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栖——承流
时间:2022-06-25 07:06:26

  卫景朝却微微勾唇,脸上泛起一丝嘲讽,“我就是要冒险。”
  他侧目看着沈柔清澈的眼神中,浮现一丝迷茫,慢声与她解释,“四百里,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就到了。我想看看,这几百个人里头,有没有那么一两个,是真心实意追逐陛下的。”
  若当真是忠心于君王,那瞧见尚在人世的沈柔,肯定会忍不住回京报信。
  纵使他自己不去,也会派人去。
  卫景朝一早就安排陆黎带着人,盯紧了这些人,凡有异动者,都抓起来,锁到马车中,另行处置。
  诚如方才所言,这里是他的一言堂,没有人能够逃脱他的监视。
  如此,试探之后,经过一轮筛选,他身边剩下的人,便全是可靠之人,再无君王的眼线。
  沈柔闻言,顿时凛然。
  她望着卫景朝乌黑深邃的眼眸,慢慢眨了眨眼,轻声道:“你很厉害。”
  确实很厉害。
  算无遗策。
  他的随侍里头,若无人反水,当然是最好不过。
  若有人反水,那便是给他肃清了队伍。
  一箭双雕的好手段,真的非寻常人能用。
  偏偏,连时机都选的这样好。
  若是昨日,离京城二百里的距离,还没出皇帝的视野,他用这一招,无疑是老虎头上拔毛,自己找死。
  偏偏是今日,回京还有希望的时候。
  用一根胡萝卜,诱惑着皇帝的探子,又做好了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沈柔无声叹了口气。
  他这样有本事,所以,被她算计那一次,真的是唯一的一次吧。
  难怪他那么生气。
  今天是八月初十,中秋将近,小城里布满了花灯,满城百姓都出来游玩,热闹的不亚于京城。
  他们两个走了约摸一里地,就到了人海中。
  无尽的花灯照的到处都亮亮的。
  沈柔握住卫景朝的手臂,贴着他走,避开身边的人流。
  卫景朝微微侧目,抬手将她揽入臂弯中,隔绝了旁边络绎不绝的人群。
  他慢慢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灯?”
  沈柔躲在他怀里,感到格外安心,不假思索开口,“我喜欢荷花灯。”
  卫景朝便轻笑一声。
  果然不出所料,她最喜欢的,永远都是荷花。
  他便揽着沈柔,走到一个摊子前,低头看着摆了满摊的花灯,从中挑出一盏荷花灯,递给沈柔。
  这荷花灯做工并不精细,甚至称得上是粗糙,花瓣与花叶的间隔都有些模糊不清,与沈柔以往见过的,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可,她却喜欢的很。
  将那盏花灯紧紧提在手中,像是得到了什么珍宝。
  她抬头望向卫景朝的眼睛,比花灯还明亮。
  星辰熠熠,温柔灿烂。
  卫景朝笑了一声,揉揉她的脑袋,问摊主:“这个多少钱?”
  摊主笑吟吟的,用乡音回答:“十八文。”
  卫景朝从荷包中拿出一块碎银子,抛给摊主,笑道:“不用找了。”
  摊主亦见过他这样的达官显贵,知道他们不在乎这点银子,便笑道:“公子和姑娘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着,提起一盏燕子灯,递给卫景朝,“燕子灯跟荷花灯最配呢,公子也拿一盏吧。”
  卫景朝失笑,“荷花灯最配的,不是竹灯吗?何时成了燕子灯?”
  君子如竹,君子如荷。
  美人如竹,美人如花。
  在京都中,若女郎手中提一盏荷花灯,那他的夫婿手中,定是一盏竹灯。
  摊主笑吟吟道:“最近火遍全天下的燕燕于飞,公子和姑娘难道没听过?江燕燕提的,就是一盏荷花灯。她是燕子,最爱荷花灯。所以如今天下各处,荷花灯配的,全都是燕子灯了。”
  卫景朝讶然片刻,道:“原是如此。”
  他低头看沈柔一眼,接过那盏燕子灯,微微颔首,搂着沈柔走了。
  走远之后,沈柔抿了抿唇,说:“我也没想到,燕燕于飞,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卫景朝揉揉她的脑袋,夸赞道:“是我们柔儿厉害。”
  他每每一喊柔儿,沈柔的脸,都要悄悄染上一层红霞。
  卫景朝看着她染上薄红的耳朵,一颗心微微发软,轻声问她,“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荷花?”
