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樱桃小酒
时间:2022-06-25 06:34:25

  这时候,两名府兵已经从暗处出来,缓慢将大门打开。
  听着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响,秀秀下意识想到那日听到的抬棺材的声音,身子一缩,手脚冰凉。
  崔道之眉头一跳,抬头,见四周一片漆黑,这才意识到她怎么了,立时抱着秀秀转身往回走:
  “提灯来!另外去请大夫。”
  他此刻脸上早已没有方才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眉间隐隐的慌乱。
  赵贵愣了一下,等崔道之身影走远了,放连忙点头应是。
  两名府兵瞧见这情形,不禁过来问道:
  “赵管事,二爷不是要出去,您看这……”
  “没瞧见方才什么情况啊,二爷不过是赌气同夫人玩笑呢,你们还当真?赶紧的,备马,叫人去把大夫请过来,快去!”
  他方才心急,没想明白,如今想起崔道之离去时的神情才反应过来,他们二爷方才不过是吓唬夫人的罢了,他哪里会当真将夫人置于危险之中,这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他不过……是想要夫人的一颗真心罢了。
  赵贵看着两人早已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
  崔道之将秀秀放在拔步床上,垂头,看见秀秀惨白的脸色,呼吸微紧,朝外头沉声道:“多拿些烛火来。”
  很快,丫头们便拿着烛火进来,再加上屋内原先有的,整个屋子霎时恍如白昼。
  崔道之见秀秀的眉头还是那样紧蹙着,便将秀秀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一晃一晃,半晌,轻声哄她:
  “没事了……”
  秀秀此刻正在无尽的黑暗里拼命地叫喊着,却因为空气稀薄发不出声来,只好用手不停地拍打着眼前的棺木,最后,她实在是没力气了,便只好用指甲去挠,血不停从指甲里渗出来,她却全然感受不到疼痛,她只知道她想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发现了自己,很快,棺材板被打开,空气开始不断往胸腔里涌。
  她活了。
  只是那个声音却一直在耳边回荡,叫着‘秀秀’、‘秀秀’……
  秀秀慢慢睁开眼,视线里出现一张脸,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崔道之。
  她在想,怎么会是他,转念一想,是了,当初确实是他把自己从棺材里救出来的,只是时间太长,她好像忘了。
  见她睁眼,崔道之方才微不可查地松一口气,问:“醒了?”
  好半晌,秀秀点了点头:“嗯。”
  崔道之放开她,起身叫大夫进来,秀秀抬手,发觉指甲缝里全是血丝,她恍惚片刻,随即拿起床头的帕子擦掉。
  大夫进来把过脉,不消片刻便出去,不多时,一碗安神药便端了过来,秀秀喝了,一直撑到崔道之再度进来。
  崔道之像是没想到她还醒着,脚步一顿,两人相视好一会儿,他才进来,却也只是在榻上远远坐着。
  “身子可还有不适?”
  问完这话,崔道之自己先是不自觉一愣。
  一个时辰前,他还恨不得要掐死她,现如今非但连句重话都不敢说,脱口而出的竟还是关心的话语。
  他忽然想起老夫人对他说过的话,像他这样的人,有这样一个弱点,是致命的,一旦被人拿捏住,便会万劫不复。
  可是他能如何?对她下手么?他连知道她想同自己和离都能气得发疯。
  崔道之望着自己露出的手臂上那几道深深的划痕,眸色渐深。
  “还好,大将军……”秀秀倚着床头轻声道:“你当真不能签下和离书么?”
  崔道之将袖子捋下去,沉声道:“我不想再听见这样的话。”
  秀秀抱着膝盖,有些发困,“现下国公夫人的名头是能护着我,可是往后呢?”
  崔道之动作一顿。
  秀秀将脑袋倚在床头,“陛下在驾崩之前,会留下大将军你么?即便留下,新主登基,势必要杀些人来为自己立威,大将军,我对朝堂之事不懂,但我想,应当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吧,到时,我怎么办?”
  她想了想,说,“要不,大将军把我和老夫人、大奶奶她们一起送走吧,将来你出了什么事,我们兴许还能活命。”
  崔道之闻言,久久没有言语,他起身走至秀秀跟前,看着她:
  “你要同我和离,是为了这个?”
