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周晏的怀里缩了缩,重复了一篇,“喜欢的。”
周晏乘胜追击,继续问道:“那皇后喜欢朕么?”
任毓讶然,“陛下为何这般问?”她水润的杏眼里含着不解,这不是很显然的事情么,她自然是喜欢的呀。
周晏沉默片刻,低声道:“不直接回答,是因为不喜欢么?”
任毓立即反驳:“我喜欢陛下,谁说不喜欢?”而此时此刻,烟花已经燃尽,女子清脆坚定的话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在场人指的是亭子外等待伺候人的宫人们和帝后二人。
周晏愣了愣,话语闯进耳朵里,又像是直接闯入心间,过了一会儿,喜悦之情才涌上四肢百骸,“真的么?”
任毓不知他在忧心什么,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肢上边的手,说道:“松一松,我们面对面说。”
她拉着周晏,让他坐在椅子上,而任毓直接将人的脸捧了起来,“喜欢还能有假呀?陛下,你看着我的眼睛。”
周晏眨了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琥珀色的眼睛里面只装下皇后一人。干净、纯粹,无法掩盖的情意全然暴露在女子眼前。
任毓是站着的,她微微垂下头,对上周晏的眼睛,轻声道:“陛下,你瞧,我满心满眼的只有你一人。”
“喜欢便是喜欢,陛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生了爱慕之心。”
——
“宫里是个什么情况?”低沉的嗓音带着冷意,来自一位气质阴冷的男人,他用修长的手指挑起一旁女子的一缕发丝,打着圈儿。
视线在地上跪着的人身上极淡地扫了一眼,就挪开了。
适才热热闹闹的响声让人想不注意都难,素来冷冷清清的宫中竟然也能有那般热闹的时候么?
跪着的人没有抬头,就维持着恭敬且畏惧的状态向韩淮禀告情况:“圣上为皇后办了一场宴会,放用琉璃灯摆满了道路,那动静是放礼花引起的。”
“为了皇后?”韩淮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皇后啊,为了皇后。脑海中浮现皇后庄重的模样,嘴角一扯,讽刺的话直接说出口:“哪门子的皇后,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婢女。”
任羽被韩淮揽在大腿上坐着,侧着脑袋,防止他一不小心扯掉她的头发,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难免泛起苦涩。她见到了陛下,相貌出色,脾性上佳,就连那被人诟病的病秧子身体也是假的。
若是……若是……
若是当初是她嫁给陛下,是不是,就不会仅仅只是个妾,还能拥有陛下的爱戴。听说陛下严厉拒绝了大臣们提出选秀女的建议,他说,有皇后一人足矣。
反观韩淮、韩淮的承诺能有几分可信?
“想什么呢?”
头皮传来一丝疼痛,任羽轻轻嘶了一声,她眼睛湿漉漉的,娇嗔道:“淮哥哥,弄疼人家了。”
韩淮道:“你说,我要是将你送到宫中,将那冒牌货换出来……如何?”
任羽神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干巴巴地说道:“淮、淮哥哥,这是什么话?”
“怎么?你本来不就是应当嫁给那皇帝小儿的么?是正儿八经的忠勇侯府千金。”他凉飕飕的话语喷在女子有着一颗殷红小痣的耳垂上,“嫁给我后悔了吧?”
任羽连忙回道:“没有,淮哥哥,羽儿可是最最喜欢淮哥哥的,怎么会后悔?”她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湿漉漉的眼睛给人一种无辜感。
地上跪着的人心里叫苦,这都是什么话,他不想听这些会让他送命的话。
男子在任羽的耳垂上重重地咬了一下,“如此便好。”
“下去罢。”
侍卫立即心里松了一口气,要是再让他待下去,小命都快没了!离开时太过慌张,差点绊到门槛,幸好有武功在身,没有摔个狗吃屎。
人一离去,韩淮就拍了拍身上坐着的人,冷声道:“下去。”
任羽咬着唇,瞥了韩淮一眼,乖巧地照做了。她的神志清楚了,已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地位,面对韩淮,都不再是平等的了。垂下眼帘的时候,藏在衣袖里面的指甲是狠狠地掐着手心,她后悔了,真的,她讨厌韩淮。
“蓬二,”韩淮身子靠在椅背上,抬手招了招,“宫中的那个联系上了么?”
蓬二之前为了红棉,也是将自己的嗓子一同毒哑了,沉默地点了点头。
“去端一杯茶过来。”他使唤着任羽,继而转头看向蓬二,“同意了么?”
