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刚才说了长兴侯府的船只就停在渡口,只要逃出这里,她就能得救。
可是只要出门,莫辞定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林轻染拧着眉头,焦灼的将指节放在齿间轻咬,有什么办法能躲过他。
*
莫辞推屋门,一只脚刚跨进去,便觉不对,他反手压上剑柄,望向黑暗中,冷声问:“谁?”
“莫大哥。”
凄清又楚楚轻颤的绕耳声,在黑夜中如勾人的夜魅。
吓得莫辞差点要给她跪下了,跨进门槛的那只脚麻溜的缩了回去。
他用力清了一下嗓子,道:“林姑娘为何在我屋里。”
林轻染思来想去只有从莫辞这里入手,只能出此下策,来屋子里堵人。
她稳了稳心神,捏紧手心道:“我有一桩买卖和莫大哥商量。”
莫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世子果真是料事如神,林姑娘真得找上他了。
点上烛火,莫辞站的远远地说:“林姑娘请说。”
林轻染学着哥哥林诏与人谈生意时的从容姿态,抿唇微微一笑,又恰到好处的拿捏着她独有的,惹人怜惜的柔弱,“莫大哥与我哥哥差不多年岁,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你可以信赖。”
莫辞一言不发,只听她说。
见他没有否认,林轻染心中略微多了点底气,“实不相瞒,早在遇见你们那日,我便见过官府捉拿你们的通缉令。”
莫辞眉心皱了皱,终于不再无动于衷。
林轻染轻抿住发干的唇,接着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官差迟早会追着踪迹找到你们,倒时候无论是你还是大当家,一个都逃不脱。”
莫辞只差没主动说出要放了她的话,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只能继续装下去,他语气微凝,“林姑娘现在的处境,来讲这番话不免有点可笑。”
林轻染轻抿的唇角紧了紧,她道:“不只是林家,还有长兴侯府,都不会放过你们。”林轻染语调微顿,接着道:“但只要你肯放了我,我可以保证没有人会找到你头上。”
莫辞神色一冷,“你要我背叛大当家。”
林轻染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莫大哥应该还未成亲,你不会希望,将来你的妻儿也与你一起干这见不得人的勾当,成为通缉犯吧?”
莫桑知道自己不是林轻染口中的这种人,可听她这么说,竟也有一种被说动的感觉,莫桑赶紧止住莫名其妙的思绪。
林轻染观察着他的神色,将声音放得温软缓慢,“我还会给你一大笔银子,让你,包括你的那些兄弟,都不用再过这种生活,以你们的身手,完全可以闯出一番名堂。”
“我不信一直伤害无辜的人,你的心里不会有愧疚。”
“我知道你们都是听命于大当家,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们和他不一样。”
林轻染说完紧紧地看着他,她的手里已经布满了汗,如果说服不了莫辞,她就真的完了。
她在莫辞脸上看到动摇与挣扎,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莫辞道:“林姑娘还请回吧。”
林轻染见他就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恨的牙根痒痒,她收起神色间的柔弱,事到如今,只有豁出去了。
林轻染疑惑的皱起眉,“莫大哥半夜将我带到你放中是想做什么呢?”
莫辞脑中警铃大作,“林姑娘不要信口雌黄!”
“我知道大当家想把我卖个好价钱,你若是胡来,就是坏了他的买卖。”林轻染心中慌乱,但仍要装出镇定的样子。
莫辞脑门儿上的青筋一根根地跳,林轻染就是要逼得他忍无可忍,“大当家未必信我,但只怕也不会再信你。“
莫辞当场就想撂挑子了,他绷着脸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林轻染牢牢盯着他:“不行,你现在就要给我回答。”她没时间等,也等不起。
僵持许久,莫辞重重闭上眼,沉声道:“我答应你。”
待两人终于商定好计划,林轻染离开,莫辞关上门,往凳子上一坐,觉得有点脱力,竟比和人动手还累。
莫辞困苦地摇头,林姑娘赶紧逃了,好让他歇歇。
*
第二天,林轻染让月影早早收拾好东西,其他的土匪莫辞会想办法搞定,她要做的就是把那人给放倒了。
莫辞给了她一包药,只要解决了那人,他就会放了自己。
可若是失败了,莫辞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但她就没那么幸运了,林轻染轻轻闭着眼睛吐气,天就要黑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林轻染一步一步朝堂屋走去,沈听竹已经在那里了。
他意态悠然的朝林轻染看来,目光与她对视,“林姑娘怎么好像神色不太好?”
