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栖——承流
时间:2022-06-25 07:06:26

  沈柔忽然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哭道:“你为什么要逼我?”
  “为什么?”
  卫景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
  半晌,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又让你难过了。
  我可能真的是个废物。
  只能让你伤心难过,给不了你快乐。
  他心底生出一丝彻头彻尾的无力感。
  像是厌倦了自己,又像是对人生彻底的绝望。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将事情弄得如此糟糕?
  他自诩聪明绝顶,洞察人心,却屡次犯了普通人都不会犯的过错。
  他怔然望着沈柔娇弱的身躯,耳边是她伤心欲绝的哭声,半晌像是认命般,自厌地闭了闭眼。
  他道:“沈柔,等事情了结,你去凉州吧。”
  不要再待在京城。
  离我远一点。
  以免……我再伤害你。
  沈柔哭的格外伤心。
  沈元谦站在一侧,看着沈柔,忽然移开目光,深深吸了口气,抑制住眼底的泪。
  他道:“陛下,你先走吧,我有话跟她说。”
  有的事情,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或许沈柔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四年来,她每一次掉眼泪,都是因着卫景朝。
  其他的事情,太怎么苦再怎么难,她总是会想办法解决,从没有被打倒过。
  可唯独碰上卫景朝,她总是手足无措。
  在荆州城,她第一次对他哭,是梦里梦见了卫景朝。第二次、第三次,都是为了卫景朝。
  直到今天,还是为了他。
  沈元谦无声叹口气,在沈柔身侧坐下,轻声道:“柔儿,你若是喜欢他,就去和他在一起。”
  沈柔从膝盖中抬起头,抬起手指,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
  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沈元谦叹口气,揉揉她的脑袋,慢慢道:“傻孩子。”
  他望着不远处,卫景朝一步一回头的身影,像是陷入了回忆,“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给你讲的故事吗?就是那个大侠和魔教妖女的。”
  沈柔闷闷点头。
  “妖女作恶多端,恶贯满盈,大侠亲手杀了她。”沈元谦叹口气,“可是,妖女明知是一死,还是答应跟着心爱的男人,回到他的门派,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柔答:“为了爱。”
  “并不是。”沈元谦轻轻否决她,“是因为,人这一辈子,很难碰见能够让自己不顾一切,全心全意的事情。”
  “她甘愿赴死,不是为了那个男人,而是为了自己的心。”
  “为了这一生,能有一件事不是被人操控,是真正随自己的心。”
  沈元谦望着妹妹通红的眼睛,揉揉她的脑袋,温和道:“柔儿,你的心呢?”
 
 
第96章 
  郊外的风带着冷意,刮着地上刚生的春草,随风蹁跹起舞。
  沈柔埋首在膝盖中,闷闷道:“我没有心。”
  沈元谦忍不住笑了声。
  他望着远处,轻声询问,“柔儿,若今天是先帝在你面前,要你杀了他,补偿对我们家的冤屈,你会哭吗?”
  沈柔咬唇不语。
  沈元谦又问:“若是我们初至荆州城时遇见的那个恶霸,今天跪在你面前,让你杀了他赎罪,你会哭吗?”
  “若是……若是长公主到你面前做同样的事情,你会哭吗?”
