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清漪院里的秋白可不这么想,她家姑娘这是遭了大罪了,不提唇上的伤,单凭那小腿肚子上的条条红痕,就恨不能自己替了去,怎能这样欺负人呢?
宛白哭红了眼,“这可怎生是好?世子爷如此,咱们也没个地方去讨个说法,难不成就一直这样下去吗?”
俞寄蓉趴在床上,偏着头任由秋白给她涂药,即便很疼,也一声未吐,她何尝不愁呢,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再忍忍吧,到时候一切都会了断的。
“范氏那儿打听到了什么吗?”
那院的小丫头刚去伺候,说了会儿话也没甚用处,“什么也没有。”
“嗯,看她有那么大的仇意,恐怕会找我的麻烦,不如明日主动出击。”
秋白担心,“姑娘想怎么做?”
女子俏皮一笑,“自然是要套话啊。”
宛白那边出去,很快捧着个镂空长匣子进来,气喘吁吁道,“世子爷送来的首饰,说是姑娘您亲口选的?”
俞寄蓉的脸瞬间通红,手掌攥成拳,脑子里回想起刚才他一边用皮带抽她小腿肚,一边从匣子里拿出来个首饰问她喜爱否,只要她哭出声就是不喜,没哭出声就是喜,如此选出来的…
可恨…
“姑娘?”宛白见她出神,轻声唤句。
“找个锤子都砸了…”留着给她添堵吗?眼不见为净。
自家姑娘鲜少犯魔怔的,秋白欲劝,又听着姑娘道,“拿出去卖了…”
这是恢复些理智,还欲劝,“万一让世子爷知道了?”
咬着银牙吩咐道,“放库房里。”
夜里再次做起噩梦来,巨大的棺椁前,少年从高处冷冷的俯视她,说,“你拿什么来偿命?”
“拿什么?”
尖利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猛然惊醒,拭了下额头上的汗,坐着愣神…
她是自小就被欺负出来的软性,只不过如今靠着那么点儿的自尊心硬撑,对于那个男人,真真打心底害怕和畏惧。
秋白听见声音挂起纱帐,起身将碳火拨红,俯身去瞧,“姑娘又做噩梦了?”
说罢想取手帕给她擦汗,寻了一圈,突然慌慌张张的问,“姑娘今日绣的手帕哪儿去了?”
南冠居中,承德禀报宫中各事,圣上召见朝臣议事后,又召见了德安郡主,诉说一大半日以往是怎么宠爱的她母妃,后提起与裴尧的婚事,打的如意算盘是,用女儿来捆绑住他的势力,永远为于氏江山卖命。
只是,德安郡主也不傻,如此宠爱还只是个郡主,其中门道并不在父皇身上,而是皇后。
自御书房出来便命人向皇后求和,明确表明她不会嫁给崇阳王世子,绝不会站到她们的对立面。
裴尧听后冷笑,讥诮道,“总要让圣上自己看清楚他弃子的身份,这样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说罢,摆弄起八仙桌上的手帕,抻平了细看,绣的玫瑰花栩栩如生,丝质光滑细嫩,上边有股醇香却不甜腻的香气,同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一般无二,斜歪着靠在迎枕上,将帕子盖在脸上,烛火透过的光线柔和温黄,耳边是承武说起边疆将士入京一事。
马上开春化冻,河对岸的蛮族一定会趁机攻打城池,饿了整个冬天,没有粮食糊口度日,定会生出烧杀抢掠的心思,还需留守一些兵力,否则都抽调回京,会抵御不住侵略。
承武禀报完名单,顿了片刻,也没听见主子爷的吩咐,刚要唤他,承德在一旁捂住他嘴拼命往后拉,下了楼才一巴掌拍他后背上,“你没瞧见爷睡着了啊,若真吵醒,定将你剥皮抽筋生吞活剥了…”
瞅了眼时辰,才子时正深夜,往日主子爷成宿成宿的不睡,劳苦他们夜里也熬成了秃鹰,如今一方手帕就让他们解放,实在是大幸,承德冲着清漪院的方向虔诚的拜了三拜,痛快的撇下承武回房睡觉去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只要爷没喊你,千万别出声…”
承武站在二楼楼梯处,这一等,就至了日头高升,主子爷还未出声唤他呢…
第25章 . 不准 哭没完了,是吧?