蓬二的圆脸经过几年的摧残,已经瘦得有些脱了形,他的眼睛倒还清明,又是点了点头。
韩淮见状,啧了一声,语调阴冷:“倒是个有情之人,苦了你们这对鸳鸯了。”他的面上挂着笑,但是笑不达眼底,话语间是讽刺与挖苦,带着浓厚的偏见。果然,小厮和婢女就应该配在一起。
蓬二眼里蓄起了泪,但是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是他没用,害了红棉。
任羽:“喏,淮哥哥,你的茶水,是温热的。”
韩淮伸手接过,用茶盖在杯沿上搭了搭,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喝着就不好。不过他就是口渴,凑合着喝便是。
“蓬三,进来!”他又对着屋外喊了一声,想要外面守着的新小厮进来。
“蓬一他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他的手下离了蓬一,总有些不得劲,连个说事情的管事都没有。
“哦哦,”蓬三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很普通的长相,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蓬一大哥说,她要一直待在丞相身边,就不回来了。”
第99章 误会
喧嚣终将归于沉寂, 暖黄色的光芒越发黯淡,逐渐熄灭。银月再度出了浮云,扑棱棱地将月华撒了一地。
岁延殿。
亮着一盏灯, 昏黄的烛火下,素白的手指搭在一本泛着黄且染着灰尘的画册上。女子只挽着简单的发髻, 没什么首饰插在头发上。身上也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如绸缎一般丝滑的乌发一直垂到腰际。
这画册是任毓方才准备上榻的时候, 脚一下踩到的,在床榻边伸出了一个边儿, 也不知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任毓蹲下身就将这东西拿了出来, 上面落了灰,不过不算严重,毕竟岁延殿每日都有人打扫。
倒是奇怪, 这东西要是一直在床榻下边,怎么从来没有宫人向她提过?
在烛火下,画册的封面清清楚楚,是一位用团扇遮着脸, 羞涩垂着眸子, 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 露出了圆润的肩头。总而言之, 就仅仅看封面就觉得有些不正经,旁边还写着名《寻欢》。
她的手指蜷了蜷, 突然有些后悔将这个捡起来了,内心纠结要不要将这东西翻开。
小心翼翼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晏应当一时半会过不来吧?她挺直着身子, 默默地翻开了这本有着香艳封面的画册。
随着画册翻动, 任毓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 几乎是木着脸翻阅,但是耳朵尖的颜色变得越来越红。“还能……这样啊……”
女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突然间,脚步声传来,吓得任毓手一个哆嗦,画册被甩到了地上。
来不及思考,蹲下身捡起画册后,就往床底下一扔,哗啦啦的响了一声,“呼——”一口气将桌上的烛灯吹灭,着急忙慌地脱鞋上了榻,顿时,内殿里面除了从窗边逸进来的银霜就再无其他光亮了。
任毓躺在床榻上,脸热得厉害,心脏砰砰砰直跳,她本来都是懂这些的,但是禁不住那本册子画得太过露骨,要是陛下看到她看这个,她还怎么面对陛下?!
“咦。”周晏方才还看着亮着灯呢,还没进来居然就熄了灯,这么巧。或许皇后是累了想要早些休息,进来的步子不免变得轻了些,动作也谨慎。
幸好他的眼睛还算好的,就算只有月光也能够看看清楚路。
步子很轻,但架不住有人没睡,且凝神听着动静,没一会儿,周晏默默地过来了。
轻纱床帘就被手掀起了一角,身边的位置随着人的躺下,重量的而往下陷了陷。
周晏和任毓两人是平躺着的,今日在亭子里面做得过火了些,若不是不小心碰倒了一盏灯,怕是就直接陷在里面。
在这沉静的黑暗里,谁也没有先开口,任毓望着瞧不太清楚颜色的帐顶,眼睛很快地眨了又眨
双手交握搭在小腹,感受着肚子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的变化,尽管呼吸逐渐平缓,但是脸上的热度却没有消退。微抿着唇,却又像是被烫到一般,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有些肿,还有点麻但是不疼。
脑海浮现许多画面,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季节,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周晏,所有的画面里都是周晏。
周晏猜测人是没有睡着的,首先,灯是才熄灭的;其次,皇后睡着后是会自己靠过来的。
他动了动,而后翻过身侧躺着,单手撑着脸,轻声唤道:“皇后。”
任毓下意识地就回应了。
“怎么都不等等我,就熄灯了?”自称又变成了‘我’,语气轻缓温和。
“我、”
她总不能说自己看了见不得人的东西,拍被人发现就熄了灯吧?
