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刚上过药离开,她住的是南跨院的东厢房,廊下两个丫鬟伺候,起早就遭了她一顿吓唬,这会儿还算听话,忍着疼痛招她们近前来一一询问。
“俞表姑娘一直呆在府中?”这是她最为关心的,为何还留着那个祸害?
丫鬟言是,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世子乳母很是惧怕,尤其那个伤腿,刚才大夫上药时差点没吓的晕过去,好可怕…
“我瞧着世子很是喜欢她?还亲自去芦雪庵往回接?”
世子怎么能忘了杀父弑母之仇,任由罪魁祸首留在自己身边,真是糊涂…
她在庵中便开始行动,下了一包毒虫药在俞寄蓉的膳食中,熟料接连几日都下山出门,始终没有得手,如今回府了,一切就都好说了。
丫鬟们早起还说起八卦呢,这会儿绘声绘色,“是呢,听闻昨日世子爷送了表姑娘一大匣子的红宝石耳坠呢,还有上次老夫人罚表姑娘去小佛堂抄写经书,结果您猜怎么着?”
“世子爷竟然一把火将小佛堂烧了,如今还是一堆黑土呢…”小丫鬟们皆是怀春妙龄,对当家世子自然抱有旖旎之心,而俞寄蓉因为样貌身段皆不出众,所以这种心态越发膨胀,甚至幻想有一天世子爷能突然发现自己,进而为自己着迷。
果然,她猜测的没错,世子果然昏了头,之前还安慰自己,他还小,不明白其中道理,但如今已然长大成人,为何还执迷不悟?
那个丫头到底有什么好?
而南冠居中,闲来无事的裴尧又惦念起了那日圈椅中的吻,翻来倒去的提拎着玉印左右晃动,忽而问,“承德,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承德赶紧拿出地契,“爷吩咐的事咱啥时候忘过,这不,在京中最繁华的地段,已然转让至表姑娘名下,爷请看…”
男人无心看这个,只是借这个由头干点别的事,“备车。”
“可,您正被圣上禁足呢?”
裴尧上去就是一脚,“你他妈不会悄悄的?非得张扬的到处都是吗?”
“是是是…”承德顺着力道赶紧弯下腿弯,转个圈退后一步往楼下滚,听主子爷在身后追加一句,“让她在马车里等我。”
得,爷竟然偷偷摸摸的学会讨美人欢心了,不错不错,承德才二十,就有了老父亲的心态。
今日不必去伺候老夫人,俞寄蓉便回了清漪院栓上门,教秋白她们刺绣,她娘亲是晏城有名的绣娘,苏绣技法尤为精湛,宛白手笨,半天绣不出来个所以然,秋白较为聪敏手巧,照葫芦画瓢差不离。
“好了,今日就教到这里。”俞寄蓉将手里的方形帕子提拎起来,在阳光下晃了晃,得意道,“这手帕好看吧?”
月白绉纱的质地,轻薄盈透,右下角是一丛玫瑰,绣法针密,难得之处是它反正两面皆是相同,这是娘临死之前手把手教她的,时不时的就要练一下,否则手法生疏。
“好看,好看…”宛白咋咋呼呼,刚要伸手接过来好好膜拜一下,听见外头传来急着投胎的敲门声,这都不用猜,肯定是那个承德。
俞寄蓉也猜到了,神色落寞下来,唤秋白,“换衣裳吧。”
荷茎绿色的深色长袄,盘扣是玫瑰花形状,秋白将刚才那个手帕掖在腋下的位置,“这正好相配。”
承德同宛白斗了会儿嘴,亲自迎着俞寄蓉上马车,车外瞧着朴素,里头却别有乾坤,地方宽大,长长的榻前摆放着个桃木小方桌几,上边已然沏好了茶,徐徐的冒着白烟。
秋白没跟着来,她自己脱下斗篷挂到车厢壁上的鹿头银挂钩处,仍是那件镶白色狐狸毛的斗篷,整冬里只有两件换穿的,那件更加厚些,遂平日里都是这件,瞄了眼地方,乖巧的坐在左侧的窄榻上,离主位最远的地方,抻了下衣袖,没抱暖手炉。
等了一刻钟,听见外头传来厚重的脚步声,微沉下口气,感觉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头,怎么都落不下去。
男人掀开大步跨上来,眼尾瞟一眼她,撅了下嘴坐在正位,屈指敲了下车窗,马车哒哒哒行驶起来。
“坐那么远干甚?”裴尧弯腰取了杯茶送入口中,滚了下,才咽下去。
俞寄蓉不理他,问起别的,“这是要去哪儿?”
裴尧明显感觉今日的她不太一样,似乎有些焦躁。
捏着茶杯转了个圈,问,“你耍什么脾气?”
俞寄蓉骤然瞪向他,愤怒的眼神似乎要灼烧了一切,但在男人眼中,她那种眼神就像夏日的湖水一般,波光粼粼的,毫无气势可言。
“我说错了?”裴尧猛然踹开小方几,茶杯晃的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他妈又不是求着我的时候了,是吧?”
