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床的丫头,连个妾都不算,若是在主母过门前有了身子,那对他们家来说,可算是丑事一件,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到他家来?
他们崔家如今才刚起复,外头等着拉崔家再次下马的小人可不少,二爷的婚事自然马虎不得,势必要娶一位家世才貌都得力的妻子才好。
是以,在此之前,不管是为了崔家,还是为了秀秀自己,她的肚子都不能有任何动静。
这些事二爷应当知晓才是,怎么却没有动作?难不成是忘了?
李婆子进去回了老夫人,老夫人自然是欣喜非常,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总算是虚惊一场,老国公到底还是保佑着咱们家……”
只不过,那个叫秀秀的丫头不是被老二送进了狱里?怎得又接回来了?
看来到底是舍不得。
她这儿子难得对什么人上心,老夫人便想见她一面:
“明儿把那孩子叫到我跟前来,瞧瞧模样。”
李婆子应了,犹豫片刻,还是将心中顾虑说了,老夫人一听,犹如醍醐灌顶,道:
“亏你想的周到,我竟险些忘了,你们二爷此前从未有过男女之事,怕是也没想到,这样,你去找人快去外头配一副药来,往后但凡二爷同她亲近,都送去。”
“是。”
李婆子掀帘出去,将祛瘀化血的药扔给喜鹊,随即招了小厮到外头买药。
半夜三更,秀秀正睡着,被人叫醒,她以为又是崔道之,吓得连忙起身缩在墙角,只是一动,身上便酸疼难当。
“姑娘怎得不熄灯?”李婆子拿帕子去擦秀秀湿汗的鬓角,道:“别怕,是我。”
等瞧见是李婆子,秀秀方才仿若从水中钻出一般,猛地松了一口气。
这丫头,怎么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
李婆子看着秀秀,心中暗自思衬,半晌,收回思绪,笑了下,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给她:
“姑娘把它喝了吧。”
秀秀看着碗中升腾的热气,问:“妈妈,这是什么?”
李婆子将实情说了,最后安慰她道:“好孩子,你如今还小,有了身子怕是对你不好。”
她本以为自己势必要废好大的口舌方才能劝服她将汤药喝了,没成想秀秀听后,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汤药便一饮而尽。
满嘴的苦味迅速弥漫整个口腔,秀秀将碗递还李婆子,擦了擦嘴角,问道:
“妈妈,太苦了,有糖么?”
李婆子一怔,随后道:“糖是没有,不过我那里有几块从厨房拿来的合欢饼,姑娘吃了,也许能压一压。”
“合欢饼?”
“正是呢。”李婆子把碗放在桌面上,道:“听说是厨房的掌厨特意跟南方的师傅学的,前儿拿给二爷吃,谁知他不喜欢,今儿我到厨房去拿了几块,尝着倒好,既然姑娘想吃甜的,我这就叫人给姑娘拿过来。”
秀秀听见她的话,倚在墙上半晌,喃喃道:“……原来他不喜欢。”
她想起从前自己拿了合欢饼给崔道之,他点头说喜欢的模样,慢慢将脑袋放在膝上。
这个人,当真是让人厌恶得紧,她当初是中了什么蛊,竟然喜欢他?
—
翌日上午,老夫人用罢了膳,便叫李婆子把秀秀带过来。
秀秀着一身水红织锦小袄,掀帘进去。
“老夫人,秀秀姑娘来啦。”李婆子在前头带路,走到一位面容慈祥,保养得宜的老妇人身边。
秀秀只低着头轻缓走近,在丫头放置的蒲团上跪下,按照李婆子教给她的,磕头行礼。
“好,好。”老夫人抬手让她起来,只是等见到她的脸,神色不由一愣。
这丫头怎得生得如此妖娆?
这便罢了,更奇怪的是眼角眉梢间,还有几分像宫里那位……
深怕是自己老眼昏花,老夫人又叫秀秀走近些,仔细瞧了瞧,这么一瞧,倒觉得又有些不像了。
末了,老夫人道:“好孩子,怎得穿这个颜色的衣裳?太过轻浮了些。”
秀秀只低着头,李婆子见状,连忙适时开口:
“老夫人不知,这是二爷给姑娘置办的衣裳,二爷的人,自然是他自己怎么喜欢怎么打扮。”
老夫人听罢,点了点头,穿戴不过是小事,只随他高兴便是。
只是望着秀秀这张娇媚非常的脸,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心中对秀秀便不如未见面时喜欢,只叫人赏赐些东西便罢。
今日,崔家的宴席还得照旧摆上,老夫人便要前往前院去招待来往的官员女眷,秀秀跟在身边送她过去,等她们一众身影接连消失在角门,秀秀才慢慢停下。
她站在那里,望着前头一重一重的小门,慢慢蜷起手指,将衣裳攥紧。
前头便是二进院落的角门,她从这里出去,再往前走,便是一进院落,再就是大门。
门外熙熙攘攘,是另外一番天地。
她的胸腔慢慢跳动起来,开始不自觉抬脚往前头走,渐渐的,脚步便快了起来。
芙蓉花样的鞋面因为走动,不时从裙摆中露出来。
就在要踏出角门的那一刻,忽听身后一道声音在喊她:
“站住!”
