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两个府兵去同人打斗,只余一人护在她们身边。
秀秀呼吸沉重,尽量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崔茹交到那个府兵手中,道:“抱着大姑娘走!”
“夫人,你——”
“走!”秀秀道,“还有两个人护着我,你不将大姑娘带走,我们都得死,快走!”
那些人早就埋伏在这里,却没对崔茹动手,很显然,他们的目标,是她。
那府兵也明白了这一点,但还有犹豫,秀秀抓起飞入身旁土里的一根长箭抵在脖颈处,压低声音:
“走!”
府兵咬牙,抱着崔茹转身离去。
秀秀紧紧抓着手中长箭,爬起来,开始往相反的方向跑。
那些人想追,却被剩下那两个府兵拼死拖住。
一个领头的黑衣人一刀砍下抱住自己双腿的府兵的手,“他奶奶的,追!要活的!”
然而半柱香过去,还是没找着人,这茫茫夜色,在山里找一个人可不容易。
领头黑衣人拉下面罩,往地上啐了一口血:
“找到人,否则过了今晚,咱们也不必活了!”
“是!”
“大人!”属下送来一枚荷包,“多半是那女人身上掉下来的。”
黑衣人垂眸看了看,“把这东西送到主子府上去,让主子定夺。”
“那大人……那女人还抓么?”
“抓,她可是咱们大将军的宝贝心肝,有她在,不怕那崔道之不乖乖听话,没了他的阻挠,主子便大业可成。”
“可……崔道之那样的人,会为了一个女人断送性命?”
他们跟崔道之交过手,那个人可是冷血无情得很。
其实领头黑衣人也不大相信,再怎么宠着,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哪里能跟权利性命相提并论,但主子的话,自有他的道理。
“照做便是。”“是。”
此刻,在他们脚下只有一个半大孩子大小山洞里,秀秀努力缩着身子,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可是身体对于黑暗的恐惧,让她的牙齿不停打颤,秀秀狠了狠心,咬破舌尖来保持清醒。
他们口中的主子是谁?大业又是什么?秀秀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猜,倘若可以,她只想告诉那些人:
即便他们当真抓了自己,崔道之也不会来的,更不会乖乖听他们的话。
他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枕下的那半块虎符,还有他在睡梦中透漏的只字片语,都表明着他在计划着什么。
崔道之是个合格的当权者,他不会为了任何一人破坏自己的计划。
可是这些,那些人不知道。
天黑个彻底,临近冬日,山里的夜冷得出奇,秀秀在高度的紧张下,竟然没有昏迷。
她努力缩着自己的身子,让自己隐没在茫茫夜色里。
天这样冷,也许等不到那些人找到自己,她便会冻死在这里。
然而这样的时候,她还能闻出大氅上属于崔道之的一股檀香,此刻,她已经没力气再去拨动它,就那样任凭它将自己裹挟住,香味散发鼻端。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蒙蒙亮,秀秀待的洞口太小,只要有人稍微注意,便能发现她。
察觉到那些人早已走远,秀秀便爬出洞口,想换个大点的洞藏身,然而刚出了洞口,头顶便响起了一道声响:
“夫人,您可真是让小的们好找啊。”
秀秀心凉了半截,被他们粗鲁地绑起来,因为在洞里躲了一夜,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只能被人拖着往山下去。
就在秀秀满心绝望之时,忽然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他满身杀气,手中拿着的长刀‘唰’的一下出鞘,指着领头的黑衣人。
“放开她。”
风吹过秀秀的发丝,叫她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脸庞。
黑衣人见他终于出现,哈哈大笑,然后拽过秀秀,拿着匕首抵在她颈间:
“大将军,您竟然真的来了,看起来,您对尊夫人,当真是情深一片啊。”
他的手慢慢在秀秀脸上滑动。
崔道之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声音阴寒得可怕:
“把你的脏手从我夫人身上拿开。”
黑衣人轻笑一声:“大将军何必生气,咱们几个方才又不是没尝过尊夫人的滋味。”
他一字一句道:“甚美。”
崔道之眯眼:“闭嘴。”
他浑身的杀气越来越浓,对面却全然不惧,手收紧,秀秀的脖颈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大将军,咱们也别再废话,我跟尊夫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犯不着杀她,这样,只要您从这里跳下去,我便立即放了她,如何?”
