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薄情——绘花猫
时间:2022-06-25 07:08:47

  她想起来她与卫隽初相识的那天。
  就是在这里。
  他告诉了她一个假的名字——是一种预兆。
  就与那时候他送给她的那个草编蝴蝶一样,都在预示着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也不会有结果。
  因为虚假之上不会有真实,草编的蝴蝶不能真正飞起来。
  可感情是真的。
  至少,她付出的感情是真的。
  她不愿意相信卫隽——或者说是裴隽——她不相信他会骗她。
  他陪着她的那些时光不是假的。
  他们曾经的许诺也不是假的。
  他在战火中把她从宫中救出来,帮着她埋葬了生母,最后再与她一起去吴郡的时候不是假的。
  那时候在吴郡,他说他去处理好了手中的事情,就会回来娶她为妻。
  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所以一切都不是假的。
  可……如果连名字都是假,以上又怎么能相信是真呢?
  湖边的微风带着潮湿的味道。
  她感觉自己脸上有湿漉冰冷的水珠滑下来,她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的迷茫,她觉得自己应当是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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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初晴看着亭子里面的情形,小心又安静地让宫人站的远了一些,然后自己才慢慢上前来递了帕子给云岚。
  “娘子,有什么伤心事情哭一哭也好,憋着反而憋坏了。”初晴说道,“再有什么事情,也可以与陛下说呀!陛下喜欢娘子,当然愿意听娘子说不开心的事情。”
  云岚拿着帕子,听着初晴的话,忽然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如若卫隽就是裴隽,那么,她与裴彦之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怎样荒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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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庆宫中,大司农从殿中出去之后,宝言又往殿中看了一眼,恰好便与裴彦目光对上了。
  裴彦站起来朝着他招了招手:“进来吧,你不是去昭华殿了吗?所以娘子为什么不高兴你现在弄明白了没有?”
  宝言进到殿中,把自己深思熟虑后的话语说出口:“奴婢过去的时候没能瞒过娘子,倒是让娘子给逮住了,奴婢办事不力。”
  “的确办事不力。”裴彦瞥了他一眼,“所以娘子怎么对你说的?”
  “娘子说昨天见到了个从前见过的人,就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宝言忙说道,“倒不是因为宫里的事情。”
  “从前见过的人?昨天有谁去了昭华殿?”裴彦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了宝言。
  “卫融卫大人昨天在昭华殿暂时躲雨了一会儿。”宝言说道,“应当是娘子进宫之前或者见过卫大人。”
  “这样吗?”裴彦挑眉,“朕没听说过卫融还见过娘子。”顿了顿,他忽然想起来昨天卫融两次提起了云岚的事情,眉头转而紧皱,“你去查一查卫融,他应当是与娘子没见过面的。但昨天反而还提了两次,其中应当是有什么隐情。”
  “是。”宝言应了下来。
  “还有别的事情吗?”裴彦又看了宝言一眼。
  宝言忙道:“娘子现在往永安宫去找卫娘子了……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裴彦眉头没有松开,把手里的奏本丢回到案几上:“摆驾昭华殿。”
 
 
第41章 
  裴彦到昭华殿时候并没有见到云岚。
  宝言随手拉了个宫人低声询问:“娘子还没回来?刚才不是让人过来一趟说圣上要来吗?”
  那宫人叫苦:“娘子去碧波池那边了,小的们叫人去请了,这不是还没请回来么?”
  宝言偷眼瞅了下裴彦,往那宫人脑袋上敲了一记:“再去!难道还要圣上等着娘子么?”
  殿中,裴彦已经注意到了宝言在外面正拉着宫人在说什么,他招了招手让宝言带着那宫人进来:“有什么话还瞒着朕?在朕面前来说。”
  宝言无奈,拎着那宫人进到了殿中,先请罪,然后才道:“方才让他们去请娘子回昭华殿来,这小子说娘子还在碧波池那边,奴婢正让他们再去请娘子。”
  那宫人缩着脖子,小心地跟着宝言一起附和着,等到宝言说完了才又道:“刚才圣上要来,奴婢们就已经往碧波池去请娘子回来了……”
  “娘子在碧波池做什么?”裴彦看着那宫人,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了些火气,“你们就这么做奴婢的?娘子在碧波池,你们不跟着去伺候,在宫里躲懒?”