秀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脊背上沁出冷汗。
那脚步声很快到她身边,“你这丫头,跑什么?你可见着我的丫头不曾?”
听闻是个不熟悉的女声,秀秀方才转过身来。
一个面生的妇人出现在秀秀眼前,看打扮,瞧着像是来赴宴的官员女眷。
秀秀一颗心猛地松下来。
她此刻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这宅子这么大,那么多双眼睛,像她方才那样走,根本不可能走出去。
幸亏看见她的是眼前这个陌生的妇人,否则……
一想这里,秀秀心中便涌上一股后怕。
秀秀只道没瞧见什么丫头,见那高贵妇人身上的衣裳不知怎么便破了一道口子,这样出去怕是不能见人,便将她领到不远处的一间厢房,自己找来针线为她缝补。
那妇人瞧见她不多时便将衣裳缝补好,还一点痕迹都无,不禁笑道:“好个手巧的丫头,我府里的绣娘竟还不如你。”
秀秀只是顺手帮忙,也没将她的夸赞放在心上,只道要领她出去。
妇人道:“正是呢,薛姑娘还在前头等我,瞧我,偏不认路,这时候还没过去。”
说着,便提裙出去。
薛姑娘?薛昭音?
秀秀愣了片刻,起身送妇人出去,不多时,便遇见她的两个丫头,秀秀听着妇人数落她们不顶事,行了礼,转身回去。
等到夜间,秀秀被召进了崔道之屋子,他满身酒气,在她身前伸开臂膀。
起先,想起昨夜的事,秀秀还有些怕,但知道反抗会带来更坏的结果,于是干脆心一横,跪下,给他宽衣。
秀秀正在解他的腰带,她头一回做这种事,不熟练,加上心中抗拒,便有些慢,下巴却被崔道之抬起。
他的脸依旧冰冷,像是很厌恶见到她似的,可他却没有动作,甚至还用手指在她下颚处慢慢摩挲。
“今日做什么了?”
秀秀身子一僵,拼命稳住声音,道:“见了老夫人,然后便回来了,奴婢身子不舒服……”
“就没有瞧见其他人?”他的大拇指轻轻在她嘴唇上抚摸。
秀秀知道瞒不住,便道:“看见一位官夫人。”
上头传来一声轻哼,“你倒是好本事,丞相夫人走时还特意夸了你。”
丞相夫人?秀秀抬起了眼。
“奴婢不知——”
她还未说完,便叫崔道之单手一把扛在肩上,甩到床褥里。
他不说话,伸手就来扯她的衣裳,将她牢牢握在手里。
“我......奴婢疼......”
崔道之只掐住她的腰,一点点进入:“......闭嘴。”
下一刻,秀秀便猛地拱起身子,不住打颤。
第38章 汗巾子
正是夜静时分, 东院上屋里灯如白昼,珠帘在烛火的映照下闪动着晶莹剔透的光亮,清风徐来, 珠帘摇曳不定。
里间,脚踏上,男人的长靴和女人的绣鞋散乱地落着,上头还盖着一条汗巾和肚兜,床沿处,一件水红色的袄子正缓缓往下落。
青色的床帐尚未全然放下, 只弱弱地垂在半空中, 随着拔步床不住摇晃。
秀秀望着不远处的香炉, 用手捂上了脸,很快,却又被男人拽下。
一个时辰后, 屋里开始叫水。
赵贵在外头听见里头终于鸣旗息鼓, 连忙差人提着早预备好的热水进去。
秀秀一只臂膀垂在床边,听见屏风后哗啦啦的水声,疲惫地睁开眼。
“出去。”崔道之低沉的嗓音传过来。
秀秀起身, 从地上捡起衣裳穿好, 一边系颈间的盘扣一边往外走。
拨开珠帘, 一碗药汤在外头等着她, 秀秀端起喝了, 觉得实在是苦得利害, 便看向赵贵,轻声张口。
赵贵一愣,听罢,摇了摇头。
秀秀见状, 只点了一下脑袋,道:“......我先走了。”
说着转身要离去,赵贵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总觉得她下一刻便要摔倒,于心不忍,道:
“现下没有,明儿我便差人去买,姑娘等着便是。”
秀秀手扶着墙,回转身来,真心地道了声谢,随后缓慢地往后罩房的住处走。
路上碰见红蕊,秀秀只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睛像是能淬出毒来。
秀秀此刻累得紧,不想应付她,只点了下头,绕过她,进了角门,歪在过来的喜鹊身上。
“呸!”红蕊捏着帕子,暗地里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上屋里,崔道之已经收拾好,坐在榻上吃茶,里间几个丫头在换新的被褥。
赵贵进来开窗,顺便给桌上的熏炉重新添了香,很快,屋里原先那股浓郁的味道便被熏香覆盖。
崔道之轻拨茶叶,问:“方才在外头,她说了什么?”
