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樱桃小酒
时间:2022-06-25 06:34:25

  “那你记不记得,十六年前你替一个姓王的女人接生过?她当时是未嫁之身。”
  妇人愣了半晌,随即缓慢地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崔道之眯起双眼,在她面前又打了两下响指,冷声道:“再想想,她叫王馥郁,后来做了当今天子的妃子。”
  姓王的女子多,未嫁生子的自然也有,然而后来当了天子宠妃的,当今天下却只有一个。
  果然,不知过了多久,妇人终于有了反应:“……记得。”
  崔道之眸色微深,道:“她生的孩子真的死了?”
  “……我不知道,我只给她接生,旁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崔道之站起身,手指在腿侧轻轻敲击着,过了半晌,方才再次开口:“这孩子的父亲叫什么?”
  “……宋岩,我们都叫他宋公子,他是个大善人。”
  宋岩……宋岩……
  崔道之的手指快速敲打着,他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定然听过或者见过这个名字。
  “他人呢。”
  “死了。”
  崔道之神色一凛,又问妇人那孩子有什么特征,妇人只说记不清,好似身上有块胎记,再要问什么,却问不出来。
  这接生婆倒比那大夫聪明,知道这么许多,却半点没透漏给他,只装年纪大不记得,这才使得齐家人没将她也困在府里。
  可若齐家当真为王贵妃着想,便应该将当年的知情人全部杀掉,以绝后患才是,为何要留着他们?
  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崔道之眯眼。
  他们不动手,理由只有一个,齐家怕王贵妃野心大,不听话,因此便拿此事要挟她。
  崔道之冷笑一声。
  难怪自己还能活着,原来齐家与王贵妃也不是一条心。
  崔道之又在那接生婆身上轻点一下,接生婆应声倒地。
  一炷香之后,她便会醒,并且对方才的一切一无所觉。
  崔道之重新回到月老祠,在柴房穿衣裳时,他脑海里一直在响起那接生婆说过的话。
  宋岩……胎记……王馥郁……女儿......
  这些词一个个在他眼前闪现,却完全串联不起来。
  他直觉,这里面一定有他要找的答案,只是缺一个发现的契机。
  崔道之转动着左手食指的扳指,眼里满是冷漠和凝重。
  他耽误得太久,该出去了,不然齐家派来监视他的探子岂不是要失望?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起外头正在急着找他的秀秀。
 
 
第19章 香气
  在崔道之往前院赶的同时,不知谁家的府兵正从月老祠大门鱼贯而入,驱赶月老祠里的人群。
  里头众人都不知发生何事,不免怨声载道,但单看那些府兵的打扮便知他们不是普通人家的奴才,有实在不满的,看见他们腰间挂着的刀,也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出去了。
  能养得起府兵的,必定是官宦人家,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一时间,前来烧香赏花的百姓一窝蜂出去,方才还热闹拥挤的月老祠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秀秀几乎将月老祠内转了个遍,都没看到崔道之的身影,被轰出去之后,不免冲着人群又唤了几声,想着崔道之应当能听到,然而等了许久,终究还是没等到人回应。
  她站在街道上,有些不知所措,正左顾右盼着,忽然听见一道声音在叫自己,回头一瞧,却是秀玉。
  “秀秀姑娘。”她面上带着笑,仿佛同秀秀有多熟似的,上来就挽她的胳膊。
  “当真是你,上次是我不对,我们姑娘已经说过我了,秀秀姑娘,你可别往心里去。”
  秀秀不想在这里能见着她,对她的亲近有种莫名的抗拒,她看着秀玉的笑,总能想起那日她一脸趾高气昂叫人拿板子打她的画面,心中不舒服。
  她将手臂从抽出来,离秀玉远些,道:“我要回去了。”
  秀玉被她的动作弄得脸上一僵,随即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十分贴心地后退一步,道:“知道姑娘急着回去,可我家姑娘还等着姑娘呢。”
  她给秀秀指了指身后。
  只见月老祠门前停着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车身雕刻着花纹,上面漆着五彩,马车四角挂有铃铛样的装饰,上坠珍珠。
  马车被众多府兵围着,叫人只看一眼并能猜出里头人身份的高贵。
  原来那些府兵都是薛家的,难怪阵仗如此大。
  秀秀摇头:“我还有事……就不去见薛姑娘了。”
  她再度环顾四周,寻找崔道之的身影,秀玉眼底有些不虞,觉得被下了面子,但想到薛昭音因前日的事斥责了自己,虽不大心甘,但还是笑着拦下秀秀,耐心道:
  “姑娘且慢,我们姑娘和你相识一场,她一直记着你的恩情,方才掀帘子一眼就瞧见你,说什么也要我请你过去,同她说说话,姑娘可不要推辞,倘若因我害得姑娘与我家姑娘不睦,那岂不是我的过错?”
