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愣,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就看见那汉白玉石阶下,那穿着银甲的小将军怀中抱着一个身着红衣的美人来,那美人一身的红衣如火如荼,可如此具有生命力的颜色倒更衬得怀中人单薄,脸色白的像纸,几近透明。
这场景说不出的香艳,而这两人又说不出的相配。
先下他知道自家主子为何发怒了,多喜正待轻轻嗓子,要那牧时将人放下时。
没预料到面前的人忽然回转过来,那侧脸上一片冷凝,吩咐道:“快去请太医……”
多喜一愣,正要应答时。
却听那人又补了一句:“要最好的。”
说完后,一撩袍角就进了殿内,只留那阶下的一行人。
牧时忙回过神,担忧地望向怀中人,只见怀中人那额角不知何时已经撞破,现在正渗出了一点血来。
那血点缀在雪白的皮肤上更显刺眼。
牧时一时间竟有些庆幸,庆幸方才自己没有过早离开,他忙收敛了心神,朝着那呆愣在一旁的小宫女道:“快带路!回宫。”
“哦,好。”
对对,是要回宫。
青芫这才如梦初醒,她觉得此时此刻她已没了意识,只能跟着别人的指令行动着。
第46章 阿怀
恍惚间萧振玉好像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抱起, 而后放到了榻上。
那姿态甚是小心翼翼,好像对待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宁愿就这样下去,逃避不愿意醒来来。
可上天还是与她做对, 萧振玉还是有了意识, 但仍旧睁不开眼。
有人扶在她的榻前大哭,一直吵嚷着让萧振玉心烦。
哭过以后又说:“奴婢就说吧,那阿怀有问题, 可是公主偏偏要信他, 可不就是引狼入室。”
阿怀?
怎么会他,是他向那萧廷琰通风报信的吗?
萧振玉还来不及细细去想那些细枝末节,就听到耳边的哭音再次响起, 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之后又哭道:“公主你快醒醒罢。”
语调拉的长长的, 字字泣血。
萧振玉好想醒过来,拉着她的手安慰青芫说她没事,可不管怎么样还是无法起身。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萧振玉能察觉到外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可就是无法醒来。
她觉得自己在经受人生中做困难地时刻,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可是她分明已经对这世间没有什么留恋了啊, 似乎有关记忆也大部分是苦痛,她这一生好像从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似乎从来都是身不由己,不断底地妥协让步。
一滴泪逐渐从眼角流出侵入了身下的被褥里。
外间廊下传来断断续续地说话声, 廊下的药炉里正伪着药汤, 那漆黑的药汤里还不断地咕嘟地冒着泡。
青芫蹲在炉子前, 一手打着扇子,一边听那小宫女来报,说那阿怀公公的东西已经搬完了,走之前想要来向公主辞行。
原本专心致志,面上无一丝表情的青芫听得此话后,那眼圈立刻红了,表情立马变得恶狠狠的,一把就将手中的蒲扇摔倒了地上,叉着腰骂道:“这个卖主求荣的货还好意思,公主平日里对他多好,如今一有难便马不停蹄地向离了这昭阳宫。”
“如此也好,我们这尊小庙可容不得他那尊大佛,人家阿怀公公啊,可是有大志向的,这不就在皇上面前挂上了号。”
“只是难为了我们公主……”
青芫回头望了一眼后,那泪就不受控制地淌了满脸,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
青艾一看,忙安慰道:“青芫姐姐快别哭了,小心吵到公主。”
不说还好,一说青芫便哭的更凶了,哭的险些背过气去。
青艾吓得一僵,原本她就知道公主跟前的青芫,是一等一的性情中人,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青艾心下也有些恻然,面上也带了些哀泣之色:“青芫姐姐,你可得注意着身体,要是你病倒了,那公主怎么办,谁又能向青芫姐姐一样用心侍奉公主啊。”
那青芫一听便止住了哭音,猛地一下抬起了头,是啊,如果她病倒了,那么谁来照顾公主呢,到时候可不是会由那群人作践。
一想到此,青芫就浑身一颤,忽而就染发了斗志,她威风地一转眼珠子,就问那阿怀现在人在哪。
那小宫女一怔,而后就回道:“阿怀公公现在还在房中候着,想着得了青芫姐姐的首肯才过来。”
青芫一听,便冷笑了一声:“他倒乖觉。”
说完一把就将那扇子递给了一旁呆愣的小宫女,嘱咐她看好炉子,随后就像一阵风似的刮去了后厢房。
