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薄情——绘花猫
时间:2022-06-25 07:08:47

  她很明白,其实他们之间这段荒诞的关系应该结束了。
  一段关系的结束不会是容易的,寻常男女之间要了断也并非易事,何况裴彦是皇帝?
  她低头看着与自己交握的裴彦的手,他的手指节修长,比她的手整整大了一圈。
  她听见头顶上裴彦问她:“是不是不生气了?”
  于是她抬头看向了他,他正含笑看着她,眼中的温柔几乎能把她溺亡当场。
  “不许再生气了。”裴彦说道,“就仿佛是我欺负了你一样,可我什么也没做,我才应该大哭一场,等着你来哄我才对。”他一面说一面在笑,“但我转念一想,那也太难看了,怕你一看到傻大个在那哇哇哭,就吓得转身就走,然后一走就再也不回来。”
  云岚听见自己很轻地笑了一声,她说:“不会。”
  “真的不会吗?”裴彦认真地看着她,“可我觉得你在骗我。”
  “要是我骗你,你会伤心吗?”云岚问。
  “会。”裴彦说,“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会伤心欲绝。”
  这话听得云岚心被紧紧攥紧了,裹挟着伤怀的内疚慢慢从她心底腾起。
  “不过,如果你愿意哄一哄我,我就会好起来。”裴彦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或者就像现在这样,你对我笑一笑,我也不会计较。”他握紧了她的手,“我知道你就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自从我大哥去了以后,只有你真心实意地对我好。”
  云岚眨了一下眼睛,又一大滴眼泪猝不及防地掉落了下去。
  “好了,该吃饭了。”裴彦笑着又替她擦了眼泪,“你看灰奴过来了好久,就是想着中午能在你这里蹭着多吃点猫饭。我特地过来找你一起用午膳,结果到现在还肚子空空。”说着他拉着她站起来,“让人送热水进来,换身衣服再洗洗脸,我让膳房做了你喜欢吃的。”
  一边说着,他便叫人送热水和午膳到殿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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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宝言听着吩咐,迅速地便让宫人进到了殿中,一边在窗下摆了午膳,一边又去偏殿把热水之类都备好了。
  裴彦亲自拉着云岚到侧殿去洗漱更衣,然后又拉着她到摆好了午膳的几案前坐下了。
  宝言带着宫人们识趣地退到了外面,没有在殿中站着打扰。
  听了一耳朵殿中裴彦与云岚说话的声音,宝言心中默默松了口气,又有些感慨这应算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他方才跟着裴彦过来的时候还在想着只怕是有一场暴风雨要来,至少裴彦会因为崔家的事情好好与云岚分说一番,谁知道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形?
  但转念一想,宝言又觉得有几分释然。
  崔家再如何与云岚有关系,云岚身在深宫,根本也不可能去和崔家有什么勾结。
  崔家一厢情愿的事情,云岚也未必应允。
  如若裴彦因为谢笙那么几句话便对云岚有了别的想法,那么之前裴彦便不可能放下身段把云岚哄了又哄。
  想到这里,宝言暗地里把自己的心落到了实处,一时间倒是觉得就算那天裴彦知道云岚与裴隽有过一段前尘往事,也不会有多生气多恼火。
  就算真的生气了,云岚自己哄一哄,裴彦便能回心转意的吧?
  可还没真的松口气,宝言便又想起来那悬而未决的避子汤之事噎住了。
  他已经让人查了自云岚进宫之后御膳房送来的所有膳食,结论倒是很明显,里面是没有被加过和避子汤有关的东西的。
  避子汤这种东西不会从天而降忽然被云岚吃到肚子里面去,那么究竟从何而来,他是无法得出结论,最后也还是只能告知裴彦。
  被这么两件事情压下来,宝言忽然有些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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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裴彦逗着云岚多吃了两口米饭,又夹了一筷子芦笋到她碗中,随口便说起了谢笙所说之事。
  “今天朕乍一听说,倒是恼火得很,只以为她又在编什么谣言来诬赖你。”裴彦看着云岚把那两根芦笋给吃了,又给她夹了一块瘦肉,“再细细一听,便听出了端倪,关键不过是崔家想要两边下注,又知道了你在宫里,便把心思动到了你身上来。”
  云岚沉默地吃了那块瘦肉,忽然想起来五吕早上还给她送了封信进来,她没看过便随手放到了一旁小几上。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裴彦,那封信是借着谢笙的手送来,谢笙没有和裴彦提吗?