  她话说得漂亮,面上态度又诚恳,叫秀秀觉得若是自己不听她的话过去见薛昭音,便是她小心眼,上不得台面。
  秀秀见走不了,只得点头:“好,我随你去见薛姑娘。”
  秀玉脸上再度笑开,侧着身子在前头领路:“姑娘请。”
  秀秀随着她进了马车。
  薛昭音正端坐在马车上看书,听见动静,缓缓抬头,道:“你来了,坐。”
  秀秀一进去,一股香气便扑面而来,再一瞧,马车里比在外头瞧着还豪华,各种上好布料织就的地毯、软枕,中间还放了一张矮桌,上面雕刻着各种图案,秀秀不知那是什么木头做的,但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秀秀在最靠边的地方坐下,心里还在想着崔道之到底去哪里了。
  见她不说话,薛昭音以为她在为那日的事怪自己,便叹了口气道:
  “怪我,我应当那日回去便叫哥哥将你接过去,亲自道谢的,谁知我正为别的事烦心着,便给忘了,那日你去驿馆找我,事后我才知我的丫头竟将你当做贼给打了,我心里属实过意不去,你的伤还好么?”
  秀秀攥着手指,摇头:“已经好了,薛姑娘。”
  其实还有一点疼,但她只能这么说。
  “那便好。”
  薛昭音瞧出秀秀的拘谨,也不多言,只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便将话头扯到了崔道之身上:
  “我前几日送的东西,二公子用得还习惯么?”
  秀秀听见这话,下意识抬头,呆愣片刻才道:“……习惯的,二哥哥他……”
  她快速眨动了下眼睛:“那把琴他几乎每天都在弹……还有茶具,他也在用。”
  秀秀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那便好。”薛昭音不知想到了什么,笑起来,随即点头,将书放在桌上,缓缓将书合上。
  她的手白皙干净,没有一点瑕疵,像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不像秀秀,因为常年做针线活,手上伤痕累累,不是茧子便是针眼。
  “若是二公子再缺什么,你便告诉我,我来着人来添,你有什么想要的,也尽管告诉我,不必客气。”
  明明她的话没什么毛病,满口都是关心之语,可不知为什么,秀秀听起来,就是心里堵得慌。
  马车里的香味闻得她脑袋发闷。
  秀玉这时候掀帘进来,道:“正是呢,我们姑娘心地好,秀秀姑娘,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跟姑娘说,姑娘无有不应的,不然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秀秀摇头,轻声开口:“我没什么缺的,薛姑娘,我可以走了么?”
  薛昭音愣了下,她总觉得秀秀在躲着自己,不怎么情愿同自己说话的模样:
  “我要进去拜月老,听说里头的神树也很应验,秀秀,不若你陪我进去?”
  拜月老……
  她在祈求同谁的姻缘?