  秀秀睁开双眼,对他点头 :
  “那和离书我现在不用,你若真有个什么,我将它拿出来,别人知道我同你没什么关系,便不会把我怎么样了。”
  这番话简直说得冷血至极,她从头到尾都在把他当棋子,不但未曾把他当成夫君来看,甚至连人都不是,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工具,用完就扔,并且对此毫不掩饰。
  崔道之觉得,自己好似无论如何都暖不了她的心。
  她会对毫无血缘关系的郑伯一家关怀备至,时时想念,担忧老夫人、大嫂和茹儿的处境,想叫他送她们离去,却独独对他……
  崔道之只觉得手臂上那几道血痕越发地疼起来,他送给她解闷的那些史书和兵书,竟当真被她读进去了,他一时不知是应该欣喜于她的聪慧还是恼怒于她的无情。
  “陈秀秀。”崔道之忽然连名带姓地唤她,“你的心是不是冰做的?”
  秀秀闻言愣了下,摇头:“大抵是吧,我不知道。”
  崔道之看着她那张脸,舌尖涌上一股腥甜。
  半晌,他转身,背对着秀秀道:“睡吧,这些日子不太平,有什么事派人来叫我。”
  他直接将和离书的事忽略了过去。
  等了半晌,只听身后人淡淡‘嗯’了一声,除此,别无他话。
  崔道之自嘲一笑,她竟半分挽留之语都没有。
  他没再说什么,很快便抬脚离去。
  他半月没过去找她,每日,只是从下人口中知道她在做什么,听着她每日钓鱼、逛园子,仿似没事人一般,每当此时,崔道之总是长时间沉默不语。
  他借着礼佛的名义,将一家人尽数搬到寺庙里暂住,随即开始将更多的精力倾注在政务上。
  此时的朝堂,一切都风平浪静,然而崔道之却隐约感受到了那平静之下的暗潮汹涌。
  就在皇帝离开长安前往西苑养病的一个月之后,一场由大皇子发动的政变悄然发生,而在头一天夜里,一根长箭被射在了国公府的梁柱上。
  众人大惊,连忙派人将箭取出来,只见上头别无他物,只有一个绣着桂花的荷包。
  将东西交给崔道之,崔道之原本只是略略扫过,却在看了那荷包的一眼后猛地定住。
 
 
第89章 我崔道之今日反了,谁又……
  两个时辰之前, 长安城外青檀寺内,秀秀打开禅房的窗户,将手伸出窗外。
  两只原本在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很快飞过来, 站在窗柩下,低头啄秀秀手中的米粒吃,秀秀在这住了有半月之久,日日给它们喂食,同它们早已熟悉。
  身后的丫头见状,赶紧从衣架上拿了一件大氅披在秀秀身上, 这是临行前赵管事特意着人送来, 嘱托她们给夫人带上的。
  他虽半句不提二爷, 但丫头们皆知,这其实是二爷的心意,只是不知新婚之夜两人发生了何事, 二爷从婚后便没在夫人跟前露过面, 还让夫人跟随老夫人一起来这山上苦修……
  “夫人,还是关上窗子吧,天越发的冷了, 仔细冻着。”
  秀秀倒是听劝, 将手中米粒尽皆洒在窗台上, 关上窗子。
  “老夫人现下在哪里?”
  “已经回房去了, 夫人, 您可是要出去?”
  虽说夫人已经嫁给二爷, 但好似并不得老夫人喜欢,老夫人虽不至于对夫人动辄打骂、挑眉毛竖眼睛,但见了她,总是不大高兴。
  夫人也识趣, 一般也不主动往老夫人身边凑,两个人瞧着不似寻常的婆媳,倒像是生活在一起的陌生人。
  来青檀寺这些时日,老夫人每日都要跟着寺里的师父们做至少半日的功课,这段时间,秀秀都会待在自己屋里,以防同她撞见,惹她不痛快。
  听闻老夫人已经回去,秀秀方才开门,往佛殿里走去。
  已经接近傍晚,青檀寺闭门谢绝香客已经半个月,寺内一片寂静,天边的晚霞散发出火红色的光芒,秀秀看了半晌,心头不知为何忽然涌上了一股孤寂之感。
  秀秀不大喜欢这种感觉,很快收回目光,走进佛殿。
  殿里只有一位小沙弥,见她来,熟练地递上三炷香,秀秀双手合十谢过,随即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可是在起身的一瞬间,秀秀竟然不知自己在祈求什么。
  祈求自己能平安活下来么,然后呢?
  秀秀抬眼,看向佛像,起身将香插在香炉里,随后站在那里,一时忘了动作。
  小沙弥提醒着时辰,秀秀点了点头,正要离去,忽见苏宜玉焦急在殿前快步走过,她见着自己,连忙过来抓着她的手,满脸焦急地问:
  “秀秀,可看见茹儿不曾?”