青檀山地势险要,他们虽位处半山腰,但是从这里跳下去,仍旧会尸骨无存。
崔道之不吭声。
他这样的反应尽在秀秀意料之中,并无任何意外。
然而下一刻,便听他道:
“你说的。”
原本正在想法子脱身的秀秀闻言,猛地抬眼。
崔道之就静静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休息时,才会上身的大袖袍,从山崖下过来的寒风,将他的衣袍吹得飒飒作响。
这个身影,渐渐同她十六岁时见到的那人渐渐重合,当初,他也是这样,孤身站在她面前,在她最孤独无依的时候,为她抵挡风雨。
只见崔道之看向她,对她笑笑,说:“别怕。”
这两个字,像是春日飘散在空中的柳絮,飘飘洒洒进入秀秀的耳朵。
秀秀只见崔道之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只飞鸟,顷刻之间便扎入山崖下。
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僵了一下,瞳孔骤缩。
“大人……他竟然真的……”
不但是秀秀,便是黑衣人也是一脸震惊,赶忙松开秀秀,跑到山崖边往下看,目光所及,除了满山的石壁,什么都没有。
秀秀跪在地上,身上还披着崔道之的大氅,眼睛里带着迷茫。
崔道之……死了?
方才他跳崖那一幕太过震撼,叫秀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心底深处早被掩埋的某个地方莫名空了一块,没来由的发胀。
黑衣人见完成任务,便让四周的人收起弓箭。
“大人,这女人怎么办?”
“带回去,交给薛侧妃。”
“可是主子吩咐——”
还未说完一句话,便圆目微瞪,倒在地上,颈间的血不断往下流。
秀秀未反应过来,便察觉到自己被一人搂在怀里,只听那人在耳边沉声道:
“闭眼。”
不消片刻功夫,方才那些黑衣人便尽数倒下。
崔道之这时才放下怀中的秀秀,将她好好安放在石壁边,柔声道:
“哪只手?”
秀秀嘴唇蠕动,看了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崔道之还活着:“......什么?”
“他方才碰你,用的哪只手?”
秀秀愣了愣:“……右手。”
“好。”崔道之抬手,将秀秀鬓边的碎发捋到她耳后。
随即,便手持大刀一点点走向方才那个领头人,他方才下手掌握着分寸,那人如今还活着,面对崔道之的不断靠近,只能不断在地上挣扎着往后退。
“敢动她,你和你主子都在找死。”
崔道之平静地说完这话,便一刀砍下他的右手。
刺耳的喊叫声响彻整个山谷。
此时,被崔道之远远甩在身后的士兵终于赶了过来。
“大将军!”
“收拾了,把他们,碎、尸、万、段。”
冰冷的声音在山间回响,叫人不寒而栗。
“……是。”
崔道之抱起秀秀往山下走去,虽未说话,但秀秀却察觉到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他抱着她,像是在抱着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
秀秀在他怀里,看着他的侧脸,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却只是问了句:
“……发生何事?这些人是谁?”
崔道之稳稳抱着她:“大皇子要造反,他们是薛崇明的人。”
秀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既然如此......那你应该立即去救驾。”
崔道之将手臂收紧,下巴抵在她额头上,“你在这里,我救什么驾,什么皇帝宗亲,都比不了你要紧。”
这世上很多事,都不如她要紧,包括他自己。
秀秀去摸他的臂膀,发现他的手臂在流血:“……你方才跳下去……”
“秀秀。”崔道之忽然停下脚步,似是再忍不住一般,忽然道:“我想吻你。”
秀秀一愣,抬头看他。
崔道之垂首,将唇印在她唇上,手臂越收越紧,像是把她揉进身体里。
“秀秀……秀秀……”
每一声‘秀秀’,都像是劫后重生。
或许是太累,秀秀攥着他的衣袖,没有挣扎。
吻毕,崔道之抵着秀秀的额头,哑声道:
“你的心真狠,这么久不见,连向人问我的消息都不肯,方才我跳下去,你有没有一丁点为我伤心?”
