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莹雪怏怏不乐地答道,话到了嘴边她仍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况且如今自己与刘婉晴都怀了身孕,自己若在傅云饮面前说三道四, 旁人还以为是自己这个做小妾的要与正妻争宠呢。
仅凭她一人之言, 无法给傅云萧和刘婉晴定下有私情的罪名来。
权衡良久后, 莹雪便说道:“我有些累了。”
傅云饮也察觉到了莹雪情绪的低落,便安抚她道:“你且宽宽心,待这个孩子生下来, 我们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镇国公府。”
傅云饮早与莹雪说起过此事, 他说他不想再靠着父亲给的世子位存货于世,闹得连给心爱的女人抬个平妻都做不到。
索性他将世子的位置让给二弟,自个儿出去自立门户罢了, 虽说父母尚在人世, 这样做于理不合。
可只要大皇子登上皇位, 自己好歹也能挣个从龙之功, 一个爵位也是板上钉钉之事。
“爷只小心些便是了。”莹雪道。
*
四个月之后。
莹雪与刘婉晴竟鬼使神差地同一日生产, 刘婉晴生下了傅云饮的嫡长女, 而莹雪则生下了傅云饮的庶长子。
世家大族皆将子嗣传承奉为头等大事,便是沈氏在端方院内与刘婉晴说了会儿话后,也忍不住去了珍宝阁内。
瞧见襁褓内睡颜可爱的孙子后,沈氏的心也软成了一池春水, 也破天荒地给了莹雪个笑脸,只道:“你辛苦了。”
莹雪这一回的生产要比第一回 省力的多,傅云饮从端方院赶到珍宝阁时,孩子已被奶娘抱在了怀里。
傅云饮只匆匆地瞧了儿子一眼,便急着去瞧瞧莹雪的模样,见她只是有些虚弱地沉沉睡去后,他才放下了心。
自昨日莹雪临盆前,老太太便派人将傅苏瑶领到了佛庵堂里。
莹雪生下庶长子后,东昉便带着机灵的小厮于各处报信儿,关老太太听了自也是高兴不已,她如今年岁已至古稀,所盼的不过是儿孙满堂罢了。
喜悦过后,关老太太却没忘了哄一哄自己的长孙女。
“阿得,你姨娘给你生了个弟弟,你可高兴?”关老太太如是问道。
傅苏瑶扬起那双与莹雪如出一辙的灵透杏眼,说道:“开心。”说罢又撅起嘴道:“只是爹爹说,姨娘为了生下弟弟要吃很多苦头。”
关老太太目光慈爱地望着傅苏瑶,见她那双忽闪忽闪的眼里满是担忧之色,便柔声说道:“你爹爹那是心疼你姨娘,咱们女人在这世上走一遭,总是要吃这些苦头的。”
这话出自肺腑,可如今的傅苏瑶却听不明白,她只扬头问关老太太:“祖母,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姨娘和弟弟?”
关老太太也正有此意,当下便握住了傅苏瑶的手,说道:“走吧,祖母带你去瞧瞧。”
关老太太亲自去珍宝阁瞧了莹雪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镇国公府。
沈氏听了后,也在房中与傅善匀商议了起来:“莹雪也算是生育有功,儿子若再提起将她抬为平妻一事,你便允了吧。”
傅善匀仍是面色铁青,家里添丁是大喜事,可谁成想长媳生的是女孩儿,那妾室却生了个男丁?
他便是再不喜欢那个长子房里那个叫莹雪的妾室,总也要给长孙一个面子才是。
只是他到底嫌弃莹雪的婢女出身,便道:“那不成器的东西,偏偏这样宠幸一个奴才秧子。”
这话沈氏却不爱听了,若莹雪是奴才秧子,那她的宝贝孙女和孙子是什么?岂不是小奴才秧子了?
沈氏素来对傅善匀百依百顺,如今却沉下了脸色,说道:“你这话却说的不对,她早已脱了奴籍,如何就是奴才秧子了?”
傅善匀也自觉失言,他虽不喜欢莹雪,却打心底里疼爱乖巧玲珑的傅苏瑶,因叫沈氏脸色不对,他便打圆场道:“夫人切勿动怒,是我说错话了。”
沈氏也并非当真动怒,只是自她听说了傅云饮有了自立门户的打算后,当真是急的好几个夜里皆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前几年冯琴音老死了,自己与儿子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如今眼睁睁地瞧着儿子一天比一天亲近自己,她又如何能允许儿子去外头自立门户?
索性趁着今日这机会,便与傅善匀把话说开了,总要让他答应将莹雪抬为平妻才是。
是以沈氏便拿出了自己的软帕,背过身与傅善匀置气道:“从前母亲不喜我这个媳妇儿,替你择了两个良妾,我可曾说过什么?一如往常的伺候你与母亲,只不过想着我只为你生下了一个子嗣,闹得你膝下空虚罢了,如今莹雪已生下了一男一女,婉晴进门这么多年却只有一个女儿,莫非你是真想断了儿子的香火不成?”