  沈柔弯唇笑,“因为我小时候,养什么都养不活,只有一株种在缸里的荷花,顽强地活了下来。”
  卫景朝一时无言。
  世人喜欢荷花,大都是钦佩其气节风骨,钦佩其“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格。
  再不济,也是爱荷花美貌空灵。
  像沈柔这个理由,他毕生,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倒是新鲜。”
  沈柔笑吟吟的盯着手中荷花灯,怎么看都觉得好看,满心愉悦。
  明明,那只是一盏粗糙的灯。
  放在往日,从来入不得她这种侯门贵女的眼。
  可她这样开心,这样快乐。
  快乐到,卫景朝的心,都跟着软成一滩水,望着她时,眸光温柔得不像样子。
  他想,若是她这样就能开心。
  那何妨,让她永远都开开心心呢?
  总归他可以做到,并没有什么为难的。
  月光寂静无声,人群喧嚣。
  小城中央,设了个擂台。围观的人说,今夜城中富商张老爷在此设了诗会,赢家可以得到银千两。
  以及,张老爷会将貌美如花的独女,嫁给今夜的胜者。
  卫景朝嗤了一声,问道:“若胜者是个女子呢?岂不是不公平?”
  路人哑然片刻,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他,“张老爷设擂台,难道是为了公平不成?自然是为了给女儿择良缘,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婿。”
  卫景朝哑然。
  沈柔第一次见他被人怼的说不出话,忍不住笑出声。
  路人的目光,落在沈柔身上,观她美貌惊人,呆愣了片刻。不由看向卫景朝,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我看公子也不像穷苦人家,既有如此美人在侧,何必再凑这个热闹。”
  卫景朝无奈低头看了眼沈柔,捏捏她的脸,道:“我并没有凑热闹的意思。”
  沈柔靠在他手臂上,抬头看他,声音又小又快,“人家说,这位张姑娘貌美如花,倾国倾城。”
  卫景朝不屑冷嗤。
  再怎样倾国倾城,怎么比得上沈柔的美丽。哪怕是在美人无数的京城,沈柔亦是当之无愧第一美人。
  这座小城里,又怎么可能有人比她更好看。
  那路人说出他的心里话,“张姑娘花容月貌,却不及这位姑娘半分。”
  卫景朝蓦地有些不悦,手臂紧了紧,将沈柔往怀中按了按,情绪似乎很平静,“多谢兄台解惑。”
  他拉着沈柔要走。
  只是,没走两步,身后左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两人下意识回头看,看到一名花容月貌的女子,脸上挂着轻薄欲坠的面纱,莲步轻移,走到台上,缓缓坐定。
  随即,张老爷笑道:“小女已在此处,今日诗会的胜者,不拘年岁,不管家资样貌,都可以将她娶回家中。”
  “只是,要先说好,我家女儿只为妻不为妾,若家中已有妻室的,就算了。”
  一时之间,四周议论纷纷,轻薄肮脏的话语,对着张姑娘,却断断续续传入沈柔耳中。
  有人道:“若能一亲姑娘芳泽,便是休了家中的老妻,又有何妨?”
  沈柔微微抿唇,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扯住卫景朝的衣袖。
  卫景朝把抱进怀里,一只手遮住她的耳朵,轻声安慰,“别怕。”
  沈柔攥紧他的衣裳,满脸慌张地看着他。
  她对男人的了解还是不够。
  没想到,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们竟然能对着一个无辜的女子,说出这些污言秽语。
  卫景朝声音冷冷的,望向台上,打断四周议论,“张老爷何时出题?”
  他样貌俊美,气度不凡,通身矜贵,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卓然不群。
  一看,就是个从外地来的达官显贵。
  张老爷的目光落在卫景朝身上,眼睛顿时一亮。
  若是能将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便是为妾,也值了……
 
 
第37章 
  至于他怀中搂着的女子,被张老爷直接忽视了。
  这姑娘虽则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那纯然无辜的气质,一看就是个花骨朵。
  如何比得上他的女儿,自幼便受了教导,一身媚骨,便是神仙也受不了。
  何况,能带出来抛头露面的,八成也是个妾室。既非正妻,便不值得忌惮。
  观这公子着急的模样,对他女儿,也不是毫无想法的。
  张老爷的眼神,委实过于狂热。
  几乎想直接绑了卫景朝,跟他女儿拜堂成亲,送入洞房了。
  沈柔心下不悦,扯了扯卫景朝的衣袖,没忍住恼意:“你也想娶人家姑娘?”
  卫景朝微怔,点了点她的脑袋,哑然失笑,“我娶她做什么?难道我是娶不到妻子了?”
