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白娘子?”云岚忍不住点了点灰奴的大脑门,“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你凭着什么勾搭上的?”
灰奴不理她,只专心致志地帮着白娘子舔毛。
云岚叹了口气,也懒得和两只猫多说什么,便站起来往殿中去。
还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她回头看去,便见那宫人到她面前来行了礼:“娘子,长乐宫的谢姑娘在殿外想见娘子。”
“不见。”云岚摆了摆手,只往殿中走去。
那宫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依着云岚的意思往宫门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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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口,谢笙再一次得到了拒绝。
她垂着眼眸思索了一会儿,又往殿中看了一眼,然后看向了门口的宫人,声音坚定:“你与你们娘子说,拒了太后娘娘两次,难道非要惹得太后娘娘恼火,把她从宫里赶出去才会高兴吗?”
这话听得昭华殿的宫人都惊住了,可这偏偏又是太后能做的事情,便但看太后愿不愿意容忍,若太后不愿意容忍,那赶出去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
虽说云岚是依着裴彦的旨意进宫的,但到现在为止连哪怕最低的位分也没有给过一个,谁知道裴彦会不会愿意因为她去与忤逆太后的意思呢?
交换了一个眼神,宫人们便重新回去昭华殿内去请示云岚了。
谢笙看着宫人的背影,心里却有些没底。
她是自告奋勇到昭华殿来的。
谢太后与她说了早上在碧波池边的事情,感慨的是这陈朝公主难以拉拢,今后说不定要成祸害,她想着她既然进宫也是不会再出去,迟早都要与云岚对上,若是等着将来她恩宠位分都有,那便是再无一战之力,不如现在趁着她还没在宫里站稳脚跟,狠狠重挫。
如此她便说服了谢太后,让她到昭华殿一趟,再见一见这陈朝公主。
太后约莫也能明白她心中所想,故而虽然犹豫了一番,但最后还是应了下来让她往昭华殿来。
但她还是没想到,云岚还是如之前一样,拒绝得那么直截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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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进去的宫人没一会儿重新出来了,对着她恭敬道:“娘子请姑娘进去。”
谢笙微微松了口气,矜持地笑了笑,随手从袖中拿了个金角子丢给那宫人,然后朝着昭华殿中走去。
与长乐宫庄重不同,昭华殿处处华美,处处显露出妩媚娇艳,甚至连香味都比别处浓烈。
她行到正殿中,便见到了在殿中站立的云岚,与上次见面不同,这次她身上衣服素净简单,多了凛然不可轻犯的孤傲之意。
她目光淡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声音也是冷漠的。
她道:“若太后要逐我出宫,那下旨便是了,不必与我说什么利害关系,我不想听。”
谢笙万万没想到一进来便听到这么一句话,她几乎都没想过应当如何应答。
第25章
谢笙其实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从云岚那里听到的话语。
她已经从长乐宫的宫人那里知道了云岚的身份和来历,前陈的公主,没有过封号,当初在前陈末帝的后宫中也是不得宠之人。
这么一个人,经历了前陈时候京城的大乱,然后重新回到了这座皇宫中,必然是心思极其缜密,也尤其擅长伪装,否则光凭那么一张脸,根本不可能打动了裴彦这么破例让她呆在后宫中。
她必定是念念不忘曾经有过的荣华富贵,才会想要重新回到皇宫。
她现在不计较名分,便是在以退为进,只要将来能生个一儿半女还愁什么位分?
在谢笙看来,云岚是一定惧怕出宫、并且一定会想要赖在宫里面的。
但现在她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
在虚张声势?又或者是把太后看轻,认为太后根本不能做主?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只觉得之前她也错估了云岚,她不仅仅只是心思缜密深沉,也很懂得狐假虎威,更说明了裴彦或许对她的喜爱远超出旁人的预估。
这时谢笙忽然想起来宫里宫外的流言。
流言中都把云岚说成是能魅惑人的妖精,是身在燕云的前陈皇帝送到裴彦身边的美人蛇。
她自信美色能诱人,所以肆无忌惮。
谢笙抬眼看向了云岚,她们目光相触,云岚的眼眸澄澈仿佛湖水,深不见底,让她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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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谢姑娘还有别的什么话想说吗?”见谢笙久久不吭一声,云岚颇有些不耐烦地再次开口了,“若无其他话想说,便请回吧!”
谢笙猛然回过神来,她看向了云岚——她有一双尤其妩媚的桃花眼,桃花眼往往是含情脉脉,可眼前这双眼中却盛满了冷漠。
“公主难道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如何?”谢笙略一思忖,如此问道,“或者公主以为,帝王爱之长久,能叫公主永远都在这权力巅峰,永远不会有跌下的一日?”