准确无误地就找到了那阿怀平日里所呆的下人房,只见那房门大敞着,外间还丢着一个大包袱。
里面还不断吵嚷着,人身鼎沸,青芫隔了老远就听到了那里间传开的说话声,大大小小的宫人也都围在那阿怀身侧,一个劲的说着:“阿怀公公到时候去了御前,可别忘了提携咱们这些难兄难弟。”
“是啊是啊。”
“可全靠你了啊,阿怀兄弟。”
青圆一听那眼睛立刻瞪大了,好啊,她正奇怪那些侍奉的人怎么都跑不见了,原来都是在这,捧那小叛徒地臭脚。
一想到此,青芫立刻便火冒三丈,一撸袖子便冲了进去,指着那伙人就开骂。
“你们一个个地吃里扒外地东西,不想呆在就都给我滚出去,公主平日里带你们不薄吧,你们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这伙人听后,面上就带上了一层红霞,被青芫说的脸上燥热,连头都不敢抬了。
青芫又觉得不解气,只觉得一腔怒气没处发泄,硬生生地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种情绪在看到那人群中围绕着的阿怀,立刻到达了顶峰。
青芫便把一腔子怨气朝他发了过去:“尤其某人,这会子公主生死未卜,就巴巴地卷了包袱去攀高枝了,也不怕摔下来摔个半死。”
这句话见状,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一个个地都不由得好奇那话里的“主人公”如何为自己开脱,还是就那样简单地骂回去。
一想到那场景,众人皆都眼睛发亮,心知一出那个大战法是避免不开了。
可奇怪的是,那风暴中心的阿怀却仍是那副淡淡地模样,脸上笑容还是方才的弧度,好像丝毫未被方才那番“杀人诛心”的话给打击到。
他甚至主动退让,避开了青芫恼怒的眼神,低头笑道:“多谢青芫姑娘指点。”
就像一把拳头打了了棉花上,青芫觉得泄气,她再一次想到了自家公主。
如果是公主,公主会怎么办?是会像她一样前来逼问,发泄一通,还是就淡然一笑,说一句人各有志。
奇怪的是,只要一想起公主,青芫此刻已渐渐平静了,似乎也感染上了自己公主的佁然不动,淡定非常。
她撩了撩眼皮,也未接那阿怀的话头,只是说:“你想见公主?”
阿怀一愣,像是没料到对方态度如此,那脸上带上了一丝讶异,缓缓地点了点头。
青芫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把那年公主赏下来的同心结还回来。”
一听此话,阿怀却是一楞,眼中就带上了一丝茫然,脸上忽起了回忆之色,可接着便想起了那同心结,是有一年过年,公主来了兴致,说是谁剪的窗花最好看,便重重有赏。
众人皆都摩拳擦掌,想讨个好彩头,于是就纷纷报名参加,一个个铆住了劲,想要拔得头筹。
而自己是最近才被拨到昭阳宫里的,大家平日里或多多少的总会言语挤兑,要不就是把脏活累活统统给他干,那段时日过得也颇为艰难。
当时原本不想参加,可终究被那气氛所感染,于是也报名参加,众人当时都苦思冥想,想要剪个什么玩意,有的剪小兔子的,有的剪小狗的。
阿怀当时也着实为难了一阵,可等他抬起头,不其然地就看到了那坐在炕桌上的公主,正捧着腮笑吟吟地看着窗外。
那心就一动,忽地就有了想法,那手指立刻就纷飞,不一会就剪出来个栩栩如生的小人来。
剪完后还没来得及欣赏,就被一旁“抓耳挠腮”的青芫给夺去了,捧在手心看,还问道:“这是谁啊。”
众人也都起了身去看,公主也被吸引住了也探身去看,阿怀一时间就有些后悔了。
“我看着倒有些像公主呢。”
人群中有人如斯说道,众人在悄悄去看,发现果不其然,青芫立刻就道:“真是以下犯上。”
众人一听此话原本称赞地话就堵了回去,一时间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附和还是说些什么。
气氛一时间就有些凝滞,阿怀将头低下去,一时间竟有些后悔“出头”了。
“我瞧着倒是很好呢,与我很是相像。”
阿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就看到那炕桌上的公主伸手接过那小像,笑着对他说:“剪得很好,看来今晚的赢家已经出了哦。”
叹息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方才凝滞的气息已经不知不觉消散了,室内又恢复到先前喜气洋洋地情景了,阿怀就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青芫去将那彩头拿来,交给阿怀吧。”
“是。”
不一会一个小荷包就到了阿怀的手上,众人一时间都催他打开,阿怀见到上首的公主点了点头,于是就大着胆子将那荷包解开了。
里面有几个银锭子,还有一个小小的鼻烟壶,以及一个精美的同心结。
青芫就见众人一副艳羡的模样,遂说道:“旁的都还罢了,那同心结可是公主亲手所制,价值连城呢。”
一旁围着的宫人都笑着锤向了阿怀,道:“你小子运气可真不赖,那可是公主的心意啊,可不是价值连城。”
