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没听说。”知矩说,“今日圣上应当是在隆庆宫一整天,与大臣们商讨朝事,只是中午抽空去了昭华殿一趟。”
“那就是已经心软了。”谢太后语气笃定,“就算晚上闹得再凶,中午都愿意过去看一看,那就说明没有真的生气。”顿了顿,她又叹了一声,道,“今日赟儿来闹了一天我也累了,让笙儿就不用过来,我早些休息了。”
知矩应了下来,便与宫人们一起服侍了谢太后进殿去洗漱安置。
谢笙在后殿得了谢太后的吩咐,仍然还是到殿外来问候了谢太后几句,等到谢太后真的歇下了,才转回自己屋子里面歇下。
夜幕已经降临,四处上了灯。
谢笙躺在床榻上,看到了架子上面内府送来给谢太后的衣裳,忽然想起来这些还没给谢太后过目。
显然也只能等到明天再上呈给谢太后看了,她只是在想,她能怎样像谢简那样去得到裴彦的信任呢?
她现在也不想去搏什么恩宠,只看宫中云岚,便也知道这恩宠或许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倒是觉得在宫外好,在谢家哪怕和姐妹们吵架拌嘴,也是比在宫中自在。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她也知道这世上没什么后悔药,只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快点睡着,毕竟早上她也是要早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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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托给裴赟的信,是在谢笙给谢太后送内府那些新制的衣裳时候递到宫中来的。
谢太后接了信,便先拆开看了两眼,见里面的确没说什么不妥当的话语,才又塞进了信封中。
“你等会去一趟昭华殿吧!”谢太后思忖了一会儿,看向了谢笙,“收拾些东西一起送过去,就说是我知道她病了,希望她早点好起来。”
谢笙倒是没意外自己会被叫去跑路,只低眉顺眼问道:“那送什么东西呢?”
“内府这些衣料,把那边几匹银粉朱红的收拾了给她,再添两幅花钗。”谢太后看着面前摆开的这些东西说道,“再去库里找两支山参,就说是我一片心意。”
谢笙应了下来。
“这封信你不必单独拿出来,只夹在里面就行了。”谢太后说道,“你也只当是什么都不知道。”
谢笙再次应下。
谢太后见谢笙乖巧听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些事情原也与你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好事。”
谢笙忙道:“姑妈的意思,我明白的。”
谢太后点了点头,一面叫人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一面让谢笙往昭华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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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殿中,云岚仍然昏昏沉沉,睡了一晚上起来简单吃了些早饭,然后一碗汤药喝下去,又只觉得精神恹恹。
她强打着精神逗了会儿灰奴,然后便也只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又歪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灰奴于是蹲在美人榻旁边的小几上面看她,见她不搭理自己,又伸出爪子去抓她头上长长的步摇。
这些摇晃的东西对猫儿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就算云岚不搭理它,它都能坐着躺着趴着或者翻着肚皮用爪子去抓。
云岚被闹得没了脾气,索性把头上这长长的步摇给取了下来,放到旁边去,不让灰奴再调皮。
灰奴于是朝着她的手大力一扑,四只毛爪爪整个抱住了她,又娇嗲地用大脑袋蹭她。
“去找白娘子玩。”云岚伸手摸了几下灰奴软软的肚皮,“吃饱喝足了就出去玩,别闹。”
灰奴睁着大大的猫眼不乐意走开,几乎耍赖一样就靠着她不动了。
云岚拿它没办法,正想是不是直接让人把它抱走的时候,便见门口有人进来,定睛看去,却是宝言。
她知道宝言现在就在昭华殿伺候,倒是也不怎么意外。
只是宝言的态度最近却总让她感觉有些微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她思虑太多,把人和事都已经看得偏颇的缘故。
把脑子里面那些乱纷纷强行压下,她稍微坐直了身子,把灰奴抱起来,向宝言道:“宝公公来得正好,把灰奴抱到配殿去,它在这里烦得我头疼。”
宝言上前来便把灰奴给接过来,熟练地抱在怀里梳了梳毛,然后才道:“娘子,长乐宫的谢姑娘替太后娘娘送东西来了,正在殿外等候着。说是太后娘娘听说娘子病了,特地让她送来的。”
云岚垂着眼眸,心中的烦闷再次翻涌起来,她沉默了许久才道:“那就谢过太后娘娘,也辛苦她走了这么一趟。”
宝言再问:“娘子要不要见谢姑娘?”