立春逾两日,仍未见暖意,晨起便飘起轻雪,很快消融不见…
“今个儿是裴堰表哥开考的日子,宛白,你把这床褥子送过去吧…”
她早就缝制好了,只等到日子才送出去,俞寄蓉用牡丹红色的包袱面裹着,图个吉利,捧着递过去。
正值料峭春寒之时,倘若留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随后合十双手,对着苍天默念,保佑傻表哥得偿所愿,高中状元…
她本该亲自前去说上几句话,但是如今府中禁严,想出门还要经过那只疯狗允许,索性不费那个事,收拾妥当后,往了慈安堂去。
嬷嬷依旧是说老夫人不见客,临走前瞥向她的目光有些诡异,她也没多想,遂往回走。
慈安堂内,姚嘉慧自打醒了便哭闹不止,“都怪那个小贱人,她说世子表哥有恋耳癖,我才精致打扮后去的南冠居,熟料惹了他不喜,祖母,祖母,你快帮我想想办法,不能让那个小贱人得逞?”
嬷嬷几步进来,俯身道,“表姑娘的嘴唇上确实也有伤口,瞧着像是被人咬的。”
“那就是了,世子表哥嘴上也有的,祖母,祖母,我没撒谎,他们肯定搞在一起了…”姚嘉慧站起来愤愤的走来走去,“祖母,你快想想办法?”
老夫人揉着额头有些堵心,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质问道,“这时候叫祖母了?我让你老实待着的时候怎的不听?”
裴雯那边还不明朗,快一个月了,但愿能一举得子…
姚嘉慧酸的不行,哭着控诉,“祖母,你偏心,难不成就她裴雯是您的亲孙女吗?我就不是了吗?”
这阵子光顾着裴雯裴雯,何时管过她,眼见世子表哥与那个贱人越走越近,她心里急的要死,却无计可施,这才病急乱投医…
老夫人叹口气,伸开手臂,将人抱在怀里安慰,“祖母都说了,等雯儿那边怀上孕,就帮你坐上世子妃之位,你别心急,是你的终究就是你的,别人想抢也抢不去。”
再说,那范氏还能留着她?
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出事,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
俞寄蓉让秋白在门口等着,她径自进去,范氏住的南跨院不是很大,排横着三间房,中间是通的,提步进去时,闻见浓厚的苦药味,此时大夫正在换药,瞧见她起身行了一礼,复又坐下继续手里的活计…
空腿的伤口处血肉模糊,有些地方已经成了肉色的伤疤,有些地方却愈合不好,裂开露出下面白色的筋膜,参差不齐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啃般,她看着怵的慌,垂下眼不敢再瞧。
“害怕吗?”范氏突然开口,没想到她会主动送上门来。
大夫覆上纱布后,起身离开。
内室里只剩下她们二人,俞寄蓉抬起眼,双眸湿润清澈,唤声,“柔娘…”
范氏随夫人前往晏城的时候,便知道必行定然生变,对于这个小姑娘没多少怜惜,正好死后同她父母团圆,人活着多累啊…
“柔娘,你还恨我吗?”
范氏试图站了一下,却没支撑住,跌坐下去,“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过来扶我一把…”
俞寄蓉预感她不对劲,有些警惕。
“你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吧?靠近点儿,柔娘全都告诉你…”范氏宠溺的冲着她招手,一如小时候那样抱着她,温柔的抚摸用额头抵着她的说,还好不烧了…
不由自主的往床边方向走去,离着很近的地方被她用力扯坐在身边,拉着她的手很凉,还带着粗糙的感觉,“那帮山匪凶悍勇猛,杀人劫色无恶不作,夫人为了把你藏起来,用身体死死的挡在宽榻前,她当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丈夫已经死在不远处的车辕之上,面对着数个丧心病狂的匪贼…”
范氏还欲说,俞寄蓉却是坐不下去了,猛然站起来要往外走,却不见身后惊现一道冷光,妇人举着把匕首扑了上去…
她真的听不下去,后面的话像是个凶神恶煞的厉鬼般,泪水自顾滚落,“不,不,不要说了…”
猛然扎进个坚硬的怀抱中,裴尧及时将她抱起转了个圈,将自己后背暴露出,抬腿就是一脚,砰的声妇人倒在脚踏上,手中的匕首哐当落了地…
盯着怀里的女人,裴尧恨不能掐死她,若不是承德慌忙去报,若不是他来的及时,恐怕日后的今天就是她的祭日。
“我他妈告没告诉过你不准靠近她?”掐着她腰肢往上提,赫然而怒道。
俞寄蓉仍缓不过来,突然蹲下小声哽咽起来,她哭的极伤心时,也不似别人那样疯嚎着痛哭,每次都是这样发出绝望透顶的哭泣声,惹人心里不舒坦…
范氏坐起身来,拂下褶皱的衣摆,将匕首重新插回刀鞘,讥讽出声,“刚回府时,你便把她藏在柜子里,不准我杀她,如今还是…”
眼底充斥着如火焰般的赤红,怒骂道,“裴尧,你疯了吗?”