  这话便说得有些毫无道理——但这世上没人敢去挑皇帝的道理。
  宫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不敢辩驳。
  见此情形,宝言也不敢多说话了。
  门外面,灰奴带着白娘子好奇地往殿中看,四只猫眼都落在了裴彦身上。
  裴彦垂着眼眸想了一会儿,自己也说不明白这火气到底从何而来,他看了一眼那宫人,皱着眉头让他起身来,然后转头看向了宝言:“去碧波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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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的阳光是有几分炙热意味的。
  尽管风中带着凉意,尽管已经不似三伏天那样让人无法忍受,但这刺目的阳光还是叫人有些眼花。
  到碧波池旁,裴彦远远就看到云岚独自一人在亭子里面,她身边的那个女官在亭子外面守着,其他的宫人还退得更远了一些。
  隔得远了,便只觉得云岚身形淡薄,似乎风大一些就能把她吹跑一般。
  裴彦心头那火气就那么突然之间消散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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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想起来崔滟。
  当年他很多次便这么远远追在崔滟的身后,但崔滟从来没有回过头。
  现在回头去看当年,会觉得自己愚蠢,为了一份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在做糊涂的事情。
  崔滟成亲的时候他混在人群中看,他看到来娶崔滟的那官人在人群中念催妆诗,人群中有跟随一起的傧相们充满了喜悦的起哄声。
  人群是欢喜的,而他是落寞的。
  或许是因为求不得,所以才有多年的念念不忘吧?
  那时候他是与裴隽说过自己的心思,裴隽却道,若真的喜欢,喜欢到非她不可,我们两家政见不合,又对你与她的感情有什么关系呢?你堂堂男子汉,喜欢上一个姑娘,难道爹还把你关在家里不许你喜欢?
  他那时候回答裴隽道,他的确可以任性地去追,甚至还能用手段先污了崔滟名声再去做好人,然后崔家必定同意他和崔滟在一起。可那有什么意思呢?崔滟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她有其他喜欢的人,那我成全岂不是更好?
  而现在看着云岚,他忽然觉得云岚其实和崔滟一点也不像。
  云岚喜欢他,眼里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她不应当是任何人的替身,她就只是云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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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子外面的初晴注意到了裴彦过来,她正想要进亭子去提醒云岚,便见到裴彦对她摆了摆手,于是只好安静地退得更远了一些。
  宝言上前去拉了初晴一把,两人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从前看你聪明,怎么今天这么笨拙?”宝言没好气地看了初晴一眼,“圣上来找娘子,你还在这么近的地方站着做什么?碍眼?”
  初晴朝着亭子看了一眼,眉头是皱着的,倒是也没计较宝言的话:“娘子刚才从永安宫出来就哭了呢,我还没劝好,陛下就来了,我怎么敢走远啊?”
  “和卫娘子拌嘴了?”宝言有些诧异。
  “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时候脸色就不好看。”初晴一边说一边偷偷往亭子方向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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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子里面,裴彦安静地走到了云岚身后,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声音中是带着笑的:“你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云岚原本是在看着远处的湖水出神,忽然听到了裴彦的声音,惊了一瞬,转头看向了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裴彦却愣了一下,他看着云岚脸上尚未擦干净的眼泪,原本有一些想说的话在脑海中烟消云散,他从袖子里面抽了帕子在她眼角按了按,声音放得很轻:“怎么了?”
