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或许弄不懂那些高深的阴谋诡计,但她很明白应该怎样对待自己喜爱的人。
她这辈子过得荒谬,原本有一个同胞姐姐但却从未见过面,眼下见到了姐姐的女儿,从本能便是想要亲近的。
她当然不会让崔素那些人对云岚做什么事情,她还可以想办法送她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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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拂过。
庭院中有散落的黄叶。
似乎属于冬天的凛冽寒意已经就在眼前。
天空是湛蓝色的,悠远又深邃。
阳光金灿撒下来,不再似夏日烈阳那般炙热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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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中,裴赟坐在了上首,右边是谢瓯等人,左边则是崔素一行。
不过短短一个日夜,京中局势变得他们都有些猝不及防。
“为今之计,还是要让裴彦从宫中出来,硬碰硬是不可取的。”崔素听完了京中的局势,最后如此说道,“否则,以京城布防,以及裴彦如今的警觉,我们这一点兵马办不成什么事情。”
裴赟抿了下嘴唇,这的确是最可行的办法,甚至他一时之间都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可以取代的法子。
他曾经是想过若是能找到机会,先把住了些微兵权,以小博大直接行逼宫之事,可谁能想到还没等他真的攒到一些兵权,便已经到了如今境地。
如若当初再耐心一些,等到裴彦要对燕云动手的时候,是不是会更好呢?
到那时候,裴彦无论如何都会因为要对燕云动手,会对他们兄弟两个有所优待。
不过就是再等待半年的工夫而已!
裴赟心中浮上了一些后悔,他若能沉得住气一些,当下就不会这样了吧?
当初他便不应当听崔家人的花言巧语,他就应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可现在他又不得不依赖着崔家,这让他感觉颇为窝火。
此时此刻他听着崔素说着要用云岚把裴彦引出来的事情,心中只觉得荒谬。
如若他是皇帝,他是不会理会一个自己出宫去的女人。
江山美人,若江山都没了,美人还有什么用?
只要江山还在,还愁没有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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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素只扫了裴赟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
他笑了笑,道:“殿下莫要觉得这法子荒谬,事到如今,便就只有此法是可行的。只要是可行的法子,便是好办法。如若现在可以直接杀进皇宫去让裴彦写了让位诏书,那自然是更好的办法,奈何却并没有这样的好时机啊!”
裴赟从前痴心妄想的时候多,但这会儿却熄了那些不着边际的妄想。
他看了眼崔素,又看了一眼眼中还带着野心勃勃的谢瓯,沉默了一息才道:“那还是得先与你们的公主把利害关系都说得清楚明白,否则就算裴彦愿意上钩,也没什么作用。”
“这是自然的。”崔素胸有成竹说道,“殿下尽管放心便行。”
裴赟“嗯”了一声,也没了继续针对这些事情说下去的想法了,他转而看向了谢瓯,道:“舅舅陪着我出去走走吧!”
谢瓯忙应下来,便起了身,笑道:“这鹤城里面还有些地方可看的,奈何运河不似前朝时候那样四通八达,不过倒是多一些宁静。”
崔素看着裴赟和谢瓯两人出了正厅,面上神色渐渐淡了下来。
裴赟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大约是体验过了裴彦这次雷厉风行的手段,他已经生了退缩之意。
只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退路?
崔素垂着眼眸思索了许久,看向了一旁的杜青:“你们这两天也是要回燕云了,给我大哥带封信回去。”
杜青应了一声,倒是笑了笑:“大人也不必太担心,他们现在还是仰仗着我们的。”
“仰仗是一回事,若成了拖油瓶,还是要尽早断开为好。”崔素说道,说着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又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暂且先这样吧!”
杜青没有接话,他是作为燕云使团中的使臣来京城的,虽然在离开燕云之前被叮嘱了要听崔素的安排,但对崔家人他一直是另有看法的。
贪心不足,阴狠毒辣,狼子野心,这些词语放在从前的崔家倒是合适,如今的崔家却只剩了个空架子,仿佛那年陈朝覆灭之后,把崔家那骨子里的狠劲都已经消磨了,剩下的都是蝇营狗苟的手段,让人觉得荒谬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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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厅出来,回到他们住的东院,一进去杜青就看到季鹰嘴里叼着一根草,蹲在房顶上面不知在看什么。
他抬头朝着季鹰招了招手:“我们要准备回燕云去了。”
季鹰听着这话,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口中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怎么,那老东西终于松口了,要让你送信回去的吧?”