任毓说道:“我,困了。”
明明瞧不清周晏的脸,她却觉得视线如同实物,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对着上方的人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哦,那就睡吧。”周晏温声道,伸手将人揽了过来,“在这睡。”
他将头压了下去,埋在了那雪白的颈窝,呼吸都吹拂在其上,“睡吧。”
任毓几乎是被锁在了周晏的怀里,有些茫然,脖颈处还有些痒,周晏的身上除了以往的药味还有淡淡的皂角味。他们两人身上都是这种皂角的气味。
她一向是周晏做什么都不会反抗的,因为不会反感,因为她也喜欢。任毓身上也暖烘烘的,男子的体温总的来说比女子高得多,尤其是当周晏的身体恢复后。
对于现在气候来说,还算舒服。任毓闭上了眼睛,侧了侧头,脸挨到了周晏松软的发丝,小幅度地蹭了蹭。“好。”
到了后半夜,任毓几乎是被热醒的,神志不清楚。腰间还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着她,难受得很。
眼睛懒得睁开,她动了动,周晏没反应,抱得太紧实了。
算了,忍忍继续睡吧。
不行,她怀疑床上有谁放了个木棍子,抵着她太难受了!
因为看不见,手胡乱地伸进被子里面瞎摸,摸到后就一把握住想拿出来,没想到才扯一下,环着她的人突然闷哼一声。
这一声惊得任毓清醒了,瞬息间,她想到了什么,一下松了手。
任毓陷入了凌乱之中。
天,她摸了什么东西。
周晏醒了,发觉怀里还抱着香香软软的人,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低声唤道:“皇后。”声线紧绷,且低哑,嗓音撩过心间,仿佛被小猫挠了一下。
任毓僵着身子,也没敢应声。
她的脖子却被亲了一下,紧接着又被轻轻地吮了一下。温凉的唇紧贴着,这一瞬间的触感,让她生出了奇怪的感觉,腰酸了。
任毓没有反抗,上方的人挨着她的耳畔,亲昵地唤着她,一遍又一遍。
——
周晏坐在龙椅上,目光透过下方的臣子,不着痕迹地出神。心里一阵又一阵地,他听到裴康让他上朝的声音时,人都懵了一瞬。
与皇后那水蒙蒙的眸子对上的时候,更是心下一慌。居然不是做梦!他以为只是个寻常的旖旎梦而已。难怪、难怪这么真实。
进去的时候,皇后还挠了他一下。年轻的帝王清俊面容上的神情慌乱无比,结结巴巴地道歉。
而皇后偏过头,不搭理他。
周晏不知道应该如何,他都觉得自己不应当上朝,先人将哄好才是。
“陛下,那些土匪不管是什么寨子的,应当全被斩首示众!”
“诶,韩尚书此言差矣,李大人不是说过了么?庆戌寨的土匪没做过什么坏事,他们是良民、是义士!这次若是没有他们,李大人可就不能活着回来了!”他眼神坚定,不卑不亢地反驳韩淮的提议。他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
“你们刑部可不能手软,都是土匪,还能有什么好的?!”
“呀,韩大人还知道是刑部办事呐,既然如此,我们如何处理关你们吏部什么事?”
“何必上折子诬陷我们?”
韩淮阴冷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唇角一撇:“我参的就是李大人他受贿,若非与那土匪们有勾结,又怎会为他们开脱?”
李大人:“你!”
刑部尚书护着李大人,面上神情很淡:“没罪就是没罪,查一百年也是没罪。谈何开脱?韩大人可不要在这血口喷人。”
“陛下,这件事请您定夺!”
“臣与李大人同窗数年,深知他为人,断不会行此等败坏德行之事!请陛下明鉴!”
朝堂上自从韩老丞相辞官后,有几位老臣也告病辞了官,他们的职务由近几年的新秀人物顶上,是周晏登基以来第一届科举的前三名。
这位状元受过丞相的恩惠,一直被视作丞相一派,却没有人知道,他只是一个明明白白的忠君派。
韩淮一直以为朝堂上父亲的旧友与附庸都是留给他的人脉。未曾想,那些位居高位的人,一个个的都老老实实地效忠周晏。
就像他父亲那样!
就像他父亲那样的虚伪!
权利明明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还虚情假意地对帝王表忠心,恶不恶心。
周晏没怎么听,只觉得闹哄哄的,参的折子倒是有印象,知道韩淮为何死咬着李大人不放,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食指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环面,他道:“韩尚书若是怀疑此事,就得先拿出证据来。你瞧瞧,李大人不比你年轻,要是被你气得背过气可怎么办?”
“好了,莫要再争了。刑部的审查各个环节都有人监督,作假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此事就按刑部说的办,吏部尚书就莫要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