  秀秀一愣,摇头,苏宜玉急得眼泪都要下来。
  “这孩子,到底跑哪里去了,大半个时辰了,连个影子都没见,这黑灯瞎火的……”
  秀秀想起崔道之留下的那些人,道:“可叫府兵们去找了?”
  苏宜玉点头,“找了,可翻遍这寺庙也没找着,所有人都问过了,就是没一个瞧见她的。”
  秀秀拉着苏宜玉出去,此时,老夫人和方丈也正往这边来,老夫人脸上的焦急显而易见,在一旁方丈的安慰下才冷静下来。
  老夫人看向秀秀:“茹儿平日里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你仔细想想,她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她顿了顿,有些虚弱地道:“我知道你恨我们家,我也不喜欢你,可是茹儿只是个孩子,不应该牵扯进这些事情中来,你仔细想一想,算我求你。”
  这个时间点崔茹不见,叫她很是心神不宁。
  “老夫人。”只听秀秀轻声开口,“茹儿是个好孩子,不管我与崔家有着怎样的纠葛,我都会好好待她。”
  老夫人闻言怔了怔,心头复杂难言。
  秀秀想了好一会儿,说了好几个地点,苏宜玉都说找过了,只是没见人。
  秀秀又静默片刻,道:“后山有个石洞,那日我们上山时,茹儿瞧了很是喜欢。”
  老夫人连忙道:“快,快叫人去找!”
  “慢着。”方丈拦住老夫人,“后山的石洞有近百个,不知夫人说的是哪一个?若是挨个找过去,怕是要花费好几天。”
  闻言,老夫人和苏宜玉再度焦灼起来。
  秀秀也说不清具体的位置,只能大致描述,见方丈一头雾水,她便道:
  “我带人过去找。”
  此话一出,不但方丈,便是老夫人都一愣。
  这座寺庙原是崔家出钱修建,方丈更是一路看着崔道之长大,崔道之让家人住过来时,方丈便明白他此举是何目的。
  朝中局势不明,他深怕长安动乱,会牵连到家人,故此,特意将他们安排在此,躲避风头。
  老夫人对此更是心中门清,还特意将其中利害关系讲给秀秀和苏宜玉,让她们这些时日待在寺中不要出去。
  “你……”老夫人看着秀秀,张了张口。
  秀秀以为她不放心,便道:“老夫人放心,大姑娘多半只是出去玩儿,我定会找到的。”
  说着,便行了礼,抬脚离去。
  “哎——”老夫人朝她背影抬了手,半晌,对身后李婆子道:“派去通知二爷的人回来了么?”
  李婆子为难道:“去了,可是今日城门不知何故,关的比平日里早半个时辰,咱们的人没进去。”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但老夫人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对李婆子道:
  “多派人跟了她去。”
  李婆子知道老夫人口中的‘她’指的是秀秀,点头:
  “老夫人放心,不会出事的。”
  -
  崔道之留下的府兵虽多,但如此一来,便不免分散,秀秀接过身旁人手中的火把大着胆子往后山走,山路崎岖,又是秋夜,浓重的山雾沁在身上,难受得紧。
  秀秀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小心避开崎岖的石头。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才找到那个山洞,然而洞中却空无一人,众人找了又找,却始终没有察觉到崔茹的踪迹。
  慢慢的,秀秀忍不住将袖中手攥紧。
  没有……难不成崔茹不是跑出来玩儿,而是——
  “夫人——!”
  忽然,身后的府兵高声喊道:“找到大姑娘了!”
  秀秀心头一松,连忙从山洞出去,跟着府兵,在临近山洞不远的一棵树下发现了崔茹。
  火光一照,只见她满身都是树叶子,冻得发抖,崔茹看见秀秀,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伸出手让秀秀抱。
  秀秀将火把交给一个府兵,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道:
  “不怕,茹儿不怕……我带你回去。”
  说着,便抱起她往回走,然而刚行两步,便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耳边飞过,带起一阵冷风。
  下一刻,方才接过秀秀火把的那个府兵应声倒地。
  “有埋伏,灭掉火把!保护夫人和大姑娘——!”
  顷刻之间,火光尽熄,众人护着秀秀和崔茹往山洞里跑,然而埋伏之人似是早料到他们的路线,霎时间,数十根箭矢齐发,只余下三个府兵活着。
  黑暗中,秀秀闻见浓重的血腥味,她紧紧将崔茹护在怀里,手开始下意识颤抖。
  别在这时候发病,别在这时候……
  秀秀努力控制自己内心的恐惧,跟着府兵跑,然而找了崔茹大半日,她早已失了力气,很快被一块山石绊倒。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