“京城局势多变,还是早些走为好。”杜青说道,“你看看那梁朝的三皇子,仿佛丧家之犬一般,还能有什么将来?”
“我今天看到那位公主了。”季鹰忽然说,“你说那位公主会听老东西的话吗?”
“公主姓李,又不姓崔,干嘛听他们的话?”杜青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再说了,这公主若是真的好拿捏,当初就不会想办法要让他们那位崔娘子进宫了。”
季鹰笑了一声,忽然又道:“那你说,那位进宫的崔娘子,现在是站在哪一边?”
“自然不是我们这边。”杜青肯定地说道,“不过这些事情与我们没关系,现在我们回去燕云,倒是和这些事情没关系了。”
“你回去,我不走了。”季鹰看着杜青突然说道。
杜青一愣,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季鹰:“是陛下另外有旨意给你了吗?”
“勉强也算是吧……”季鹰轻笑了一声,“等会我去和老东西讲一声,你就不用管了。”
杜青点了点头,倒是也没追问。
季鹰掸了掸衣袖,心情却仿佛很好,脚步轻快地就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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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宫中,小朝议之后,崔滟便跟着宝言进到了殿中来。
在宫中住了不过短短时日,崔滟的神色看起来比那日跟随着燕云使臣进宫时候焕发了许多,眉眼间便也显露出了温柔顺从,不再似那日那般紧绷又神经质的样子。
但进到殿中后,崔滟仍然还是有些紧张。
她上前来行了礼,然后站在了一旁。
裴彦看了一眼崔滟,但心中满满全是云岚。按下了心中那一些不耐,他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她坐,语气淡淡问道:“朕记得你当年成亲过,这次你进宫,崔家人是如何与你说的?”
崔滟小心地在一旁坐下,但听着裴彦的问话,又把心中愁绪给勾引了出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妾身父亲让丈夫给妾身写了休书。”
“所以崔家想做什么,朕想听一听。”裴彦道。
崔滟面上露出了一些茫然,她看了裴彦一眼,才仔细斟酌着开了口:“妾身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妾身被送回娘家之后,父亲和叔叔都是告诉我,让我进宫来,说陛下当年喜欢过妾身。”顿了顿,她自己自嘲地笑了一笑,“妾身是想问,但也没人与妾身说过在发生什么事情。”
“那么让你进宫后,他们总会让你做点什么吧?”裴彦眉头皱起来。
“只说,若是进宫了能得宠,能生下一儿半女更好,若不能也无妨。”崔滟仔仔细细地回忆着当初被反复叮嘱的话语,“他们也只是让妾身进宫,并没有叫妾身具体做什么事情。”
裴彦再看向崔滟,只看她面上那拘谨神色,也知道她并不是在撒谎。
“妾身的父亲和叔叔对公主殿下更关心一些。”崔滟又道,“之前是想办法给公主殿下送了信,不过殿下都没搭理他们,妾身原本是想,若是他们早能与公主殿下说上话,应当就不会让妾身进宫的。”
听着这话,裴彦心中升起些许厌烦起来,他站起身来,看向了宝言:“你送崔娘子回去吧!”
崔滟面上露出了一个惊慌的神色,她忙道:“陛下,妾身的确就只是知道这些事情……”
裴彦没有理会她,便只朝着殿外走去了。
殿外的秋风迎面吹来,倒是让裴彦心中的烦闷也少了两分。
一抬眼,看到向稼正朝着这边走过来,裴彦于是上前了两步,朝着他招了招手。
向稼看到裴彦在殿外,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丹阶,来到了裴彦的面前。
“陛下,臣之前去联系到了季鹰,他早上让人送信到臣府上,他已经应下来了。”向稼语气中带着喜色,“听季鹰说,如今谢瓯和裴赟都在鹤城,鹤城看起来有千骑人马,但实际上是空虚的,只是看起来唬人而已。”
烦闷一天,总算听到了一件好消息,裴彦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不过季鹰说,娘子现在是跟着崔家的一位年长的妇人在一起,住处看管森严,恐怕是不好接近。”向稼又道,“季鹰说现在崔素他们都把主意打在娘子身上,想用娘子引着陛下过去。”
裴彦垂着眼眸思索了一会儿,问道:“若朕往鹤城去,能保朕安然?”