  云岚看着裴彦,她在他脸上能轻易地找到卫隽的影子,她这么多年把裴彦当做卫隽……
  多可笑啊,她把卫隽亲弟弟当做是他的替身。
  她应该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曾经她想,若有一天她去了阴曹地府,大概不会去找卫隽,因为她不是忠贞不二的那个人,他们当年曾经有过的海誓山盟,她没有遵守承诺,她有了别的男人,不应当去打扰他。
  可现在她却只觉得惊恐,若她找的男人是无关紧要的人、哪怕她找了十个无关紧要的人,也不会如此惊恐。
  她做了一件堪称背德的事情,她在与卫隽已然有过了婚姻之约的情况下,却染指了他的弟弟。
  她看着裴彦,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推开了他的手。
  “岚岚?”裴彦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的动作,伸手去拉她的手,“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云岚低了头,只不去看裴彦了。
  这整件事情中最令她感觉到后怕的地方是——这么多年来,她把裴彦看作是卫隽的替身,但似乎她已经渐渐开始混淆他们两个人了。
  当她坚信会爱一辈子的那个人的轮廓渐渐模糊,而她眼前的这个人……
  她已经无法理性地继续去权衡对与错真与假,她从未有像此刻这样希望一切都如一场梦。
  梦醒了,她还在吴州,她还在等着卫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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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彦上前了两步,搂着云岚在一旁的栏杆边坐下了。
  “与我说,没什么是不能说的。”裴彦声音很轻很轻,“就说给我一个人听,这里没有别人了。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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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岚抬眼看他,他有着和裴隽相似的下颌,几乎一模一样的鼻子,只是眼睛不同。
  裴隽的眼睛更柔和一些,是多情的,看着她的时候总带着笑。
  裴彦便不一样,他的眼睛仿佛是鹰,又像狼,总带着几分审视,就算是笑的时候,也总带着三分寒意。
  可他此时此刻在放下身段哄她,她知道他的确在哄她。
  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委屈和对自己的厌恶,她如之前一样把自己埋在他怀里。
  她总有一天要坦白的,她也总有一天要与他分开。
  当一切真相全部大白的时候,他也不会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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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彦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后背,又叹了一声:“这可怎么办,我都不敢放你一个人呆在昭华殿了,你又什么都不肯说。”
  顿了顿,他看向了碧波池对岸的宫阙楼台还有远山朦胧的影子,又道:“等入秋了,朕带你去城外打猎,散散心,怎么样?宝言说你是想起从前的事情了,所以伤心难过。可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没什么是不能放下的,是不是?”他把她从怀里抱出来,伸手把她脸上胡乱的泪痕擦了擦,“岚岚,我在你身边,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们能在那种时候见面,又能在一起到如今,从前种种已经不重要了,将来我们都在一起,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你身边有我,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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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岚想起来那年吴郡的大雨。
  她从雨幕中冲向了那个看起来与裴隽相似到极点的男人。
  她那时候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疯了,竟然会这么不管不顾地就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投怀送抱,就因为他与裴隽有相似的容颜。
  她的确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彻彻底底的疯了。
  否则她不会需要在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境遇,不是吗?
  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人贪恋着裴彦给予的温暖还不愿意离开,而另一个人在一旁说,是时候清醒了,这只是你使手段骗来的,你根本不喜欢裴彦,你只是在利用他的真心。
  是啊,她这么多年都是在利用裴彦的真心。
  她是一个坏人。
  她是一个骗子。
  可为什么她现在还是不愿意放手,是因为她还在留恋从前,所以无法下定决心吗?
  是因为她害怕回到孤苦一人从此伶仃的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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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彦看着云岚,见她还是不说话,他轻轻叹了一声,道:“罢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顿了顿,他又道,“我已经让教坊给你排些歌舞,到时候你无视便能到这边的观景阁来看看歌舞,不必每天在昭华殿也是无所事事。”
  微风从湖面吹过来,天色将晚,夕阳把湖水染成了两种颜色。
  一边是金红,一边是银蓝,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第42章 
  约是在湖边吹了风,又或者是其他的缘故,云岚回去昭华殿中便觉得恹恹没有力气,早早就去休息。
  裴彦见她面色苍□□神不济的样子,便让人守着她在寝殿休息,又把两只猫都抱到了东配殿去,免得半夜打闹起来乒乒乓乓扰人安眠。
  出了寝殿,裴彦便把初晴叫来问话——或许有些事情云岚自己不想说,但这些日夜伺候的宫人不可能一点也看不出来。
  凡事总有个缘由,不存在毫无理由的伤怀。
  在裴彦面前,初晴是不敢隐瞒的,于是便老老实实把这几日的事情都交代了清楚明白,她跪在地上,声音都禁不住有些发抖:“奴婢们的确不知道娘子究竟为什么这么伤心。”
  “卫融过来的时候,你们娘子说什么没有?”裴彦往寝殿方向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灰奴一个飞跃跳上了放在寝殿门口的灯架。
  宫人们顺着裴彦的目光看过去,见灰奴溜达出来了,急忙冲过去把这大胖猫从灯架上给抱下来,重新送回了东配殿。
  “娘子就原本仿佛想过去说什么的,但最后说雨太大了,就没过去。”初晴说道,“今日去找卫娘子,其实也是毫无征兆,去了永安宫之后,是把奴婢们屏退之后,才与卫娘子说话。到底说了什么,奴婢们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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