  沈柔低头,静静看着地上一株小草。
  沈元谦道:“柔儿,人这一生,不可能骗过自己的心。”
  “若是--------------栀子整理真的忘了他,不爱也不恨,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不理会他,又何必这样挣扎痛苦。”沈元谦语气很淡,轻轻一锤定音,“柔儿,不要再骗自己。”
  沈柔闷闷不乐:“可是,我不敢。”
  这才是她的心里话。
  她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不敢相信卫景朝的感情,怕他深情款款背后,又藏着什么算计。
  她真的有点害怕。
  沈元谦格外清醒:“没有什么可怕的。你若觉得不安,吊着他也好。”
  “只要不委屈自己,做什么都好。”沈元谦脸上没有丝毫负罪感,“昔日他要你做外室,如今大不了要他做你的外室。”
  “如此,将来若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或者是你真心不再喜欢他,也可及时抽身。”沈元谦望了望小车里的沈沅,冷静道,”
  “沅儿可以让他认回去,做大齐公主。”
  沈柔怔怔不语。
  心底却恍然裂开一道缝隙,有不同的想法,涌入心间。
  恍若一道光,沿着这缝隙,让她布满阴霾的心情,有一丝不同的希望。
  沈柔需要时间去消化,低着头许久都没说话,上了马车启程后,更是一直沉默。
  直到黄昏,日落西山。
  一行人进了京城。
  透过车帘,沈柔看见京都繁华依旧。
  大街小巷,仍是熟悉模样。
  叫卖的货郎,路边的小摊,街头的杂耍,高耸的酒楼,处处开门迎客的商铺。
  人烟处处,热闹繁华。
  沈柔骤然生出恍惚之感,物是人非。
  京城年年不曾变,岁岁仍安宁,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却依旧是京城。
  人世间的诸多烦扰与忧患,与这熙熙攘攘的人世相比,皆不值一提。
  再尊贵不凡的人,在这人间也不过是蝼蚁。
  卫景朝贵为君王,他的喜怒哀乐,尚且影响不到天下百姓。
  旁人的喜与嗔,似乎皆是无妄。
  沈柔放下帘子,抱着刚睡醒的沈沅,柔声道:“这里,就是阿娘长大的地方。”
  沈沅天真无邪地问:“阿娘长大的地方?阿娘以前,也像沅儿一样,好小好小吗?”
  沈柔笑:“是啊。”
  沈沅抱着她的脖子,乖巧地贴贴,“那阿娘的阿娘呢?”
  沈柔道:“阿娘的阿娘,很快就能回来陪沅儿玩了。”
  四年来,她和哥哥始终惦记着远在凉州城的母亲,却顾及颇多,没敢去见过她。
  只是托人打听了,得知她一切安好。
  若是家中能够平反,母亲自然能重回京城,继续做她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别苑外。
  卫景朝没有露面,是陆黎过来跟沈柔说的。
  “沈姑娘,这里是陛下的别苑,陛下安排您和沈公子住在此处,您二位只管安心,平南侯的事情,定会顺利解决。”
  沈柔牵着沈沅的手,望着那别苑的门槛,忽的问道:“他人呢?”
  陆黎一顿,目光飘到街角,嘴里却说:“陛下回宫去了。”
  沈柔的目光随着他飘到街角,果不其然看到一个迅速躲起来的熟悉身影。
  她闭了闭眼,沉默片刻,道:“你去喊他过来。”
  陆黎灰溜溜走回街角,站在跟前说了几句什么,很快,那边转出一个身影。
  卫景朝抬脚,踌躇着走到沈柔跟前,隔着三步远便停下脚步,慢慢道:“什么事儿?”
  似乎是因着中午的事情,他有些胆怯,怕再吓着她,于是不敢接近。
  一双眼睛,却怎么也不能从她身上撕开。
  沈柔定定看着他,有许多话想说,却噎在喉咙中。许久后,她轻声道,“今晚,我有话想跟你说。”
  卫景朝微微颔首,“好。”
  他没动,痴痴看着沈柔跨进门框内,一双手却在颤抖。
  她有话想跟他说。
  或许还是绝情的话吧。
  可是,他却不舍得放开任何和她接触的机会,哪怕再难过,但只要能多看她一眼,他也是满足的。
 
 
第97章 
  深夜,星辰挂满天空,像一双一双眼睛,安静注视人间。
  卫景朝进了别苑,到沈柔房间外,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拍响了门。
  沈柔像是等待已久,拉开门,往旁边让了让身子,让他进门。
  屋内不见沈沅的身影。
  卫景朝脚步一顿,“沅儿呢?”
  沈柔道:“玩累了,被侍女带去睡觉了。”
  她走了几步,在桌案旁坐下,望着地上铺着与鹿鸣苑相似的地毯。
  轻声道:“你知道,我喊你来做什么吗?”
  卫景朝心微微紧了紧,饶是已经有了猜测,还是咬着牙不肯服输,“不知道。”
  沈柔的目光,静静描摹他的眉眼。
  今日,她想了很多,但最终都指向一个答案。
  ——正如沈元谦所说,她始终不曾真正放下眼前的男人。
  也对。
  爱一个人到了骨子里,若是不把骨头拆了,又怎么能够彻底遗忘呢?
  沈柔轻轻道:“卫景朝,你真的后悔吗?”