秀秀不知该说什么。
有么?不,没有,她不会为他伤心,不会。
秀秀的手渐渐攥紧,指尖发白。
崔道之好似也并不奢望她的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说:
“没事了,往后这样的事都不会再有了,我保证。”
-
老夫人和苏宜玉早在山下等着,见到两人浑身是血地下来,唬了一跳,丫头们连忙给秀秀收拾,喂水和粥。
崔道之将她们安排妥当,加派了十倍人手保护,随即去往校场,等了大约半日,终于有内监浑身是血带着圣旨前来,说是大皇子叛乱,命令他奉旨平叛。
崔道之却当着那内监的面把圣旨烧掉,内监大惊失色:
“大将军这是何意?!”
崔道之抬手,命人将内监拖下去。
他按兵不动,一直等了五天,直到传来消息,说大皇子带兵到西苑杀了皇帝和七皇子,这才以平叛的名义攻入长安。
苏标与他里应外合,不到半日,他便率军进了皇宫,在官员上朝的大殿上,薛崇明看着他,脸色大变:
“你竟然还活着。”
崔道之只是慢慢提刀走近他,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如薛大人的意,当真是不好意思了,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话么?可洗好脖子了?”
“你——”薛崇明指着他,不断往后退。
崔道之看着他脸上的惧色,道:“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动手,可是……你找死。”
听见这话,薛崇明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发颤,“你早就算计好了……大皇子与七皇子相争,你渔翁得利,当初七皇子到你府上的消息,是你故意透漏给大皇子的,是不是?!”
他真是太蠢了,竟然这个时候才想明白其中关窍,还以为自己计划成功,做起了美梦。
“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晚了。”
崔道之扬起长刀。
“崔道之,大皇子已经登基称帝,我是天子近臣,你杀我与杀天子何异,你这是谋反!”
崔道之轻笑一声,淡淡开口:“我崔道之今日反了,谁又能奈我何?你敢动我的秀秀,那就下地狱吧。”
“啊——!”
‘哗啦’一声,血喷溅在赶来的薛昭音脸上,如荒野里开出的花,绚丽夺目。
第90章 晕倒
薛氏兄妹和登基只半天的大皇子死了, 秀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躺在榻上教崔茹说话。
下人说着那些叛贼死得怎样惨,崔道之又是如何英明神武, 言语之间,丝毫不掩饰内心的自豪。
秀秀垂着眼帘,只是静静地不说话。
大梁的皇室如今被崔道之彻底控制,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婶……婶。”身旁的崔茹埋怨她冷落了自己,拉着她的袖子不放。
秀秀摸了摸她的头,对她温柔一笑。
崔茹当日吓着了, 好些天没缓过来, 不过意料之外的, 那日之后,她竟开始发出声音来,虽咬字模糊不清, 但好歹能说话了。
崔茹开口唤‘娘’那一日, 苏宜玉抱着她险些哭成个泪人。
如同秀秀所想,崔道之控制了局势后,朝堂上很快出现了两种声音。
一种是请崔道之在皇亲宗室中选一个人来登上皇位, 他做摄政王辅政, 不过这种声音很快淡了下去。
因为他们很快发现, 大皇子在作乱时, 为了免除后患, 竟将自己的兄弟子侄一并除去, 就连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这些人找了半日,竟没找着一个能继承皇位的。
而另一个,则是请崔道之自己登基称帝。
崔道之自然是再三推辞, 但是个人都瞧得分明,崔道之手握大梁兵权,再加上苏标的禁军和原本就忠于他的陇西大军,已经是当今天下第一人。
他所谓的推辞只不过是一种政治手段罢了,历来新朝的开国皇帝,都会上演这一出戏。
改朝换代的势头已经势不可挡。
夜晚,秀秀梳洗过后,坐在梳妆台前,崔道之则拿着梳篦给她篦头发,远远看去,两人倒真像是一对感情美满的夫妻。
秀秀望着镜中映照的场景,垂了眼,微微侧头躲过身后的手,却被崔道之重新伸手掰正脑袋,“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