个废物,我护不了阿姊,我......”
最后他无力地摊开双手,眼角湿泪划过,“我......”
“所以......”苏子墨心中大受震惊,听此他也大概已经猜到了结果。
“所以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向拿起放在漆盘中的小刀,割断了自己的命根子。”少年猛然抬眸,嗓音嘶哑,热泪滚烫,一滴滴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