“你爹你娘是怎么死无全尸的?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一席黑衣的男人立在中央,腰背笔直,闻言只是嗤笑,伸手拽起来哭的不成样子的俞寄蓉往外走,留下一句,“这个女人是我的,谁也不能动她。”
出门吩咐承德,“送她回芦雪庵自生自灭吧。”
转身打横抱起人,往南冠居去,上楼梯时还听怀里时不时的啜泣声,裴尧不耐烦的斥她,“哭没完了,是吧?”
俞寄蓉忍不住,只要想想就停不下来,捂着嘴发出的哭腔更为难听。
“你他妈给我闭嘴。”男人压着她抵在楼梯扶手上,“想死的话就继续给我哭…”
完全被他吓的停下了,眼中的泪珠还未落,含着一汪水…
裴尧有些蠢蠢欲动,却知现下不是个好时候,松开她径自上楼,仰头灌口凉茶驱火。
见她跟上来,指着鼻尖开始骂,“你他妈根本就是拿我说的话当放屁…”
“已经过去几百辈子的事了,你非得知道干屁?还亲自送上门让人捅,我就不该过去救你,让你被捅死才好,一刀捅死你我才高兴…”口不择言的咒骂道,他在长生灯中骂的更甚,自重生后控制自己,别一见到她就没了理智,结果这人自寻死路,非得被人捅死才满意。
俞寄蓉忍着泪,听他骂骂咧咧了许久,后来竟想,他怎么骂人的花样会这么多?真不像是京中养出来的公子哥儿…
女人出神的蠢笨样更是令裴尧差点背过一口气去,“你给我滚…”
指着楼下大吼道,“你他妈的给老子滚…”
俞寄蓉本想问问刚才范氏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见他这样癫狂,怕是又犯了病,还是先避开的好。
几步下楼梯,听上头传来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的声音,拍了拍胸脯,赶紧离开为妙。
秋白等在南冠居门口,这次不敢乱闯,见她出来哭着迎上来,“姑娘,你可吓死我了…”
“没事,没事,咱们赶紧走,快…”拉着她快速回到清漪院,坐下后才觉出惊魂未定的感觉来,但想起姨母,还是控制不住的趴在枕头里闷哭起来。
晚间宛白去端回来一碗银耳羹,甜甜的很好喝,“范氏之前是被世子送到芦雪庵的…”
秋白和宛白齐齐等她解释,俞寄蓉转动着汤匙不断搅拌,原来当年他把自己关在柜子里并不是要杀了她,而是在救她。
“关键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存活下来,我想知道当年姨父和姨母到底有没有中药?可是,她又要被送回芦雪庵了…”
这样一来,又没了线索。
宛白抢话道,“没有啊,刚才碰见承德,他还说这事棘手,不知那范氏跟世子爷说了什么,又回南跨院去了…”
什么?
俞寄蓉着急道,“那我要去问问看?”
秋白不放心,“快夜了,姑娘,明日再说吧。”
“不行,范氏一定说了什么…”着急的套上斗篷往外走去。
夜色浓稠,云如染了色,乌黑沉沉,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南冠居,承德小声道,“主子爷在三楼,姑娘请进。”
躬身迎上去,回头跟同来的秋白打嘴皮子,但秋白不似宛白爱说,承德便无趣的数起地毯上的花纹。
经过二楼时,见堂中已经焕然一新,窗前的黑色金鱼畅快的游来游去,似晌午的那场风暴不存在般。
缓步上楼,绕过沉香木雕的梅兰纹四扇屏风后,见男人依偎在贵妃榻上,脸上盖着一方手帕…
咦??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那个手帕上的花样子,怎么那么像她绣的玫瑰丛啊?
对了,想起那日他的欺侮,突然来了气性,抬手欲将帕子抢过来,及至他脸颊时,裴尧突然睁开眼攥住她手腕,目光骇人恐怖,瞧清是她后,逐渐缓和,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你又来干什么?”坐起身,将手帕转了个圈握在手掌中。
俞寄蓉犯了那根犟劲儿,指着他手里的帕子道,“那是我的,还给我。”
男人淡淡的掀起眼皮撂她一眼,将其整个人自上而下的扫视一遍,其中揶揄的成分明显,“严格来讲,你浑身上下穿的戴的系的,还有贴身的小衣小裤,都是我的,我崇阳王府的。”
仰着头冲她勾起唇角,掌心摊开,露出来雪白的帕子,邪恶问道,“确定要把这个还给你吗?”
无耻之徒…
第26章 . 穿衣 看我好欺负,你就专门戏耍我……
烛火暖黄, 泛着柔和的光,花影疏疏晃着,最终燃落成灰…
洁白的手帕被男人卷啊弄的, 尽是褶皱, 尤其那丛红玫瑰, 花色愈发浓郁,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