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住,半晌才道:“一身伤换来父亲的宽恕,值了。”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轻声说:“三郎,你前晚说的娶我,可还算数?”
“你知道,我不会骗你。”他说。
姜妧飞快回眸看了眼,陆夫人已被奴婢搀扶着下了马车,见他们在低语,便立在原处未动身。
“既然这样,那你这就随我去见阿耶阿娘,告诉他们,你要娶我。”
她声音莫名有些哽咽,鼻尖又酸又热,迎上他深沉的目光,复又道:“我不是不信你,也不是想逼你,只是因为……因为……三郎,我心太疼了啊,我想早日嫁给你,随你住在陆府,陪你一块去看青庐居的那株松柏。”
没错,方才在来时路上,她已听陆夫人讲起竹的故事,梅的故事,还有松柏的故事。
苍天知道,她有多想大哭一场,抱着眼前这个男人,好好的,痛快的,大哭一场。
她不愿让BBZL 他独自一人回青庐居,不愿他自己孑然一身守着空旷的梅林和青竹,她心里明白,面对他的丧亲之痛,她没有什么能做的。
她唯一能做的,唯有陪在他身边,在孤独的夜里,用自己不算太温暖的手,替他捂着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仅此而已。
陆绥看着她噙满泪水的双眸,单薄的唇边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抬手用指腹抹拭掉那溢出的晶莹。
“傻妧儿,阿娘今日来,便是替我求亲的。对不起,这种话本不该让你一个女子先开口,我该早些告诉你。”
姜妧身形微抖,藏在袖中的指尖亦抑制不住地颤动,正午的太阳打在两人身上,地上一长一矮的影子良久岿然不动。
“别哭了。”
“我没哭。”
她撇开眼,小心翼翼地压抑着不断上涌的万般情绪,他的大掌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动两下。
“好,你说没哭,那就当做没哭吧。”
陆夫人适时走来,面对儿子的大喜之事,她虽心中愉悦至极,面上却仍维持着该有的仪态。
她牵住姜妧的手,温柔地说道:“好孩子,都到家门口了,可不能再落泪,不然,你爷娘该怨绥儿惹你伤心了。”
姜妧垂下眼睛,轻轻地一笑,稍加休整后携他们一同进入宅内。
今日姜沛公务繁忙不在府里,接待贵客的便是齐氏与姜恪。
深居简出的陆夫人亲自登门,还牵着自家女儿的手有说有笑,齐氏隐隐猜出几分,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待拜见齐氏后,陆绥自觉离开厅堂,姜恪自也一同跟去。
厅内便只剩姜妧母子和陆夫人。
唠了会儿家常后,陆夫人主动开口道:“姜夫人,我今日前来,是为我儿陆绥提亲的。”
虽早有心理准备,齐氏仍还是愣了下,思及方才见到的那长身鹤立英气勃发的年轻人,她心里不由的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陆夫人,我府上有三个女儿,不过蔓儿尚未及笄,如今只有大娘子妤儿和我儿正值谈婚论嫁的年纪,不知大将军想娶的,是哪一个?”
陆夫人朝着站在齐氏身侧的姜妧慈爱一笑:“我儿钦慕二娘子已久,想求娶的,自是二娘子,原本该差个媒人来的,可我不放心将这事托付给旁人,便只好亲自登门,有失礼之处,还望姜夫人多担待。”
陆家乃是簪缨世家,身为宁国公嫡妻,陆夫人在京城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何况她还有诰命在身。
过往几年里,她虽一直闭门不出,素日与青灯为伴,可她一直活在众京官夫人的饭后闲谈中。
如今,她舍面亲自为独子求亲,其态之诚恳,让齐氏这样善良心软的女子很难不动容。
可在点头应下前,她还是问了姜妧的意思。
“妧儿,你是怎么想的?”
姜妧抬眸,瞥见陆夫人眸中和蔼的笑意,和她洁白腕上那串佛珠,几乎想也未想,应答道:
“阿娘,与其说是陆将军钦慕女儿,倒不如说是BBZL 女儿仰慕陆将军已久,女儿敬其为国为民舍身忘死之忠心,崇其破而后立晓喻新生之赤胆,他若上战场,我便随他去边关,他若安于四野,我便随他隐于市。阿娘,女儿视他为君子,愿与其携手同进,与生共死,”
厅内沉寂良久,活了半辈子的齐氏被十五岁的女儿这一席话惊得不知所措。
齐氏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熟记《女论语》《女则》《女戒》的每一条。
她年轻时又何尝没有对哪个公子心动过,可家中早已将她婚事安排好,她想过挣扎,想过反抗,最终却还是认了命。
与她而言,她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便是替夫君养育了一双儿女,操劳着后宅大小事宜,将整个姜府打理得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