云岚摇了摇头,道:“不见了,没什么好见的。”
宝言便应下来,笑道:“等会儿奴婢把东西送过来给娘子过目,这会儿就先把灰奴送到配殿去了。”
云岚道:“不必送来了,直接放库房去就行。”
宝言笑着应了,抱着灰奴就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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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谢笙已经半点不意外云岚不见她这件事,她心中已经毫无波澜了。
她让身后的宫人把东西都交给了五吕和初晴,目光在宝言身上略停留了一息,想起来她思考良久的想向裴彦投诚的事情。
现在便就是个机会,不是吗?
她思索了一会儿,向跟在身后的宫人道:“你们暂且站一站,我与宝公公去打个招呼。”
宫人们应下来,谢笙便朝着宝言走了过去。
宝言是认识谢笙的,见到她走过来,只以为她还是想见一见云岚,他心里猜测着谢笙想要见云岚的缘故,面上神色却是平静的。
“公公。”谢笙客气地与宝言打了招呼,“有件事情,能不能请公公代为转达给陛下?”
“转达给陛下?”宝言诧异地抬眼看向了谢笙,很是意外,“谢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请太后转达或许更好。”
谢笙沉默了一会儿,道:“是关于公主殿下的一件事情,我想陛下应当会想知道。”
宝言眉头皱了皱,他把谢笙打量了一番,并没有立刻应下来。
“是太后不想让陛下知道的事情。”谢笙又加了一句。
宝言惊疑地又把谢笙打量了许久,最后才道:“那就请谢姑娘先回长乐宫,我会转达谢姑娘的意思,至于陛下的意思,我便不能保证了。”
听着这话,谢笙松了口气,于是便客气地朝着宝言行了礼,道:“无论如何,得多谢宝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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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谢笙离开了昭华殿,宝言眉头紧皱。
是有什么事情是关于云岚,谢太后又不想叫裴彦知道的?
难道谢太后也知道了当年云岚和裴彦的事情?
不应当吧?这事情除了卫融,几乎都没有当事人还在了,裴隽又已经没了这么多年,谁能知道当年?
那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拿出来说的?
避子汤?
宝言感觉自己简直一个头有两个大,但却又不得不强行去处理了这些。
他往殿中看了一眼,还没看清云岚在做什么,却一眼看到刚被自己抱去了配殿的灰奴,正从窗户台上往内殿一个飞跃,后头还跟着个白娘子。
猫真是难管。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回去一趟隆庆宫,他决定把谢笙这件事情尽快转达给裴彦。
无论谢笙要说的是哪一件,他到时候只需要跟在谢笙之后附和,那么怒火也不会直接冲着他来。
如此打定主意,他便往隆庆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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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吕和初晴一样一样把谢笙带来的东西登记了然后收进库房里面。
初晴把那几匹布和内府新送来的放在一起,向一旁五吕笑了一声,道:“太后送来这几匹,和内府的好像。”
“应该就是内府往长乐宫送了,长乐宫随手就送到咱们这儿来了。”五吕说着,伸手拍了拍那几匹布,忽然觉得手下有些硬硬的,于是便又仔细摸了一下。
“你在摸什么呢?”初晴随口问。
五吕寻摸着从布匹之间抽出了一封信来,拿给初晴看:“这是什么,夹在里面的信?”
初晴愣了一会,接过来看了看信封外面的字,眉头微微皱起来:“是给娘子的?”
“是太后给娘子的信吗?”五吕凑过来看了一眼,“看起来不太像,这……是谁送来的?”
“先给娘子看看吧!”初晴冷静了下来,“正好现在宝言不在,直接给娘子看,否则被宝言看到了,还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五吕应了一声,便飞快地揣着这封信去找云岚了。
第52章
隆庆宫中,裴彦听着宝言说了谢笙求见的事情,面上拂过了一丝不耐烦。
他对谢家送进来的这位并无多少好感,若不是因为多少看顾了几分谢太后的面子,他老早就让人送谢笙出宫去了。
只是他又实在有些在意谢太后要说哪里关于云岚的事情,云岚在宫里是被谢太后视为眼中钉是必然的,难道谢太后还私底下做了什么事情?
如此猜测让他心中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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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时辰,裴彦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向宝言道:“那就让她这会儿过来吧。”顿了顿,他又看向了宝言,“今天娘子可好些了,早饭用得香不香?”