  裴彦又道:“朕琢磨着,他们若是这次不能如愿,只怕之后小动作也多得很,便想着过来与你说一说。”说到这里,他便笑了笑,“谁知道过来就没办正事。”
  云岚垂下眼睑又吃了一小口米饭,没有接话。
  “朕还在想,崔家既然是两边下注,想要左右逢源,那么他必定所图更大一些。”裴彦道,“陈朝时候崔家权倾朝野,如今看来也能算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否则是怎么这么轻易地又回到京城来行事?”说着,他轻叹了一声,又道,“不过也还是不能轻视,得要抓紧时间把燕云拿下来,否则迟早要成心腹大患。”
  云岚抬眼看向了裴彦,只见他这会儿是在看着窗户外面。
  于是她循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是看到灰奴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房顶,在和一只黄狸猫僵持着,浑身的毛毛都炸了起来。
  “听说,这只黄狸猫之前和白娘子一起玩。”裴彦笑了一声,“大概是过来找白娘子的,灰奴不高兴了。”
  云岚看了一眼那黄狸猫,又在庭院中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白猫的影子:“没见到白娘子?”
  “可能在等着灰奴和这只黄猫打一架,有结果了,它再做决定是留在昭华殿,还是跟着那只黄猫一起走。”裴彦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云岚,“到时候要是白娘子真的跑了,朕让人给你逮回来。”
  “那还是算了。”云岚笑着摇了摇头,“既然走了,也没必要强留。”
  “万一灰奴想着那白猫,看着白猫跑了,它也跟着跑了?”裴彦不赞同地摇头,“到时候大不了把这只黄猫一起抓过来,让它认了灰奴当大哥,它就老实了。”
  “猫哪里听得懂这个。”云岚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面前的午膳,“快用午膳吧,不吃便要凉了。”
  裴彦也收回了目光,正打算给云岚再夹一筷子青菜的时候,忽然听见房顶上一阵稀里哗啦瓦片落地的声音,再抬头看去,便只见两只猫打成一团从屋顶上滚了下去。
  云岚也是一惊,她直起身子看向了庭院中,便见灰奴矫健地落地,追着那黄狸猫一路又冲进了树丛里面。
  “岚岚。”裴彦忽然喊了她一声。
  云岚转头看向了他,心不自觉砰砰乱跳了几下。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与我说。”裴彦看着她,“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只信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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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彦离开昭华殿往隆庆宫去处理政事的时候,仍然是把宝言留下了。
  他叮嘱了宝言让内府派人来把猫打架弄坏的那几片瓦给补了,又让云岚太闲的时候就传教坊过来给她排演歌舞。
  然后才上了肩舆,慢慢往隆庆宫去。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有那么几分燥热,裴彦闭着眼睛,觉得有那么一些疲累。
  他觉察得出来现在的云岚和他之间有了隔阂,不似从前了。
  可无论他如何放低姿态,做出保证,她都不曾表露出哪怕一句其中真正的缘由。
  他不想去猜测。
  猜测往往便只会带来怀疑,而怀疑是两人关系即将破裂的开始。
  但他感觉无能为力了。
  或者是他做得其实不够好,还不够让云岚放下心中的戒备?
  他忽然又想起来那天让宝言去查的关于卫融与云岚之间的事情,他揉了揉眉心,想着等会还是要让宝言回来把这件事情说一说。
  但关于云岚的身世——他想起来谢笙说过,其实崔家已经给云岚送了一封信。
  那封信他并没有从云岚那里看到,所以……
  裴彦回头看了一眼昭华殿的方向,他想,应当是云岚自己都还没看过,而不是她瞒下来不告诉自己。
  想到这里他忽然自嘲地又笑了一声,是笑自己——以前没有那么用心的时候,哪里会因为这种事情瞻前顾后?只吩咐了旁人去查便是。如今开始用心了,反而是处处不知如何下手才足够妥帖,似乎永远也做不到完美。
 
 
第55章 
  灰奴大约是打赢了——肚子也打饿了,那黄狸猫跑走之后,它便从庭院中满满踱着步子进到了殿中来找云岚。
  它绕着云岚的腿蹭了又蹭,最后躺在地上对着她翻肚皮,发出嗲嗲的叫声,与方才打架时候的凶狠简直大相径庭判若两猫。
  云岚把灰奴抱起来检查了一下身上有没有伤口,见只是背上掉了几撮毛,便勉强放下心来,又让初晴去给它拌了猫饭。
  灰奴闻着味道,颠颠儿跟着初晴去配殿吃猫饭。
  云岚没跟着过去,而是在小几上翻了五吕早上拿进来的那封信拆开看。
  信中寥寥数语,全是在说从前。
  一目十行扫过去,云岚沉默地放下来,信中倒是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受。
  对于崔家来说,从前应当是美好的,所以信中的回忆也是美好的,信中以长辈的口吻在关怀她,在怀念当年末帝尚在时候,她还是宫中的公主,不必寄人篱下,接着话锋一转便说起了这些年崔家的难过,好不容易在燕云安身,才知道她现在竟然是和裴家人在一起,于是便又写到了崔家当年对她和她母亲的种种情感。
  看到这里时候,她是只觉得好笑,再往后看,就只剩下了荒谬。
  信的最后,写信之人说她的母亲马上就要到京城来,问她想不想见一见她的母亲,又在说母女之情云云。
  她的母亲是她亲自收殓下葬的,这个母亲又从哪里来?