云岚轻笑了一声,她看着谢笙,不答反问:“所以谢姑娘进宫是为了得帝王爱宠,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在我身上使劲有什么用?难道我能替谢姑娘得宠封妃封后?”
谢笙只觉呼吸一滞,过了数息才缓缓道:“那么公主是把自己置于所有人之对立面了,是么?”
“所有人所指的又是谁呢?”云岚不紧不慢地问。
谢笙忽然觉得无法回答。
云岚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靠在凭几上,不再多看谢笙一眼,只道:“谢姑娘不妨把事情想得更清楚些,我明白我在做什么,谢姑娘你自己明白么?”顿了顿,她看向了一旁的宫人,道,“送谢姑娘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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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正是炙热时候。
地上有随风摇晃的斑驳树影,树梢上有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蝉鸣。
整个皇宫安静极了,连脚步声都能听得清楚。
谢笙出了昭华殿,她忍不住就在想云岚的话——可也不知是不是她愚钝,她却并不能明白云岚最后那句话所指的是什么。
进宫的女人都是为了帝王爱宠,难道她便就是清高的那一个,不为了帝王的爱吗?
眼前浮现了云岚似笑非笑的冶艳面容,谢笙眉头微微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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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宫中,宝言小心地在门口探了探头,殿中裴彦正在与朝臣们商议朝事。
方才昭华殿来人把谢笙与云岚相见的事情已经说了,他也让人差了进来昭华殿的宫人与外人来往的情形,一切都是干干净净,大概是因为一开始云岚就把前朝那两个旧人赶走的缘故,剩下的人便分外老实。
反而是隆庆宫中抓出来几个与外臣有来往勾结的,他已经思索了许久应当如何与裴彦说此事。
自然是要把昭华殿放在前头的,再徐徐说隆庆宫的事情,才不会叫裴彦大发雷霆。
一边打着腹稿,一边侧耳去听殿中的声响,宝言又想起长乐宫的谢太后来。
他从前是在先帝身边伺候的,当然是与这位太后当年就打过交道,他倒是对这位太后了解得很。
论心思其实并不算太多,手腕其实也有限——先帝当年续娶时候便特地找的这么一个人,既不会苛待了自己原配留下来的两个儿子,又能让后宅中有个女人打理。
这么一个女人若只是在国公府中,便也足够了,不需要多敏锐,就算偶有什么出格的想法,影响也是有限的。
但换了身份之后,这么一个人……
宝言想到这里都忍不住摇了摇头,他不认为这位太后真的能把持住手中太后的权力,还能把谢家给抬起来,宫外那两个没有爵位的皇子对她而言并非是助力而是累赘,也不知最后能是怎样结局。
想到这里时候,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高大英武穿着官袍的男子走近前来,他迅速收拢了纷纷乱乱的心思上前去行礼:“卫将军。”
“宝公公。”被唤作卫将军的高大男子停下脚步对着他笑了笑,“麻烦宝公公进去通传一声,我有燕云的战报要上呈陛下。”
宝言应了下来,转身便往殿中走。
一面走他一面又想起来谢太后,同谢家比起来,卫家如今才是真的起来了——无论如何这才是裴彦真正的外家,如外面这个封了将军的卫融,从前只是跟在裴隽身边当个护卫,别想入谢家的谢简那样入朝当官,现在裴彦做了皇帝,便名正言顺地把卫家一系人都给提拔起来。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行到了裴彦跟前,恭恭敬敬道:“陛下,卫融卫将军在外面求见,说是带来了燕云的战报。”
原本与朝臣议论其他事情的裴彦精神一振,看向了宝言,笑道:“请他进来。”
宝言应了一声喏,然后退去殿外叫卫融进殿去。
再次退到殿外守候,宝言又往昭华殿方向看了一眼,再次琢磨着到底什么时候雨裴彦去禀告云岚与谢笙的事情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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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谢简看着卫融进到殿中来,眉头微微跳了跳,面上神色倒是不显。
他往外看了一眼,炙热的阳光从窗格照进来,让人感觉很有几分烦躁。
他想起来当年卫家落魄的时候,便想起来如今在后宫中的谢笙,他在想若他现在自作主张在裴彦面前请旨让谢笙出宫,对谢笙来说算不算一桩好事。
第26章
对卫融来说,他与裴彦虽然是表兄弟的关系,但其实并没有那么亲密。
当年裴隽裴彦兄弟俩都活着的时候,显而易见受到重用的是裴隽,先帝裴襄是封了裴隽为太子的。
这大约算是先帝裴襄给卫家的明示,卫家是裴隽和裴彦兄弟俩的母族,所以就让他们好好辅佐裴隽,好好辅佐太子,成为太子将来的左膀右臂。
