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下来的那一刻,他就没有为自己活过。
蔚茵情绪稍稳,静静看着他:“你替换了他?”
“对,三年前廖怀掳了太子,我取代了他。”傅元承垂眸,到底心底生出忧伤,“即便扮得再像,有些自己的印记还是没办法磨灭。”
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臂,抬起来给她看。
蔚茵看到小臂上有一条明显的伤疤,虽然愈合了,但是痕迹永远横亘在那儿。那是汉安时,她救他的时候,就带在上面的伤口。曾经帮他上过药,包扎过。
不止手臂,其实身上也有不少伤痕,最深的一条在背上。当时被雨水跑过,血肉外翻,相当骇人……
“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没有伤到。”傅元承重新盖上手臂,端正坐好,“是我自己。真的太子身上没有伤,而我身上全是伤痕。因此,我自己将身上原先的伤疤切开。”
说到这里,蔚茵明白了。她在明霞山捡到他,完全就是他一手设计的。没有贼匪,更没有刺客,是他自己为了掩饰那一身伤,而做的这一出。
太子南下治水,有人暗中想谋害太子,太子受伤,那些切开的伤口再不会有人怀疑。
她身子打了一个冷战,眼神复杂的看他。一个人居然对自己这么狠?长好的伤疤重新切开,不是自己的肉吗?
“为了活着呀。”傅元承无所谓的轻哼一声,眼中没有后悔。
做什么也没有后悔过,大概很久以来,他的心里全是仇恨。没有人对他好,全是利用,那一碗毒药控制了他二十年。
他微低下头,鼻间闻到她身上的清淡桂香气,余光是她安静坐着的模样:“茵娘,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
或许,在他满身是血躺在烂草堆的时候,就是劫数的开始,是他的,也是她的。他没有忘记,她一身素淡的道袍轻轻蹲下,细细手指探上他的鼻息。他不喜欢别人这样靠近他,让他会很不安,下意识的想杀掉她。
“你没事吧?”就是那轻轻软软的一声,他往腰间摸刀的手顿了下……
听完这些,蔚茵知道,之前他说的想杀了她是真的。他那样一个狠戾果决的人,不会为自己留下隐患,所以整个明霞观没了。
“陛下为何与我说这些?”她淡淡一声,似乎并不动容。
傅元承看她,嘴角浮出一抹柔软:“你想知道的,朕都会告诉你。只是现在的太上皇,好像没什么心力管这些。”
一时无语,却听见外殿有了动静,是那个年轻的御医过来诊脉。
玉意进来秉了一声,得到傅元承允许,随后就让人带到内殿。
这次一同过来的还有沈御医,面色尴尬的不敢抬头。知道了太多,总觉得这条命不知在哪天就交代了去。
“沈御医资历老,还是让他给你看看。”傅元承小声道,像是商量,又像是轻哄,“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
蔚茵看他一眼,觉得人今天话真多。前面还在给她面不改色讲着切开旧伤,这边又开始劝她。
傅元承起身,将床边的位置让开,也不离开,站在一旁。
“莹娘子,老臣先给你诊下脉。”沈御医弓着腰走在床边,小心翼翼将垫子摆在床沿上。
傅元承弯腰,拿起那垫子往里一送,放在蔚茵腿边,这样也不用她再移动,坐在原处就好。
沈御医起先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脖子,后面一看也知道了傅元承的意思,是不想蔚茵动弹罢了。只是他可要苦了,这床自然碰不得,要探着身子过去诊脉。
哎,也不能怎么样,皇帝就站在那儿,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垫子再拿回来。
“咳,娘子轻伸手。”沈御医道,心里哀叹一声。
蔚茵把手腕平放在垫子上,正好一阵胸闷,胃中不适应了一声干呕。
“沈枞,快点儿!”傅元承催了声,脸色沉下一分。
沈御医连忙应下,也不敢说这干呕是正常的,只能弯着身子去把脉。年近半百的老腰吃不上力,弯了一阵儿就酸的要命,额间冒出一层汗。
“怎么样?”傅元承问了声。
沈御医吓得差点扑到床上,咽了口口水:“陛下稍安,臣仔细探探。”
傅元承也道自己太急,随后抿了唇。第一次,他守在她身边,看着御医来探诊他俩的孩子,生出一股莫名的紧张。
他看着沈御医搭上蔚茵的手腕,然后视线上移去看她的脸,想着是否她也在意这个孩子?
然而她还是脸色淡淡,不悲不喜。不知为何,明明诊脉的是她,他好似比她还紧张,背在身后的手抖了下,随即被他攥紧。
这厢,沈御医可要了老命,拼命撑住自己的老腰,控制额上的汗不要滴下,还要探脉。
蔚茵坐着不动,身上已经开始虚乏。抬眼看见沈御医怪异的姿势,以及额上冒出的汗,竟觉得有些滑稽。
不大的工夫,沈御医收回腰站好,脚步一退下了脚踏,身后的年轻徒弟伸手扶了一把。
傅元承见人下去,自己站回床边,先看了看蔚茵:“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