说着,沈氏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她虽已是四十大几的年纪,却仍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傅善匀见她落泪,自是心疼不已,连忙要接过帕子替她拭泪。
只是沈氏却拍掉了他的大手,扬起那双噙着泪意的眸子质问道:“你到底是允还是不允?”
傅善匀心中觉得沈氏的话有些夸大其词,傅云饮如今已有了三个孩儿,又如何会断了香火?只是他素来不擅长与人争辩,心里又极疼爱沈氏,便道:“好了,我允了便是了,你快别哭了。”
沈氏达成所愿,便停止了哭泣。
过了两日的工夫,傅善匀允了莹雪被抬为平妻一事也不胫而走。
刘婉晴生下女儿后便一直怏怏不乐,听闻了莹雪诞下庶长子一事后,愈发对所有的事都提不起兴致来。
马嬷嬷见她如此消极颓丧,在月子里反倒消瘦了不少,便心急如焚地与黄氏递了信。
黄氏便借着来探望外孙女的工夫给刘婉晴带了不少养颜美容的膏粉来,只是到了端方院后,瞧见床榻上面如土色的刘婉晴后,她便讶然道:“晴儿,你这是怎么了?”
刘婉晴盯着床帐上的梅花纹样出神,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道:“娘,您来了。”
黄氏见刘婉晴一副没有了心气的颓丧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让马嬷嬷与冬至去将外孙女抱来,只沉着脸与刘婉晴说道:“你是怎么了?方才我来的路上,可听了不少闲话。”
刘婉晴自嘲一笑道:“娘何必生气,无非是爷要将莹雪抬平妻一事罢了。”
黄氏见她这般自暴自弃的样子,心中愈发恼怒,只说道:“你总要想法子去阻止才是,不拘是去寻老太太还是寻你公爹,总要搅黄了这事才是。”
“她如今生下爷的长子,老太太和太太前后脚都去了珍宝阁瞧她,赏赐的东西也一批一批地赐下来,谁又会在意我呢?”刘婉晴如此说道。
要她说,自从她嫁进镇国公府后,便没有过上几日安生的好日子,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养颜美容,好不容易才勾住了傅云萧的心,却只生下了个女孩儿。
也是造化弄人,竟安排自己与莹雪同一日生产。
“奶奶——”马嬷嬷听刘婉晴的话越说越颓丧,便跪在地上哭泣道。
黄氏连忙让身后的丫鬟将马嬷嬷搀扶起来,只道:“快起来吧,不必总是跪地行礼。”
马嬷嬷这才起身说道:“大奶奶,您若是冷了心,二小姐该如此自处?大小姐虽长她三岁,可咱们二小姐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女,您便是为了二小姐,也不能这样灰心啊。”
黄氏也附和道:“马嬷嬷这话说的很是,便是你此刻灰了心,总要顾念你该生下来的孩子才是,你能甘心被那贱婢压一头,可你甘心让你的孩子也被那小贱婢压着吗?”
刘婉晴一时也答不上来,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骨肉,黄氏的话的确是触动了她的心肠。
“也是娘当初不好,偏替你挑了个野心这样大的媵妾来。”黄氏颇有些落寞地说道。
这也是她盘亘在心中几年的心结,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正好能与女儿说一说贴心话。
前些年刘婉晴还怨过黄氏将莹雪送来给自己做媵妾一事,当时的怨恨是因为她对傅云饮有些情爱在。
可如今她已看明白了傅云饮淡薄无情的性子,早对他没有任何的期待了,唯一能牵动她心肠的不过是在镇国公府的地位罢了。
若要说心仪,她甚至还更心仪于傅云萧一些,好歹自己与他有过无数次的肌肤之亲。
“娘不必说这些话,我生来面貌平凡,嫁给哪个王孙公子哥都是要经了这一遭的,如今想来莹雪出身低微,最多也只能做个平妻而已,总不能抢了自己这个正妻的位置。”刘婉晴如此说道。
黄氏听了却觉得心酸不已,看着女儿苍老了许多的面容,一股酸涩之意袭上心头。
这股酸涩之意在她心内流转了一回,便又化为了对莹雪的恨意,只听黄氏说道:“男孩儿可不好生养,稍有不慎便会夭折了去,若那莹雪没有诞下姑爷的庶长子,她凭什么能被抬为平妻?”
第80章 阴毒 “想办法让莹雪的儿子夭折。”……
刘婉晴也被黄氏话里的狠戾吓了一跳, 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显得没有血色。
她虽妒恨莹雪,却从未想过害她的性命,更别提害死莹雪那无辜的孩儿了。
她犹自心惊, 幸而屋子只留着她与黄氏的几个心腹丫鬟,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娘,若是这事被人发现了,只怕世子爷会与我拼命。”刘婉晴略有些惊恐地说道。
黄氏却斜瞥了刘婉晴一眼,眸子里似淬了毒一般盛满了恨意:“只要他发现不了就是了,你怕什么, 自有娘替你兜底, 便是被世子爷知晓了, 他难不成还能杀了我这个丈母娘不成?”