卫家也是这么做的。
东宫有卫家的一席之地,裴隽也给予了卫家足够的信任。
只是这世上大约称心如意的事情总是很少,原本看起来的一切妥当,在裴隽意外身故之后,便乱成了一团。
那几年裴彦除却带兵在外,便是想着办法要给裴隽报仇。
他们卫家是没想过裴彦会登上皇位,也没想到有今日的恩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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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殿中,卫融目光在谢简身上顿了一下,也没有多看,便上前去给裴彦行礼,然后拿出了奏报,把心中的杂念暂时都抛到一旁去,只说朝政大事。
“陈帝让人送了信函,说是要亲自交给陛下。”卫融把一封信上呈,“陈帝还说,等中秋时候,要遣人来给陛下送礼,算是共度中秋。”
裴彦心中闪过一些狐疑,接过了那封信拆开,久久没有说话。
卫融并不知道那封信中写的是什么,此时此刻看着裴彦神色,又猜测着陈帝在心中也许可能会说的话语,心里全然没底。
“这件事情暂且放一放。”裴彦把手中那封信放在了手边没有想多说的意思,他看向了谢简,“先把朕方才让你们去做的事情给办好。”
“是。”谢简恭敬应了下来。
“退下吧!”裴彦语气淡淡说着,然后又看向了卫融,“卫融先留下。”
卫融扫了一眼他手边的那封信,猜测着单独留下他的缘由,默默地在一旁站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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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谢简等人全部出去之后,裴彦才重新看向了卫融:“除了这封信与那句话之外,李棠还说了什么?”
李棠便是那位在燕云称帝的前陈末帝的皇子,当年前陈尚在时候,他封了衡山王,若不是本身德行有亏,早早便会被封太子。
当年裴彦是见过--------------銥誮李棠的,那些年跟随裴隽一起进宫的时候,甚至还与李棠一起比过射箭,曾经有一次还与李棠打过架动过手——过去种种此时此刻想起来都带着几分荒诞,他拿起那封信又看了一眼。
信中李棠说道,既然裴彦把他妹妹放在后宫,那么现在他们便是郎舅关系,再亲密不过了,就是一家人,他打算给予云岚公主封号宝华,如此便是陈国与梁国之间的两国联姻,从此便能太平万年。
裴彦看着这封信中种种措词,只觉得有一些荒谬。
他还记得云岚说过,她都不记得这个李棠的名字,连姓名也不记得。
他能想象得到当初在末帝宫中,如云岚这样不受宠的公主会是怎样艰难的境地。
李棠现在堂而皇之地提起了云岚……甚至还说要给云岚一个原本应有的封号,一切都是那么的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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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融小心地看了一眼裴彦,道:“除了说要中秋遣人来送礼之外,便没有更多话语了。”顿了顿,他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其余便说都在信中写了,陛下一看便知。”
裴彦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重新把那封信放下了,然后看向了卫融:“罢了,这件事情暂时不必多说,朕自有思量。”
“是。”卫融恭敬地低下头。
“你暂时不回去燕云。”裴彦又道,“朕另有要事叫你去做。”
卫融激动起来,忙道:“请陛下吩咐。”
“你去帮朕练兵。”裴彦看着卫融,“朕知道你对骑兵颇有造诣,明年打燕云,朕准备用骑兵。”
卫融忙道:“臣定会为陛下练出一支虎狼之师!”
“去吧!”裴彦笑了起来,“朕相信你也一定能让朕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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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融退下之后,裴彦并没有再让大臣进到殿中来。
他重新又打开了李棠的那封信,这封信的措词算得上是恭谦,但其中蕴意……
他不由地皱眉头——他要如何处置他与云岚之间的关系呢?
给予名分便是要应下李棠所说的这荒谬的郎舅关系。
不给予名分……李棠会不会用云岚当做借口,他日对着梁朝先发制人?
云岚在他身边的消息传得这么快就已经让李棠知道了吗?
正想得出神,他瞥见宝言从外面进来,于是抬眼看向了他:“有何事?”
“陛下,是有两件事情要说给陛下知晓。”宝言小心地说道,“第一件事是,今天娘子去到碧波池的时候遇到了太后娘娘,娘子没见太后娘娘,后来谢姑娘又到昭华殿一趟,娘子与谢姑娘似乎有些口角,谢姑娘离开的时候神色颇为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