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士兵有些焦急,弓箭已拉到最满。
那几人似乎脚步顿了顿, 连续七八里的徒步让秦可脚下一晃, “姑娘?!”
下一瞬,在塔楼上的谢曜瞳孔皱缩。
“都给我放下!!”
寂静的城楼上忽然爆发了一阵怒吼,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谢曜活了二十年,还从未有过这般失态的时候,那些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瞬间松懈,只有一个年轻的将士手心不稳, 弓箭离弦而去, 带着风声, 谢曜从塔楼狂奔而下, 不远处的谢煊早已警醒,带着人轻轻一躲, 只不过扑倒在了地上。
“表妹?!”
谢煊第一时间去确认她的安危,秦可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只是膝盖磕到了地上, 她下意识的摇头, 然后便听到了一阵急切的马蹄声。
几人同时朝马蹄声那边看去, 可惜马蹄扬起了黄土,秦可还没看清那马背上的人,便被一双大手瞬间抱了起来。
惊呼声还来不及喊出口,便撞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腰间的双手将她勒的极紧,秦可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下一瞬,忍了好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马儿跑的很快,在宽广无垠的塞外尽情飞驰,清莲和杏桃还没回过神来,谢曜的马就已消失不见。
“那、那是大公子吗……”
谢煊视线看着马匹消失的方向,神情也终于松懈了一些:“嗯。”
……
谢曜不知道马匹跑了有多久,只知道穿过了河流、村庄、塞外的黄土,终于来到了一片绿洲上。
北方的大草原带来阵阵的清风,终于让他的眼神清明了一些,方才脑子的空白也渐渐回神,他喉结微动,马速缓了下来。
秦可一直抱着他的腰身,埋在他的胸前。
两人也不知这样默默的抱了多久,马儿停在了草原的小溪边,谢曜才终于低头,扶住她的肩膀,抬起了她的脸。
长达一个多月的路程,她瘦了不少。
穿着男装,原本就宽大的衣裳更显出了她的纤弱,脸颊从前还算有点肉,如今也是捏都捏不起来,自责和心疼让谢曜心中五味杂陈,他终于开口问:“怎么来的?”
不是为什么要来,是问她怎么来的。
京城到崇州千山万水,她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谢曜嗓音沙哑的厉害,秦可也终于看向他的眼,不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遍遍的描摹他的眉眼。
他也瘦了些,黑了些。
但一眉一眼都是梦中的模样,更是她坚持这一路的信念。
“想你了,就来了。”
秦可答非所问,谢曜却读懂了,他眸中情绪更是复杂,重新将人拥入怀中,远处飞过一字排开的大雁,时间仿佛都这样停了下来。
谢曜将下巴磕在她的头顶,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长指轻拂,触碰到了她脖子上的纱布。
谢曜立刻低头,脸色大变。
“谁伤了你?”他怒火中烧,想仔细去看,秦可却往左偏了偏,眼中闪过慌乱:“有疤……”
她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头发和脸一定都是脏兮兮的,还有黄沙。
谢曜当然不会让她躲开,但见她实在不愿让自己看,到底尊重她的意愿停了下来。
他仰头,牙关紧咬。
其实,他不需要问,或也知道京中如今的处境。
他走的时候虽安排了许多,却到底还是不够周全。
心疼,自责,所有的情绪充斥着谢曜的内心,秦可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手紧了又紧,这才回过神来去安抚他。
“三表哥送我来的……”
“除了那一个意外,其余都很好……”
“还有追夜、杏桃、清莲他们都照顾我照顾的很好……”
她没说一句,就像是在谢曜心中鞭笞一下。
小姑娘永远是那么的懂事,分明自己已经吃了那么多的苦,却没有一句抱怨。
“是我不好。”谢曜声音有些抖。
“我该照顾你的,我该一直照顾你的。”
他低头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动作,秦可闭上了眼,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大表哥是一直都在照顾我的,我见到你,就安心了。”
谢曜再也抑制不住,去亲吻她的眼睛,秦可乖顺的闭上了眼,仰起了头。
她能感受到谢曜吻的很克制,像羽毛,轻轻拂过,吹得人心尖微痒,他逗留在她唇角,温柔点啄,秦可偷偷睁眼,渐渐有些不满足这样的浅尝辄止,她红着脸,微微的伸了伸舌头。
谢曜的身体霎时僵住,再然后,便如狂风骤雨一般不可遏止。
秦可呼吸有些急促,脑子也渐渐有些发晕,这才示弱的揪了揪他的领口,谢曜停了下来。
他重新抵住她的额头,声音嘶哑的厉害:“还敢勾我吗?”