林轻染心里一紧,他的目光太毒辣了,而自己从来也没有骗倒过他。
林轻染干脆不掩藏自己的忧惧,怯怯道:“都那么久了,我父亲怎么还不来。”
双眸微微泅红,看向沈听竹的目光里含着小心翼翼地探问。
隔着一扇门板,沈听竹那些吓唬人的话说得驾轻就熟,可这会儿看到她抬起萦雾的水眸,竟莫名语窒。
“这就该我问林姑娘了,我比你着急。”沈听竹拿起筷子,“吃饭。”
如此会装腔作态,若非她听见,真就要等被卖的时候才知晓。
林轻染在他身侧坐下,捧起碗吃饭,卷曲的眼睫轻覆,视线快速扫过桌上的汤。
他吃饭很单一,常常是一桌菜就只动那么一两道菜,但每次饭后必然会吃一碗汤,所以林轻染将毒下在了汤里。
林轻染垂着头慢慢吃饭,饭菜送到口中是什么味道,她都尝不出来,满副心思都放在沈听竹身上。
见他放下筷子去拿汤勺,林轻染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呼吸更是梗在了喉间,胸膛里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快。
沈听竹拿起汤勺,下一瞬,他手一松,勺子叮当一声又落了回去。
“大当家……怎么不喝汤?”林轻染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她用力捏紧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
沈听竹轻描淡写道:“饱了。”
林轻染舌尖快速舐过干涩的唇,“这老鸭鲜笋汤看起来就很鲜,大当家不尝尝么。”
沈听竹兴致不高,喝了这碗汤,恐怕得要些时日才能再见小姑娘,他得多无趣。
“歇会儿再喝。”他身子稍斜,支着头看向林轻染:“林姑娘多吃点。”
他的歇会儿让林轻染心急如焚,埋头将饭吃完,不料咽得太过着急,顶着了。她用掌心压着胸口,红着眼咽了好几次才顺过气。
沈听竹皱眉:“林姑娘怎么了。”
“……吃太快了。”声音轻又颤。
沈听竹无奈又好笑,他还真舍不得就这么把人给放了。
林轻染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抬起头道:“大当家再不喝汤就凉了。”
沈听竹只要将汤喝下,小姑娘就会如他所愿,离开这里,登上船去到侯府。
可他总想再逗逗她。
沈听竹道:“我怎么感觉不太好喝。”
“怎么会。”林轻染心里越发着急,干脆盛了一碗放到他面前,“你尝尝就知道了。”
沈听竹歪头看着她,“林姑娘一直要我喝,怎么自己不喝?”
林轻染望进他浓墨般的眼里,紧张的指尖儿都在发颤,他该不会知道了……
林轻染强自镇定下来,面容透出红晕,羞赧道:“我之前在厨房喝过两碗了。”
“尝了味道好才让你喝的,你不喝就算了。”林轻染将碗端了回去。
沈听竹轻笑,还着急上了。
喝,怎么不喝。
他轻抬手,蓦然,眼前如柔枝嫩条的身子欺近,不等他后退,细腻如玉的手指已经贴在他唇上,沈听竹呼吸猛地一滞。
“大当家怎么吃得嘴上都是。”林轻染已经豁出去了,用手指蹭他的唇,企图沿着唇缝推进去。
莫辞说过,这药只要尝到些许便会中招。
柔嫩软腻的手指贴在沈听竹的唇上,他顿在半空中的手如同酥软了一半使不出分毫力气。
怔懵,慌乱……种种情绪接踵而至,潋滟的桃花眼里逐渐蕴出薄红。
沈听竹慢慢垂下眼,凝着她指头儿上沾着的洗□□末,微微启唇,鬼使神差的用舌头将其卷入口中。
有什么在脑中炸开,林轻染浑身一僵,他竟将她的指尖含在了口中,滑过的湿濡是他用舌卷走了她手上的毒。
林轻染无措地抬眸,沈听竹亦抬眼,她从他漆黑的眼里看见了自己六神无主的身影。
林轻染猛地将手收回,握紧指尖的湿意,一双眼睛涨的通红。
“我……你……”她磕磕绊绊的话还未讲出口,就见沈听竹缓缓闭上眼,趴在桌上昏死了过去。
林轻染吓了一跳,往后匆忙退了两步,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过了许久,才猛得松出一口气。
林轻染不敢轻举妄动,虚弱无力的喊来莫辞。
莫辞很快进来,面色沉着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莫大哥……”林轻染目光恍惚的望向他,“他……死了吗?”