阿怀就无意识地将那同心结攥紧了,偷眼看了一眼上首的人,对方脸被那白毛簇拥着,越发显得精致紧,那面上的笑容竟有些害羞。
……
阿怀将思绪从回忆里拔除出来,脸上还犹带着不解,不明白那青芫为何今时今日提起这桩事来。
只是那同心结正好带在身上,于是他就将手伸到了怀中,将那同心结从怀中取出。
就这一个动作,阿怀就觉有什么东西好像连带着被拔除了,他有些后悔,正要将那手收回来时,却被对方一把夺过去了。
他怔了怔,那脸立刻白了。
青芫将那同心结攥着,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做了个请的手势:“阿怀公公这便走吧,去拜见公主。”
言罢就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阿怀一愣,也跟着走上了前去。
正到了正院后,阿怀朝着那青芫点了点头,正准备跨入正殿时,却被挡住了。
阿怀惊讶地抬起了头,就看到那站在殿门处的人眼神不看他,只看着下首,淡然道:“就在此处拜见,想说的话一并说了吧。”
阿怀一愣,片刻后就回转过来,明白现在的场景已是那青芫退让的结果了,于是就点了点头,朗声朝里间道:“公主……奴婢来给您辞行了。”
可不知怎地,原先有的千言万语现在不知道为何已是说不出口了,在现在的情境下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阿怀明白,索性也不在多言了,撩起袍子就起了身。
起身之际,不其然地就看到了那上首的人一脸的嘲讽,阿怀只当做没看见,朝着对方弯了弯腰。
道了句:“青芫姑娘以后只是要珍重。”
“那是自然。”
青芫接道。
阿怀笑了一下,转身就要离开,可没想到却被对方制止了:“就这么走了,不给公主磕个头么?”
阿怀一怔,像是没有预料到一般,但还是轻轻地折回身子,说道:“应该的。”
随后就直直地跪将下去,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正等阿怀准备站起身来时,却看那原先站立在旁的青芫忽地动了,三步并做两步的地奔到了药炉子那里。
用那白布垫着那药罐,将药罐提起来,而后就将那方才一直攥在手里的同心结一把丢了进去。
那火苗一下子就吞并了那小小的同心结。
阿怀一愣,条件反射地就要奔上前去抢救,可又哪里跟的上那焚烧的速度,等到他冲到近前,早已成了一捧黑灰。
耳边却只剩一声冷哼,阿怀的脸色瞬间便难看之极,双唇猛地抖了抖,他道:“别太欺人太甚。”
青芫好似没听到似的,看也不看那阿怀只说:“看过了公主就走吧,别打扰公主休息了,青艾送客。”
说完就端起药罐,彭地一下走了进去摔上了殿门。
那青艾应了一声,视线下移,就看到了地下容色惨淡的人,却见对方长长久久地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静,只是她却是不敢催逼,只得呆立在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怀的长睫抖了抖,仿佛任命般地笑了一声,而后转身便离开了。
一门之后的青芫听见那人离开的动静,终是忍不住滑落下去,坐到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把住嘴,却不敢溢出丝毫声响。
眼前也逐渐模糊,望着那光斑,青芫从未有过的颓靡,她将双膝和在一起,而后就将头埋了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了动静,那声音气若游丝,可青芫还是听清了。
那声音是在唤她。
第47章 思虑
青芫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就看见那不远处塌上躺着人微不可查地抬起了手。
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赶忙用手揉了揉眼睛,正低头的功夫, 就听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声。
青芫这才如梦初醒, 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奔上前去,低头看向那塌上的人影。
只见塌上的人确确实实睁开了了眼,那神色还带着些许茫然, 头上还缠绕着一圈一圈的绷带。
萧振玉似有所觉, 抬起手就摸向了前额,猝不及防地就摸到了一片硬物。
一旁的青芫围在榻前,只觉榻上人好似羽毛, 大气也不敢出, 唯恐一个大气就吹飞了去。
她瞪大了双眼, 就看到了塌上人的动作,于是忙出生劝阻道:“公主小心别碰那处,那处是包扎好的伤处,是动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