俞寄蓉差点被砸到,幸好往后仰着身体才免于劫难,她就不该上来,手攥住车厢欲让车夫停下,却一把被男人从背后抓住拖了回去,裴尧压着她抵在正位的宽塌上,底下龙凤呈祥的红色褥子愈显讽刺,这个混账东西…
“你放开我…”只要一不顺他心意就要遭到这样的对待,真是气煞了她…
裴尧拍了拍她的脸颊,言语间勉强压着怒意,每次见面他都想好好对她,偏生这个女人不识好歹,总是阴阳怪气的说话,怎能让他不发火?
“能不能不招我这么粗.暴?”男人俯下身渐次逼近她,冰凉的唇贴着她脸颊不断磨蹭,“能不能不惹我生气?”
“嗯?”重重的掠过她唇缝顶了进去,抓着她后脑肆意横行,另一只手掐着她翻转过来,愈加深入。
男人的唇凉侵袭着她,热度逐渐攀升又落下,他是属狗的,吻着吻着就变了味道,两人开始撕咬起来,舌尖尝到血液的腥气时仍不想松开,这个女人就像悬崖上长出的一朵花,让他着了魔的想爬上去采撷,即便身下就是万丈深渊…
承德在外头提心吊胆,怎么没多大会儿就又发起脾气来,表姑娘娇娇弱弱的好生温存一番不好吗?
为何每次都是强行硬逼呢,唉…
经过闹市,直接从后院进了首饰铺子,马车停下良久,世子爷才拉着人下来,承德是恨不能把头戳土里啥也瞧不见,可偏偏那么不受控制的一眼,就遭了心喽…
两人直接上二楼,掌柜早就清空来客等候在包厢门口,行礼问安后,裴尧随意摆摆手,“你去挑吧,只要喜欢就带回去。”
俞寄蓉正叛逆之时,“我不要。”
我才不要你这只疯狗的东西。
扯着她进去将人摔墙上,嘴里坏处一说话就疼,这个女人牙尖嘴利的,真想把那排白牙全都拔了去…
“你别给脸不要脸…”裴尧是个从来不受气的主,舔了下后槽牙,指着她道。
俞寄蓉在他手里受的气也足够多,大有你再过来就咬死他的打算。
临街大门处,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吵闹起来,铺子里的两个小厮不断弯腰鞠躬,解释今日东家有事,暂时关门,但专门前来的姚嘉慧怎么会就这么算了,她可是这家铺子的大主顾,丫鬟也是个不知事的,只怕耽误了姑娘的事,大声嚷嚷起来,“你们还做不做生意了?我家姑娘可是崇阳王府上的,你敢得罪?”
小厮似乎挺不下去了,同掌柜的商量一番,决定放人去门房,他们取了首饰送过去,只要别打扰到楼上的贵客即可,“请问这位姑娘想挑选什么?”
“把你们这儿的红宝石耳坠子都拿过来…”姚嘉慧款款坐下,大手一挥,如此道。
掌柜不敢怠慢,只想赶紧把这尊佛给答对满意了送出去,他可清楚如今自己的主子是谁,连忙让小厮全端过去,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中,姚嘉慧一眼就相中了其中一对金镶红宝石衔东珠的耳坠子,试戴着望向菱镜中的自己,天姿国色,鱼沉雁落之姿,何愁世子表哥不倾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第24章 . 手帕 这可是你先招我的
天色越发阴沉,乌云滚滚,似要下雪…
裴尧下马车时差点被绊了脚,更加心气不顺,玄色的袍子在寒云下冽冽生风,难挡他冲天的怨气。
南冠居门口,姚嘉慧特意换上早春轻薄的湘黄色裙裳,长长的裙摆相叠绣着迎春花的图案,束腰勒的紧紧,显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脸颊胭脂绯红,唇色丰润,贴着耳边的发丝全被她梳了上去,正正露出戴的一对红宝石坠子…
男人由远及近,舔着嘴里的破口处,吐出一口血沫子,压了压下巴处,疼的他直钻心,那个女人胆敢忤逆他,真是反了天…
包厢中,裴尧抽出牛皮的腰带,将玉印撸下去掷八角的香案上,咯噔一声,似砸进了女子心里。
“跪下…”男人怒极反笑,言语犀利。
俞寄蓉看他不断敲击手中的腰带,身子一颤,想起上次小腿上的那些伤痕,过去许久才消下去的。
那日便该跑的,为何要留下来自找罪受,这崇阳王府的荣衰又与她有何相干?
见女人抿着唇不动,裴尧来了狠劲儿,那么些的兵油子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还整治不了她?