宝言略松了口气,忙回答道:“早饭用了大半,娘子说没胃口,奴婢便劝着多喝了小半碗汤。奴婢过来的时候,看见灰奴偷偷摸摸地过去打扰娘子瞌睡了。奴婢想着,灰奴那小捣蛋鬼在,娘子今天精神应该也不会太差。”说着他偷偷看了眼裴彦神色,见他面上表情放松下来,才继续又道,“许太医也是说娘子这病不算什么大症候,多休息就行了,喝了两天药,应该也快好了。”
“眼看着就要入秋了,你去内府把今年新制的衣裳料子还有首饰,各送十套过去给娘子。”裴彦说道,“再有,各种陈设也送一批新的——拿册子去让娘子自己挑,她喜欢的就都送去。”
这话听得宝言心中咂舌不止,他忙应了下来,便退出了隆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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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往内府走了一趟把裴彦的旨意传达了,宝言才往长乐宫去,传谢笙往隆庆宫去。
这旨意倒是让谢太后意外了,自从谢笙进宫之后,裴彦根本连正眼看也没有过,今天又怎么会让她到隆庆宫去?
谢笙倒是不慌不忙,她道:“应是方才替姑妈去昭华殿送东西的时候遇到了宝公公,我与宝公公说,姑妈是把内府刚送来的新东西都送给了昭华殿的娘子,宝公公就与陛下说了吧!”
谢太后眉头皱起来,一下子便被谢笙这话引歪了,便道:“那也是说不定昭华殿那位添油加醋又说了什么,皇帝让你过去挨骂的。”说着,谢太后叹了一声,又道,“若真的挨骂了,你也别和他顶嘴,他是皇帝呢!”
谢笙温顺地点头,道:“姑妈,我明白。”
“那便去吧!”谢太后摆了摆手,实在也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事情,叫裴彦这会儿找了谢笙。
谢笙听话地行了礼,然后便出了大殿,随宝言往隆庆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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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这么快就得到裴彦的接见,便只能说明昭华殿的那位在裴彦心中地位,她暗自思忖着自己等会儿要说的话,一时间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只是若要投诚,便也只有现在这机会了,否则将来真的按照谢太后与裴赟的心思走,她便再没有办法能从中摘出来。
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很快便到了隆庆宫。
宝言引着她进到了大殿中,见到了裴彦之后便退到了门口守候。
谢笙此时此刻心中有些紧张了,她上前去行了礼,然后听到了裴彦叫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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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既然让宝言特地递话过来,想来一定是朕都不知道的大事。”裴彦并没有叫她坐下,只是懒散地在龙椅上靠着,甚至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谢笙掐了掐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才开口:“昨日三殿下进宫见到太后娘娘,臣女意外在殿中听到了一件关于昭华殿娘子的事情。”顿了顿,她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裴彦,见他面色如常,才继续说了下去,“昭华殿娘子,当年是末帝公主时候,生母是当年卫尉崔家的嫡女。”
裴彦诧异地看向了谢笙,他不曾听说过云岚生母的身份,只从宝言那里知道云岚生母曾经获封婉妃。
站在门口的宝言这会儿也愣住了,他也看向了谢笙,脸上全是意外。
谢笙咬了咬牙,见裴彦不说话,便继续说了下去:“那个崔家,便是如今在燕云扶持了前陈衡山王为帝的那个崔家。他们知道娘子身份,并叫娘子的生母写信给娘子,想让娘子为他们行事……”
“荒谬!”话没说完,裴彦一拍桌子便打断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污蔑娘子!”
谢笙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吓得瑟缩了一下,好容易才撑住了没跪下去,声音颤抖着继续说道:“陛下,若此事为假,臣女何故要说出来叫陛下生气呢?”
“闭嘴!”裴彦倏地从御案后面站了起来,几乎狂躁地来回踱着步子。
谢笙不敢再开口,她感觉自己背后满满全是冷汗,几乎连动也不敢动。
裴彦看着谢笙,他看着她瑟缩胆小的样子,一边是怒火,一边又在揣度着眼前这个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他看向了门口的宝言,语气中透着几分杀意:“上回你查过陈朝旧档,婉妃姓氏来历可有记载?”
宝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奴婢只翻了娘子的那份,没去查婉妃……”
“去看,现在就去!”裴彦语气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转而再次看向了谢笙,“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说!”
谢笙深吸一口气,努力压着声音中的颤抖,道:“昨日三殿下与娘娘说起昭华殿娘子身世时候,说娘子生母尚在,有些事情或许寻常人说她是毫无触动,但有生母开口,难道还能不听从?”顿了顿,她小心地又看了一眼裴彦,道,“三殿下说,崔家想给娘子送信,那封信今日已经送到了昭华殿娘子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