  秀秀脑海里又闪现出薛昭音同崔道之在一起的画面,手指攥紧衣裳,微微扯动嘴角道:
  “不了薛姑娘,我……我还有事,要先回去。”
  既然她不愿,薛昭音也不强留她,点头:“好,你去吧。”
  秀玉掀了帘子,秀秀连忙起身出去,等到她走远,秀玉方才放下帘子,道:
  “姑娘何必自降身份同她说这许多,若是想打听崔二爷的消息只管派奴婢们去问就好。”
  薛昭音闻言,有些不满地瞧她一眼。
  秀玉连忙请罪:“姑娘恕罪,是奴婢多嘴。”
  薛昭音叹了口气,“有些话不能浑说,你又不是不知,上回的教训你还不长记性,若你改不了毛病,我只好打发你到别人那去。”
  秀玉吓得连连磕头,薛昭音也不是真的要狠心堵她的活路,便道:“好了,这些话便不提了,你去告诉哥哥,往后我出行不必带这么多人。”
  这个秀玉确实不敢传达,只道:“大爷也是为了姑娘着想,您上回不见的事可是将大爷吓得不轻。”
  那几个伺候薛昭音的大丫头便是因此而死。
  薛昭音无奈叹气,只得下马车,往月老祠里去,她年纪一日日大了,可婚事仍旧没有着落,齐家她自是不想,可若是一日日拖下去,也是不妥,听闻这河州城的月老祠灵验,于是便来拜一拜,想求月老为她觅得一佳婿。
  其实……她心里是有一人选的,只是怕哥哥不应罢了。
  薛昭音往里头走,不期然却见一府兵过来行礼,道:“姑娘稍等,还有一人未出。”
  她便想回去等等再过来,然而等看见那人的脸,她便眼睛一亮,嘴角微微弯起,点头道:
  “二公子。”
  -
  秀秀在月老祠周围找了许久,仍没有见到崔道之的身影,又因薛昭音的话心情不好,在西市漫无目地逛了一圈后,回了家。
  她打开正屋的门,崔道之不在。
  或许,他临时有事,去官署了也不一定。
  这样想着,秀秀一个人做了饭吃,也没了出去游玩的心思,下午坐在门槛上做针线活。
  因为前些日子给崔道之买玉佩花了太多钱,连父母留给她的嫁妆钱都没了五两,于是秀秀便想着多做几件绣活将这个亏空补上。
  五两对她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也不知多久能补上。
  秀秀放下手中的活计,望着院子里的柿子树出神。
  她原本还想着要赚很多钱,给自己和崔道之换个大一点的房子住,如今看来却是奢望了。
  直到晚上,秀秀才等到崔道之回来。
  她问他去哪里了,崔道之只道赵知州临时找他有事。
  秀秀点了点头,本想回屋,可看见崔道之原本挂在腰间的那枚自己送给他的玉佩不见了踪影。
  秀秀本想问他玉佩去哪里了,去见他揉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正在脱外裳。
  秀秀最终没有开口,她将崔道之脱下的衣裳放进盆里端出去洗,鼻尖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这香味同她今日在薛昭音马车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秀秀在河边呆坐半晌,只觉得初春的风格外冷。
 
 
第20章 “你怎么哭了……”……
  翌日一大早,秀秀将饭菜端到八仙桌上后,一反常态地没有离去,而是坐下与崔道之同桌吃饭。
  崔道之看了她一眼,并没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气氛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崔道之在饭桌上是一向不爱开口说话,所以往常每次同桌吃饭秀秀都会多说些话让场面不那么冷清,如今她却也开始沉默不语起来。
  秀秀喝完几口粥,看向崔道之,见他眉心微皱,目光深邃,左手食指不停地敲击桌面,不由得垂下眼帘。
  这是他想事情时的下意识动作。
  他在想什么?或者说,他在想谁?
  秀秀咬了一口碗中的蜜枣,觉得嘴里有些发苦。
  她左手端碗,右手用汤匙不断在碗中拨动,犹豫许久,终于开口:“……二哥哥,我昨日见了薛姑娘。”
  秀秀看见他听到‘薛姑娘’三个字后,原本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她不禁喉中微紧,左手指尖泛白。
  崔道之望向她:“接着说。”
  秀秀却不想再说了,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试探他,忙将碗放下,摇头道:
  “没什么,她……她只是说若你缺什么东西,便让我告诉她。”
  她低着脑袋,没瞧见崔道之微皱的眉头。
  “知道了。”他道。
  秀秀深呼一口气,将剩下的粥喝掉,等了好久,方才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二哥哥,我送你的玉佩去了哪里?”
  她问话之时,恰巧院里的一只鸡打鸣,将她的声音遮盖住。
  “什么?”崔道之侧身看过来,高大的身影将早起的晨光遮住,使得坐在对面的秀秀出现在阴影里。
  秀秀正要再次重复,却见崔道之已经抬脚出去。
  她起身追到正屋门口,右手扶在门框上,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见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出了大门,不见了。
  秀秀抬头,已经辰时三刻,到崔道之上值的时辰了。
  她倚在门框上出了一会儿神,随即转身去收拾桌子。
  半个时辰后,秀秀出门,她漫无目的地在巷子里走着,忽然被人猛地往回拉,差点摔倒。
  “秀秀姐姐,你想什么呢,再往前你就掉进水沟子里啦!”
  雀儿一手拿着水盆,一手将秀秀拉回安全的地方。
  原来她早起之后,出来往巷子两边水沟倒洗脸的脏水,正打着哈欠,睡眼朦胧,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水沟边走,连忙揉眼一瞧,却是秀秀,于是赶紧将她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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