刘婉晴如今也顾不上自己孱弱的身子,只支撑着直起了身子,紧紧攥住了黄氏的手, 说道:“娘, 你犯不着为了那贱人冒这样大的险。”
黄氏只笑着说道:“你不必管这些事了,只要好生养好身子,将来再给世子爷添个嫡子便是了。”
若换了从前, 刘婉晴必是会臊着脸与黄氏说起她不得傅云饮欢心一事。
经了这样多的事, 她对傅云饮的那一腔爱意也早已被磨得差不多了。
闻言她只是勉强一笑道:“生个嫡子, 谈何容易?”
因说起了闺中房./事, 黄氏便是信任身边的丫鬟婆子, 也不想让她们多听了去, 便道:“你们都出去伺候吧,我与晴儿说些体己话。”
待屋内只剩下黄氏与刘婉晴二人后,黄氏方才婉言问道:“晴儿,娘问你件事, 你可得老实告诉我。”
刘婉晴心内有些纳罕,便也正色答道:“娘问便是了,女儿必是不敢诓骗娘的。”
黄氏这才问道:“前头姑爷来你房里时,可曾与你圆房?”
刘婉晴的眼眸中闪过了屈辱之色:“未曾,虽用了那些迷情的香料,可每回我一碰他,他皆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黄氏闻言大惊:“竟是一回也没成事?”
刘婉晴点点头,心里也愈发哀伤,面上却自嘲一笑道:“早先我以为世子爷心里总有几分对我这个正妻的尊重,后来才明白,他是当真心爱莹雪,若不是她出身低微,只能做媵妾,他又如何愿意将我娶进门来?”
黄氏见女儿如此颓丧,心头处生起了一阵刺痛之感。
这些年女儿在镇国公府里过的并不好,每每想到莹雪如此受傅云饮宠爱一事,黄氏都恨自己恨的牙痒痒。
若不是她执意要让莹雪做婉晴的媵妾,这事儿兴许不会闹到这般田地,镇国公世子夫人这位置虽然好,可却比不上女儿过的开心幸福。
思及此,她的眼眸里染上了几分泪意:“是娘做错了事,若不是我硬要将莹雪塞给你做媵妾,便是姑爷不那般疼爱你,总也会给你几分正妻的体面。”
刘婉晴却蛮不在乎的一笑道:“母亲这话却错了,若没有莹雪这个媵妾,世子爷如何会愿意娶我?”
黄氏一愣,旋即便睁大着眼盯着刘婉晴瞧,待明白了刘婉晴话里的深意后,方才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这话是何意?难道姑爷娶你,是为了莹雪?”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只道:“我知你是对姑爷伤了心,可这样的话却不能乱说,你们成亲前姑爷哪里会认识莹雪这个贱婢?”
“母亲不信?”刘婉晴反问道:“那一日是世子爷亲口与我说的,他说让我省省心,别想着与莹雪争宠,争也争不过,他是看在莹雪的面上才将我娶进门的。”
这话着实让黄氏心如刀绞,她坐在床沿边的身子微微有些发颤,说出口的话语也失了分寸:“即是如此,便更要尽快铲除这个贱婢。”
见黄氏情绪这样激动,刘婉晴虽则没存了任何害人之心,却也不想开口劝解黄氏:“母亲只量力而行便是了,世子爷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仔细他为了莹雪六亲不认。”
黄氏此时却犯了邪心左性,只听他道:“我虽不是一品诰命夫人,却也是个正正经经的官夫人,还是他傅云饮的岳母,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刘婉晴便不再深劝,隔了半晌后,便让马嬷嬷将女儿抱了过来。
黄氏抱着外孙女逗弄了一会儿,方才离开了端方院。
*
傍晚之时。
傅云饮回府后,便在二门口碑山嬷嬷拦了下来,只说沈氏有要紧事要与他商议。
到了沈氏的院子后,傅云饮还来不及细问沈氏有什么要事要与他商议,便听得沈氏眉开眼笑地说道:“云饮,你不必去外头自立门户了。”
傅云饮怔在原地,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母亲这是何意?”
沈氏忙道:“你父亲已经允了将莹雪抬为平妻一事,咱们阿得往后便是嫡女了。”
傅云饮略有些惊讶,按理说以父亲的脾性是绝不可能同意此事的,必是母亲在背后周旋的缘故。
只是……
沈氏方才喜悦了没多久,便听得下首的傅云饮说道:“母亲,请恕孩儿不孝,这镇国公府我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沈氏被他这话惊得立时便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只着急忙慌地说道:“这又是为何?你父亲已经允下了此事,莹雪为你生的儿子往后便是嫡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