赵贵道:“姑娘吃了药,直说嘴里苦,想要吃甜的,问奴才这里有没有糖。”
崔道之的手一顿,神色微敛。
赵贵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接着道:
“奴才想着,二爷不爱吃甜的,所以这院里一应蜜饯糖果点心从来是不备的,西院因有大姑娘,那里倒是有这些东西。”
“只不过如今这时辰,老夫人她们想必已经歇下了,此刻自然是不能过去,没的扰了主子们歇息,便跟姑娘说,明日差人到外头给姑娘买些……”
只听‘啪’的一声,崔道之手中的茶盖落到茶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多事。”
赵贵赶紧跪下:“奴才知错!只是……奴才瞧着姑娘可怜所以才……往后奴才必不会自作主张,凡事都会先来请二爷的示下。”
崔道之将茶碗放在茶几上,不发一语。
“二……二爷?”收拾床铺的丫头从里间出来,跪在崔道之跟前,将手里的那方大红汗巾子举起,赵贵只瞧了一眼便赶紧挪开了视线。
二爷身上穿的戴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样艳丽的大红汗巾二爷是没有的,那就只能是方才秀秀姑娘落下来的。
“敢问二爷,可是要丢掉?”丫头轻声细语地询问。
崔道之端坐在榻上,看着那方汗巾子,想起方才它缠在秀秀那两只白嫩手臂上的模样,颜色仿佛比如今还艳些。
赵贵冲着丫头使眼色,那丫头赶紧起身,将汗巾子放在茶几上,随即叫里间的其他人一起出去。
屋里又重新恢复寂静。
半晌,崔道之道:“不过几颗糖,我崔家还拿得出来,出去。”
赵贵一听,心中疑惑,他总觉得凡是粘上秀秀姑娘的事,他们二爷总有些阴晴不定,叫人难以捉摸。
不过不用挨训,他自然是高兴的,连忙道:“是,二爷早些歇息。”
等人走光,崔道之扭头,看着手边那一抹艳色,敛眸不语。
他将汗巾子握在手里,很快,眼中浮现出一抹烦躁,又将其扔在茶几上。
他当初没想错,她这样的身子当真是男人的销魂窟,十分轻易便能叫人堕落沉沦,踏进无边地狱。
-
此后一连多日,崔道之都没有再叫人来召秀秀,秀秀名义上是他的贴身通房丫头,可是除了床上那点事,崔道之平日里根本不要她伺候,所以他不找她,秀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闲了起来。
那些丫头都在忙活自己的事,她便一个人在房里待着,成日里不出来。
好似这样,她便能将自己隐藏起来,躲避外头的人和事。
直到有一日,秀秀坐在凳子上,望着镜中那张了无生气的脸,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一朵花没了阳光,躲在阴暗处自怨自艾,最终只能走向消亡。
她还想回家,还想去瞧瞧郑伯和雀儿,她不能死在这儿。
秀秀打了水,将自己好好梳洗一番,因为伺候了崔道之,老夫人还赏了许多女儿家梳妆打扮用的东西,秀秀没用其他的,只将梳头的桂花油倒出来点,抹在头上。
看着杂乱的发丝梳上去,秀秀才觉得自己精神了些。
她到厨房去要些饭菜来,好好吃了,直到再也吃不下,方才罢手。
吃得多了,秀秀推开门,将自己屋子里的被子挂出来晒,她用棍子在上头敲了两下,见没尘土,才丢开棍子,往西边的花园子里去消食。
东边是崔道之的住处,她想尽量走远些,免得他突然回来碰见。
除了喜鹊和春茗,崔府的丫头们大多和她不熟,却也知道她是崔道之的人,除了红蕊和一些暗地里学她口音的几个人外,其他人对她还算客气。
一路上,遇见几个丫头,见她出来,不免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