莫辞没有回答,只道:“这里我会处理,我送你们出去。”
林轻染僵硬的点头,“我去叫上月影,我们马上走。”
她又朝着无声息的沈听竹看了一眼,飞快离开。
回到房中,林轻染不放心地问:“其他人呢?他们会不会为难我们。”
莫辞道:“林姑娘放心,我已经将人都支走了,没人会知道今夜发生的事。”
林轻染心神不宁地点点头,走到桌边喝了一杯茶才逐渐平复下来。
“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林轻染倒了两杯茶,一杯自己饮下,一杯递给莫辞。
莫辞接过杯子喝下,“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林轻染回身问月影:“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月影背起包袱,“都已经好了。”话音陡然被掐断,她瞪直了眼睛,看着林轻染身后慢慢倒下去的身影,不敢置信道:“小姐,你又把人药了?”
“我不相信他。”林轻染看了眼昏死过去的莫辞,拉上月影,毫不犹豫地跑出宅子。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护卫从暗中走出,“禀世子,林姑娘已经离开。”
沈听竹慢慢坐直身体,眼眸半垂,指腹碾过嘴唇,那一阵悸颤又强烈的升起,他后悔让她走了。
沈听竹问:“莫辞呢。”
护卫道:“莫统领被林姑娘用蒙汗药放倒了,应该是上回剩的。”
沈听竹颔首,“不用给他解药。”
他刚才听见小姑娘叫莫辞莫大哥。
沈听竹啧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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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曦的晨光投在河面上,再由风一吹,荡出粼粼的波纹。
“二位姑娘,前面就是码头了。”驾车的车夫从马车上跃下,替车内的人挑起布帘。
月影先下来,付过车钱,转身去扶林轻染,“小姐小心。”
一夜未眠,加上精神时刻紧绷着,林轻染一时有些头晕目眩,吐了几口气才缓过劲儿。
她抬眼朝渡口边看去,大大小小停了不少船只,她连夜顾马车赶来,但愿长兴侯府的船还没有走。
林轻染对月影道:“我们去看看。”
二人在向着码头走去,林轻染没有去看旁的船只,直朝着一艘雕镂精致气派的楼船走去。
看到船上长兴侯府的旗帆,林轻染眼眸骤然生出酸涩。
月影也看见了,她雀跃兴奋道:“小姐,那不就是长兴侯府的船吗!”
林轻染用力哽咽几下,才忍着没有落泪,深呼吸道:“走。”
船上船下皆有护卫,林轻染走到把守的护卫旁道:“我要见你们管事。”
贺玄很快从船上下来,“敢问姑娘是何人?”
林轻染微微一笑道:“你们去江宁可是为了接府上三夫人的侄女入京。”
贺玄迟疑道:“姑娘是?”
“我就是林轻染。”
贺玄并不相信,“林家派人说林姑娘身子有恙,不随同入京。你究竟是何人敢冒充林姑娘。”
林轻染心沉了沉,确实如那人说得一样。
她捏紧皱心,如果直言自己被山匪掳走,还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传出去会是什么结果她想都不敢想,而且还有可能会牵扯到小姑姑,长兴侯府这样的世家勋贵最注重规矩门面。
林轻染脑中思绪纷乱,她紧咬住唇,不能说。
努力定下心神,林轻染道:“是父兄担心我的身子不许我去,但我许久不见小姑姑又掂念得紧,于是病稍微好些就动身了,只不过我赶到上元的时候你们的船已经走了,我只好赶路追来。”
贺玄道:“原来如此。”
林轻染愣了愣,她还在担心若是他不信,自己该如何证明,哪知他那么轻易便信了。
贺玄也意识到自己太不严谨了,可他前一日才收到世子传来的口信,能演成这样就不错了。
他朝林轻染恭敬一笑,“姑娘若是冒充的,等到了侯府,三夫人一看便露馅了,属下相信姑娘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他顿了顿,“不过属下有一问,姑娘就带了一个婢子赶路?”
林轻染目光闪了一下,“其实我是偷着溜出来的。”她颦起眉心,故作忧色,“若是小姑姑知道你们没接到我,让我独自赶了一月个的路,定会十分担心。”
贺玄眉毛一拧,这位表姑娘看似细声细语的一番话,转眼就把责任推在了他们身上。
林轻染看着他,“你可不可以替我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