秦可红了脸垂下眸:“才……才没有的……”
终于,谢曜扬起唇,满足的笑了。他捏了捏她的脸颊,道:“瘦太多了,一会儿回去顿顿吃肉,养回来。”
秦可没料到他会说这个,忍不住轻锤他一下,谢曜顺势握住她的手,如往常一样捏着她的指骨,眼角是无尽的温柔和宠溺。
他不想去问,只想贪恋此刻的美好。
她来了,他便要加倍的对她好。
谢曜取出帕子,温柔的替她擦掉脸色的灰尘,秦可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很丑?”
谢曜没说话,只是停下动作亲了亲她的脸颊,她若再问,就再亲一次。到最后,秦可小脸通红,再不发一言。
“草原很美,你会喜欢上的。”谢曜擦完后收起帕子:“我带你去转转?”
秦可嗯了一声,他便重新驾马,马匹这次在大草原上缓缓前行,秦可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这一望无垠的绿色。
蓝天绿地,白云朵朵。
没想到荒漠和绿洲会离的如此之近,不得不让她心声惊奇,远处还有牧民在赶羊放牛,自小在江南长大的秦可从未见过这般场景,一时好奇的瞪大了眼,靠在谢曜怀中,看个不停。
谢曜一低头就能看见她可爱又新奇的眼神。
他扬唇,慢慢骑着马陪着她。
只不过,秦可这一路都是在高度的紧张中度过,此刻终于放松下来,巨大的疲惫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困倦和疲惫让她的眼神越来越沉,身后是无比可靠安心的胸膛,鼻息也是熟悉的竹香。
谢曜的速度越来越缓,再垂眸时,便看见了小姑娘酣甜的睡颜。
谢曜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知道她这一路一定是累极困极,他骑着马拥着人,以最平稳的速度回了楼县。
谢煊已经在此处安定了下来。
阿丘莲坐在他们面前不断好奇的打量着。
方才谢曜带人疾驰的那一幕自然是落到了所有人的眼中,众目睽睽之下,人人都知道巡抚大人抱着一个瘦小的男人飞一样的策马跑远了,而面前这几个俊俏又陌生的小郎君引起了众人极大的好奇心。
谢煊还能坦然处之,杏桃和清莲却有些受不住这样直白的眼神。
“三公子,我们先去收拾收拾姑——,公子的房间。”
谢煊笑着微微颔首:“去吧。”
等两人走后,阿丘莲终于按捺不住的上前,用还算熟悉的官话和他打招呼:“你们京城的小郎君,长得都如此俊俏清秀惹人疼吗?”
谢煊正在喝茶,差一点被水呛住。
咳嗽了两声才缓了过来:“为何用都?”
她们是女扮男装说清秀也就罢了,他……
阿丘莲笑了:“就是都呀,小郎君,你不也很好看吗?”
屋内其余人低低笑了,谢煊以拳掩唇咳嗽了一声:“多谢。”
阿丘莲笑的更得意:“京城男子果然都这么矜持,郎君你多大了,可婚配了?有几个妻子?有儿女了吗?”
谢煊被这一串问题砸的有点晕,就在他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答时,余光忽然看到了大哥的身影,他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大哥。”
秦可被谢曜抱在怀里睡得正香甜,谢煊立刻收了声音,谢曜朝他点了点头,脚步却没停留的进了院子里,清莲和杏桃瞧见,也立马迎了出来。
谢煊没跟过去,身后又传来了阿丘莲的声音。
“我就说为何巡抚大人对我那么冷淡,原来是这样,好可惜呀……也不知那小郎君多好看,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谢煊听着前半句以为自己懂了,听完了后半句却又石化当场。
他好像又不懂了。
他回头,古怪的看了眼阿丘莲。
?
-
谢曜抱着秦可进了屋,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回床上,眼神如同在看一件珍宝,听了许久,接着听到了杏桃和清莲的脚步声,才如梦初醒。
“你们跟我出来一下。”他替小姑娘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杏桃和清莲立马跟上。
作者有话说:
第092章 晋江独发
秦可这一路几乎没有几天是挨着床睡着的, 现下总算是到了一处安静放心的环境,她睡得特别沉、特别香。中途门开了几次又合了几次,她竟全然不知, 一觉醒来,外面似乎已经是夜晚了。
“清莲?”