向稼愣了愣,道:“陛下,请不要以身涉险!虽然季鹰说鹤城内里空虚,但若陛下前往……”
“朕又不会孤身前往。”裴彦看了向稼一眼,“自然是要带着兵马前去。”
“臣以为,陛下最好是坐镇在宫中。”向稼如此说道,“陛下千金之身,不可行冒险之事。”
裴彦摇了摇头,罕见地固执了起来:“朕以为,朕应当亲自把娘子从鹤城中安然无恙地接出来,也唯有朕亲临,娘子才可能毫发无伤。”
第89章
事实上,裴赟这桩事情,远没有到要收网的时候。
裴彦让向稼找人去接触季鹰,为的是将来攻打燕云做准备。
而裴赟裴骏兄弟两个,谢家和崔家,裴彦原本都是准备在处理完了裴隽当年意外之后,再一步步动手。
现在一切局面突变,只是因为云岚突然的离宫。
是契机,也是不可测的变故。
一切都系在云岚一人身上,不管究竟如何,云岚必定是会被利用的。
裴彦并不想、并不希望她在这其中受到任何伤害。
他可以把控大局、可以让崔、谢两家都死无葬身之地,但他并不想在这过程中,云岚有任何遇到意外的可能。
他想把云岚放在最重要的地方,因为她便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在这世上,她也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他愿意为她以身涉险,去保她的毫发无伤。
可——便只看眼前向稼神色,裴彦便知道这样行为在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
是荒谬的。
也是不可理喻的。
如若是从前的他,也一定不会觉得自己有朝一日就真的会把一个女人放在最重要的地方,江山美人,美人怎么可能凌驾于江山之上呢?
可偏偏是云岚。
他感觉自己就仿佛是一个赌徒,一掷千金想要挽回云岚对自己的感情。
赌徒总是不服输,哪怕已经失去了也总妄想着能把失去的一切都赢回来。
他用这一切来作为赌注,来求云岚的一个回头。
若她不回头……
裴彦闭了闭眼睛,他不愿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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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清冷。
云岚在院子里面转了一圈,最后在亭子里面坐下了。
这庭院收拾得也算雅致,花圃里面养着的菊花开得正盛,看起来应当是有人一直在打理的缘故。
所以崔家人其实并没有完完全全离开京城?
云岚垂着眼眸思索了一番,却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她从前与崔家并不能算特别亲近,又离开京城时候早,许多事情她其实是并不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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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得出神,她听见有脚步声走近来,抬眼看去,便见是崔素过来了。
崔素见她抬头,便笑了一笑,把手中拎着的酒坛子拿起来给她看,口中道:“我给殿下送一些菊花酒,今年新酿的。”一面说着,他便进到了亭子里面,大大方方地在云岚对面坐下了。
云岚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我不喝酒,恐怕只能舅舅一人独酌了。”
崔素不以为意,他看向了庭院花圃中的金丝菊,忽然问道:“你见过裴赟吗?”
“不曾见过。”云岚不紧不慢地回答了,也看向了庭院中的花草,“怎么,舅舅还在想着和这位联手?那不如就与衡山王一起,一条路走到黑了。”
“你的语气中,似乎崔家一定会败。”崔素看向了云岚。
“否则呢?”云岚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想不出崔家和谢家再加上那位皇子,有什么能联手翻盘的可能。”
崔素沉默了一息,最后又笑了笑,道:“只要裴彦会来,便还有一丝可能。”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他会来?”云岚看着崔素,“你觉得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真的会有那么大的作用?江山美人,是江山重要,还是美人重要?”
“若从之前种种来看,他便就是会来。”崔素道,“他今年刚登基,甚至刚结束了二十七天的守孝,就把你从吴郡接到了京城。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很明白。”
云岚懒洋洋笑了一声,道:“舅舅,看起来你会是为那些话本故事掉眼泪的人。”
崔素笑了笑,道:“无论办法是不是听起来荒谬,总之能用就行了。”
云岚轻哼了一声,抬眼看向了崔素:“所以,舅舅当初为什么送我母亲进宫,之后那十几年又不闻不问,任由她和我都在冷宫里面呢?”
崔素顿住,他面上露出了些许尴尬神色,一时间却没有回答。
“听起来应当是一个送崔家女儿进宫邀宠的故事。”云岚不紧不慢地说道,“但这样的故事,通常应当都还有个在后头鼎力支持的娘家,否则没有皇帝的宠爱,这进宫了的女孩儿又有什么用?”顿了顿,她看着崔素面上神色,然后继续说下去,“所以……我很好奇,当年究竟是个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