  一个富商的女儿,便是给他做妾,身份也过于低微了。
  话虽如此,他却对沈柔的恼怒很是受用,眼底含着笑,旁若无人地低声问:“你这是,又吃味了?”
  他如今也是不明白,沈家到底是怎么养的女儿,看着娇娇软软的没多大脾气,实际上呢,这脾气是比谁都大。
  如今还不是他的妻子,这醋味都能淹死人。若真的嫁给他,正经做了侯夫人,恐怕他出门见着个女人,她都得把眼珠子给他挖了。
  沈柔不高兴地撇撇嘴,“那你问什么?”
  人家都不急,单你一个人急,也不怨上头的富商眼睛黏在他身上。
  卫景朝无奈,“我是为了谁?”
  还不是看她实在不喜周围的议论声,才想趁早解决。
  沈柔咬了咬下唇,拽了拽他的衣袖,没好意思继续说,只小声道:“我们走吧。”
  卫景朝心下思忖,时间应当是差不多了。
  便好脾气地任她拽着,穿过人群往外走,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身后,张老爷见状连忙喊,“公子既来了,不如一同热闹热闹。”
  卫景朝看看沈柔,才笑道:“再热闹下去,我夫人要生气了。”
  那张老爷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沈柔身上。
  倒是没想到,这绝色美人,竟是他的正妻。
  如此之夜,肯带着正妻出游,可见夫妻感情极好。尤其是刚才看着,他们旁如无人的模样,真真是恩爱至极。
  他直勾勾盯着沈柔。
  卫景朝微微蹙眉,挡住他的视线,揽着沈柔的肩,往外走。
  张老爷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一个达官显贵做女婿。他稳了稳心神,以目光示意张姑娘。
  张姑娘缓缓站起身,摘下脸上面纱,露出娇艳的唇,慢慢喊道:“公子一表人才,妾见之心许,愿为婢妾,随侍左右。”
  今夜诗会未开,诗会的“奖品”,就自己择了主人。周围摩肩擦踵的人,都露出不满之色。
  卫景朝却好像没听见人家姑娘表白心意的话,继续往前走。
  沈柔也不提醒他,只收紧了握着花灯的手。
  卫景朝见状,握住她的手,缓缓摩挲着,低声问:“怕我瞧上她?”
  沈柔不咸不淡道:“侯爷看上哪家姑娘,我自然没有置喙的余地。”
  卫景朝忍不住笑了。
  这小姑娘,嘴里说的和做的,全然不是一回事。一边说没有置喙的余地,可拽着他的力气,一点也没减少。
  恨不得走的更快些,离这擂台更远一些。
  他抬手拨弄着沈柔的耳垂,不紧不慢跟着沈柔走,直弄得她耳垂通红,呼吸有些急促。
  丝毫不顾,擂台上,美人期盼的眼神。
  两人一路回了驿站。
  驿站内一片寂静,陆黎等在门口,瞧见他们,拱手道:“侯爷,共有三人,都抓起来了。”
  “都是谁?”
  “一个小侍卫,还有林参将,李学士。”陆黎道。
  卫景朝有些诧异,“林参将?”
  他此行,除却正常配备的四个谋士,二百个护卫之外,另外特意让谢维生配了两个副将。
  侍卫和李学士是皇帝的人,也就罢了。
  林参将是他自己选的有识之士,没想到,也是皇帝的人。
  卫景朝略想了想,“我去见见他。”
  他低头看向沈柔,声音柔和了些,“你先回房,让踏歌陪着你,我待会儿就回来。”
  沈柔乖巧点头,独自上了楼。
  卫景朝目送她进房,转身去见林参将。
  陆黎跟在他后头,憋不住八卦之心:“侯爷和沈姑娘,如今是越发如胶似漆了。”
  卫景朝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嫉妒?”
  陆黎冷哼,也不给他面子,“我是想说,若是将来沈姑娘知道侯爷这百般算计,恐怕承受不了。”
  毕竟,碰上个这样的夫婿,是真的很可怕。
  时时刻刻,处处都在算计。
  满肚子的心眼,满腹的黑水,像沈姑娘这般不惹尘埃的娇花,哪里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卫景朝嗤笑一声。
  却没有说话。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沈柔无疑是非常聪明的,很轻松地就猜出来,他想要篡位夺权的心思。并且对此接受良好,并无多少疑问和不满。
  但是,她这样天真的少女,毕竟想不到他对她使了多少手段,用了多少心机。
  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想明白,能否想如今这般,平静地接受?
  卫景朝眼神微凉。
  转眼间到了关押林参将的房间外,卫景朝推门进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