秦可迷迷糊糊的坐起身, 试着唤了一声。
门立马就开了,清莲笑着走了进来。
“姑娘您醒了?”
秦可揉了揉眼睛, 看眼窗外:“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您睡了四五个时辰呢。”
秦可的确累坏了, 这会儿却也睡够了, 她悄悄的看了眼门外,小声问:“大表哥呢?我不是在做梦吧?”
清莲笑着刚要回答,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门开了, 谢曜走了进来。
看来不是梦。
秦可抿了抿唇。
清莲但笑不语,弯着腰退下,秦可有些不大好意思,但还是睁着水汪汪的杏眼看着他, 眸里噙着笑。
谢曜走近, 元若也端着一个碗上来。
谢曜在床边坐下, 接过元若手中的碗, 对秦可道:“是北方的牛乳,比京城的更香甜, 先少喝点儿,我让厨房去准备晚膳。”
秦可莞尔一笑, 也不伸手, 就乖乖的窝在被子里等着他喂, 谢曜扬了扬唇, 顺势坐在床边一勺勺的喂她。
醇厚的北方牛乳的确比南方香甜许多,要不然怎么会连带这心口也是甜丝丝的。秦可的确饿了,勾着脑袋一勺勺的乖巧喝完,落在谢曜眼里,活脱脱就像刚刚满月的奶猫。
他心软的一塌糊涂,宠溺的替她擦了擦嘴:“本想嘱咐厨房替你做羊肉的,想着你赶路疲惫怕不消化,先吃些清淡的粥吧。”
秦可点头朝他笑,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久别重逢的两人,因为心中日久弥生的情愫,即便是这样静静坐着,无需诉说相思和心意,只要是把彼此装在心里和眼里,这样就够了。
喝完了牛乳,谢曜抬掌抚了抚她的长发,还是和她细细诉说了这里的情况:“我们现在在楼县,我需要在这里停留两日,后日便带你回崇州城。在崇州城就住在巡抚府邸,你且安心住下,其余一切都不必操心。”
秦可杏眼噙笑,乖巧的点头。
“京城的事情三弟都与我说了,我方才已写信回京,京城局势也无需挂念,一切有我。”
秦可依旧只是笑。
谢曜不说话了,看着她唇边的梨涡,想起离别前的那一个晚上。
然后他就发现,那时候的她不笑,今日的笑是格外的多。
梨涡里盛了一汪蜜,勾着人心里发痒。
谢曜放下了碗,也的确遵从了内心,上前亲了亲那个熟悉的小梨涡,心口发烫。
秦可回过神来,勾着脑袋,芙蓉面有些红。
谢曜视线往下,停在了她的脖颈处。
他眸色沉了沉,想起方才三弟同他在院子里说的话。那样危险的时候他没在她身边,一想就心口疼。接着便是无边的怒意升起,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
谢曜眼底闪过狠厉,秦可看到后瑟缩了一下。
怕吓着她,他瞬间收敛起所有的情绪,伸手轻轻的抚了抚:“疼吗?”
秦可垂眸,明白了他方才一瞬间的情绪变化,连忙摇头,软软说道:“早就不疼了。”
懂事的让人心疼。
屋里此刻散着幽幽的沉水香,是她惯用的安神香的气味,但秦可鼻息里却是他身上清淡的竹香,她忍不住凑近,又凑近一点,见谢曜没什么反应,干脆直接勾住了他的腰。
面前的人愣了愣。
“大表哥。”她嘟囔着喊了一句。
甜软又黏人。
谢曜周身被温柔和宠溺包围,他松了眉眼,低低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他的小姑娘有时候坚强的像一只刺猬,但见到他也变成露出肚皮的模样,这样的信任和依赖让他很是受用,忍不住也将人拥了拥。
“别怕,我寻了最好的药膏,一点儿伤疤都不会留。”
他知道小姑娘爱美,他也希望这疤不留,不关乎美丑,只是希望她不再想起那样的回忆。
“嗯,好。”秦可低低应了一声,还是依赖的靠在他肩头。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抱了又一会儿,外面清莲来敲门了。
晚膳备好了。
“先吃饭?”
谢曜低声哄。
秦可不好意思的松开了他,从今日白天见到他到刚才睡醒,总算是彻底的回过神来。
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门开了,清莲忙着摆膳。
外面穆夜也来了,说是有事禀报。
谢曜只好起身:“我出去一会儿,你先用膳,待会儿来看你。”
“好。”秦可懂事,知道他很忙,乖乖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