  难不成还是诈尸了从土里爬出来?
  一切都荒谬得她都不知要用什么表情来看待这封信。
  不过——她眉头微微皱了皱,重新拿起信纸看了一眼,或者崔家其实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她去回想当年的情形,崔家似乎是护着她的父亲还有宫中的皇子,如若是这样,她母亲的生死恐怕还的确是他们不能确切知道的。
  所以这封信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猜测她也不知道自己生母的下落,所以先用亲情来拉拢关系?
  又或者是,先把关系定下,最后用孝道的帽子来压她行事?
  想到这里她觉得更好笑了一些,如若当年她和她的母亲在宫中能得到崔家一星半点的关怀,她现在便不会把这一切都视作是荒唐笑话。
  把信纸折好重新塞进信封,云岚不打算把这封信告知裴彦了。
  她打算与裴彦彻彻底底地断开,那么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借用崔家。
  叫他认为她便是心有二心,便是想要利用他就行了。
  到时候他可顺理成章顺着她这边种种,把他想处理的那两个弟弟还有崔家一并收拾了。
  而至于她不管到时候是被逐出宫还是被赐一死,都无所谓。
  如若是逐出宫,那么她便往燕云去,叫他彻底死心,从此不必有什么留恋和侥幸。
  如若是被赐一死,那便更好一些,她就当是偿还了这么多年对他的欺骗。
  无论她最终会是如何结果,对裴彦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他从此认清了这世上一个欺骗他的女人,从此也不会被感情束缚,还能肃清了朝政,最终得偿所愿。
  两不相欠。
  这个决定的做出,比她想象中更容易。
  因为这世上许许多多事情,不如意时候便在强求,得不到时便在索求,努力抓取未必能真的把一切抓住,但只要放手,便真的能把一切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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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渐降临了。
  裴赟府上,崔素笑着听裴赟说了信已经送到了宫中的消息。
  脸上带着担忧,裴赟眉头是紧皱的:“今日这信送进宫了,才觉得太过于草率了一些。她若是一心向着皇帝,那岂不是我与你之间的关系立刻就被他知晓了?”
  崔素不紧不慢笑道:“殿下只想,若她说了这事情,他对她还有几分信任呢?对她来说,坦诚未必是什么好事情,以利弊权衡,她便不会把此事说破。”
  裴赟面上的忧心半点也未减,他看着崔素,道:“若这事情不似你我所想,到时候便只有一死了。”
  “殿下且再等数日。”崔素笑着说道,“等两个人到京中来,一切便在掌握之中。”
  “什么人?”裴赟立刻问道。
  “一位,自然是公主的生母了。”崔素不紧不慢地说道,“另一位,则是那位曾经喜欢过的女人。”
  “他还有另外喜欢的女人?”裴赟些微有些诧异。
  崔素笑着道:“这自然是有的,不过当年之事知晓的人也少,我也是问过了许多当年旧人,才知道了这么个人。”顿了顿,他又看向了裴赟,“说起来,这位陛下也算情深,公主恰好应当便是与他心中那位娘子有那么几分相似呢!”
  裴赟忽然感觉到崔家有些可怕了——这么久远之前的事情,竟然是可以轻易翻找出来的吗?
  他忽然想起来陈朝时候,崔家是如何权倾天下,当初如若不是他的父亲裴襄出兵更果断,这天下究竟是姓崔还是姓裴也未可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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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已经悄然来了,夜风凉意浸骨。
  隆庆宫中,裴彦把手中政事处理完毕了,便让叫了宝言到隆庆宫来。
  有些事情或者一时半会也无法从云岚口中得到更多的事实,但他却并不想只是等待了。
  不说,或者是因为有难言之隐,又或者是无法从自己口中说出。
  他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就与云岚仿佛渐行渐远一般,再无法回到从前的亲近。
  他想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宝言很快便从昭华殿到了隆庆宫来,他免去了他的行礼,直接了当地问起了早几日便让他去查的卫融与云岚之间的事情。
  站在阶下的宝言愣住,他没想到这事情忽然之间就被裴彦想起来,他从昭华殿过来时候,还猜测着裴彦或者是要有什么别的事情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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