  卫景朝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沈柔脸上的神情复杂莫测,半晌后道:“今天,我哥哥对我说了一句话。”
  卫景朝呼吸一窒。
  沈元谦恨不得杀了他,绝不会说什么好话。
  沈柔轻声道:“哥哥说,若是我放不下你,又不肯去原谅你,大可以去想法子折磨你。”
  卫景朝道:“若是你,怎么都行。”
  沈柔想要折磨他,他心甘情愿。
  沈柔定定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不情愿来,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纵然是此时此刻,那张脸,仍是俊美安然的模样。
  沈柔忽然捂住眼睛,嗓音低哑:“卫景朝,我永远不知道,你对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卫景朝望着她的身影,怔忡片刻,心底忽然有个不可置信的想法。
  他试探性地抬手抚上她的后脑勺。
  ——她没有挣扎
  卫景朝心里的滋味儿,唯有狂喜二字可以形容。
  他哑着嗓子,极为认真地赌咒发誓道:“沈柔,我对天发誓,若我此生此世再骗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沈柔抬眼看他,没有拦着他,只是含着眼泪,咬牙道:“若你骗我,就让我不得好死。”
  卫景朝那双眼睛,顿时红了。
  四年间,暗无天日的回忆涌入脑海。
  他受不了,再一次失去她。
  那比死还难受。
  卫景朝死死咬紧牙关,“沈柔,我用卫家列祖列宗发誓,永远不会欺骗你,辜负你……”
  话音未落,微凉的柔软触到下颌。
  卫景朝身体一阵僵硬,垂下眼睑去看她。
  只见她那双水汪汪的漂亮眼眸里,充满决绝和坚定。
  像是殊死一搏。
  像是飞蛾扑火。
  卫景朝的心,顿时又软又疼,充斥着无尽的心酸。
  许多事情,不需要言语,便能传达彼此的意思。
  卫景朝颤抖着手,用力将沈柔抱紧。
  沈柔,你怎么能,这样惹人怜爱?
  他失了所有的语言,很难想象,她到底有多爱他,才能在不信任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决断。
  他何德何能,拥有如此深情。
  卫景朝低头,附在沈柔耳边,一声一声唤她,“柔儿……”
  这个夜间,窗外的星星格外安静。
  沈柔抬手,环住他的腰。
  一双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强势。她命令道:“亲我。”
  卫景朝低头,寻着她的唇,小心翼翼轻轻触碰,一下一下,生怕她碎在怀中。
  沈柔微微有些紧张地闭上眼,攥紧他的衣襟,多年不曾相见,他身上冷淡的香气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化。
  薄透的鲛绡帐内,沈柔抓住他的手臂,学着昔年从他嘴里听来的下流话,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卫景朝双目猩红,宛如发了疯。
  翌日清晨,第一缕太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卫景朝脸上。
  卫景朝睁开眼,下意识地,先低头看了看,趴在自己怀里沉睡的人。
  见她完好无损,骤然松了口气。
  阳光照在她细腻白嫩的脸庞上,越发白皙透亮。
  卫景朝摸摸她的脸,将人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待沈柔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卫景朝松开她,起身给她披上衣衫,眼巴巴望着她,“你准备时候跟我入宫,还有沅儿,我要赶紧让人给她打扫宫殿。”
  沈柔懒洋洋半阖眼眸,将醒未醒的样子,咕哝道:“我没说要和你入宫。”
  卫景朝带着笑容和期待的脸庞,顿时僵硬,伸手用力掐了一把,还以为是个荒诞的梦。
  明明,昨天已经接受他了,甚至还与他共度春宵。
  为什么今天要出尔反尔?
  他抽了抽唇角,勉强笑了笑,“柔……柔儿,你别跟我开玩笑……”
  沈柔睁开眼,又倒在枕头上,嘟囔道:“许我给你做外室,不许你给我做吗?”
  外室。
  原来她不是不要他。
  卫景朝松了口气,又顿时哑然,挣扎道:“可是……”
  “没有可是。”沈柔打断他,“就先这样吧,你若不乐意,我也没法子强迫你。”
  卫景朝连忙道:“我没有不乐意,我愿意。”
  沈柔瞥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卫景朝忍不住道:“那沅儿怎么办?”
  “沅儿她是你的女儿。”沈柔继续道,“你既然知道了,我便不瞒着你,所以,你准备拿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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