上前抓住她肩膀欲将人按着跪下去,却没料到俞寄蓉突然抬起头狠狠撞向他下巴,转身欲往外跑…
裴尧瞬间将身体往后仰,指尖顺着她裙摆下滑,腰及至接近地面却又瞬间弹起回转…
俞寄蓉刚扶上厢房的木质把手,就感觉裙摆被一股巨力拽住,一下子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倒在地,随即身后覆上阴影…
男人怒不可遏的掐着她手臂往上提,让她能支撑起上半身,火冒三丈道,“这可是你先招我的…”
扯过女子腋下的手帕塞嘴里,皮带狠狠的抽了下去…
回程的路上,两人皆是一言不发,到分岔路口,裴尧甩袖下车,令承德将人送回去。
姚嘉慧远远的瞧见来人,赶紧低头扫了眼自己,见没有纰漏,才垂下眸收腹提臀,连婶娘都对她的纤腰赞不绝口,想来世子表哥也是喜爱的,声调甜腻腻的道,“世子表哥,祖母命我来送一盅燕窝。”
说完风情万种的抬起头,却见男人似没听见般径自经过了她,掠过时的风都是凉的…
“快把汤盅给我,我亲自送进去。”门没关,她便随后上去。
还是第一次来南冠居,刚才进院时便瞧见成片的梅林花满枝,尽意芳菲,其中这座小楼也是精致优雅,进去后更是目不暇接,摆设与饰品都是上上之品,可能都是御赐的宝物呢…
裴尧怒气未消,百转千回的念着她前世对自己有功,否则定开膛破肚好解回恨。
换常服的时候玉印磕了下巴,嘶嘶两声,抬着头去照菱镜,嘴里不依不饶,“头怎么那么硬…”
左下角都呈青紫色了,手指一碰就疼,用舌尖舔一圈唇瓣,更是郁郁,那个女人真是好样的。
“世子表哥,你的嘴怎么破了?”
姚嘉慧一路尾随他上二楼,见其兀自脱衣,有些羞臊的等在屏风后,熟料半天不见人出来,她便走了进去,正好碰见这一幕…
“还有下巴?”
世子表哥这是被谁打的?但那嘴上的伤痕又不像?
裴尧自镜中看清身后的人,神色骤沉,浑身泛着股冷冽刺骨之感,负手而立,问,“你怎么进来的?”
姚嘉慧对着男人的背影,听清此问有些慌张,但转念一想,那个胖冬瓜都能进来,她也能的吧。
“刚才我在门口跟表哥说了啊,祖母命我来送盅燕窝。”将手中托盘举起,故作娇羞回答。
砰的声,前方突然掼过来个东西,她手臂一痛,托盘咣当落地,凝白的燕窝洒的到处都是…
这才看清,是个白瓷釉面的圆碗茶杯。
男人转过身来,面色凝重,盯着她的目光犹如毒蛇一般,“知道吗?我最厌恶有人在背后…”
姚嘉慧还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得男人大声唤外头,“承武…”
来不及喊叫,便被一手刀砍的晕了过去,裴尧嫌弃的盯着她身下的那块羊绒地毯,“让人把毯子都换了…”
“是。”承武又问,“这人怎么处理?”
男人抬起手按住下巴不断揉捏,试图缓化淤血,“剁了喂狗。”
“是。”承德一手提拎起来人,跟提个鸡崽子差不多,那边承德噔噔噔上来,“爷,将表姑娘送回去了,还有件事,刚才来禀报的,后跨院里不是住着四位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宫女吗?其中有一个今日往外传递消息了?”
“呵…”这么低俗的奸细真是白白浪费他脑子,“说什么?”
“说您心悦府中的俞表姑娘,每日与其嬉戏玩耍,没有节制。”承德亦是觉得这话有失偏颇,他家主子爷恨不能劈出来十个脑子处理要事,最多只有一个惦念着表姑娘吧…
这太子与旁人就是不同,自己过不去美人关,就以为别人皆是如此,派进来的奸细也只顾着打听这些闺房事,忒蠢…
“杀了…”
承德应下,欲同承武一齐下楼,裴尧瞥见倒挂在承武背上的女子,又改了主意,倒想看看太子他到底要耍什么阴招?
承德改了名字把消息照常递出去,回头将人送回到慈安堂,话中暗含讽刺,“姑娘偷溜进南冠居被我抓了个正着,老夫人还是好生管教一番吧。”
老夫人正与嬷嬷说起最近太子宫中的事情,见他送回来昏迷不醒的乖孙女儿,又口出狂言,顿时心生不满,板着脸道,“我们姚氏一族皆是光明磊落之辈,怎么到了尧儿那就成了如此这般,且次次打伤后送回来,真是岂有此理…”
承德嘴皮子利索,“等姚姑娘醒了,老夫人便会收回这句话。”
离开后,忙不迭的跑去跟承武八卦,“你瞧见了吗?”
指了指下唇中央的位置,“主子爷这儿被表姑娘咬破掉一大块儿皮?”
“而且啊,爷那下巴,也是姑娘撞的,手背上也全是血印子,还有后脖颈,刚才上去换茶的时候还疼的直嘶溜呢…”
承德叽里呱啦的一顿说,承武则始终不搭腔,擦拭着腰间的软剑想,边疆征战数年,何时见过如此出丑的主子爷,但这样,才有人气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