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花妩也只是随口一提,没有再继续追问,是夜,周璟宿在坤宁宫,寝殿内灯烛高燃,直至子时一刻,天子命人送热水进去,花妩躺在锦被中,连手指头都不愿再动弹一下,懒洋洋地道:“不想动。”
周璟只得披衣而起,俯身将她抱了出去,水的温度刚刚好,花妩趴在浴桶边沿,惬意地眯起眼,暖黄的烛光下,那柔滑如玉的身子泡在水中,活像一尾银鱼,美得不像话。
周璟提醒道:“不要泡太久,水冷了,当心着凉。”
花妩没理会,她伸出玉白的手臂,笑容娇柔:“皇上要来吗?”
周璟低头望着她,女子眉黛春山,双瞳剪水,容貌秾丽,仿佛工笔水墨画一般氤氲染开,漂亮得惊人,尤其是她面上沾着些水珠,整个人犹如水中而出的精魅,轻易就能蛊惑人心。
所谓鱼|水之欢,的确算得上是人间一件快活事,这时候花妩不必想别的事情,也不必去担心什么,怀疑什么,她甚至有空暇寻思,此时的周璟在想什么。
她想着想着,就有些走神,忽然间,周璟停下来,低头看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因着怕花妩的头磕到浴桶边缘,所以周璟用手垫在她的脑后,半托着她,他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帝王的声音透着点哑,让人听了耳朵都有些酥麻,他将花妩抱起来,借着水的浮力,花妩轻轻揽住了他的脖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莞尔笑道:“皇上刚刚在想什么?”
浴桶的水缓慢地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动静,周璟轻吻着怀中人的耳廓,声音低沉道:“朕总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时时刻刻都在想你。”
花妩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恍然,又像是戏谑,她抬眸看着周璟,很认真地道:“皇上时时刻刻都想着臣妾,是不是代表皇上喜欢臣妾呢?”
她侧过头去,轻轻地吻了吻天子的薄唇,有些凉,又有些热,她的语气透着几分蛊惑,用最柔软的声音问他:“喜欢吗?”
那唇也是柔软的,像春日里枝头初绽的花,令人忍不住流连,可她总是若即若离,犹如嬉戏一般,引诱他,戏弄他,却又不肯交付全部。
周璟蓦然按住她,用力吻了上去,甚至有些急切和焦灼,他低声道:“喜欢。”
“再说一遍,臣妾还想听。”
“喜欢你。”
交|缠的唇舌间吐出这三个字,清晰无比,没有一丝含糊和迟疑,花妩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笑了,带着几分得逞的意味。
她问他:“有多喜欢?和皇上的那个心上人相比呢?”
周璟的动作停滞,花妩略略退开些,她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亲昵地与他依偎着,犹如最恋慕的情人,吐出的话却是锋利冰冷的:“皇上还记得她吗?”
“倘若不记得,那看来皇上的喜欢也不过如此,说不定来日臣妾就是下一个‘心上人’,倘若记得……”
花妩故意停顿片刻,无视对方逐渐隐怒的危险眼神,凑近些,近到鼻息相闻时,她才意味深长地道:“那皇上会觉得愧疚吗?同时喜欢上两个人,这种喜欢也配叫喜欢么?”
杀人诛心,一击即中,这是一场蛰伏已久的完美刺杀。
花妩缓缓站起来,清透的水珠自她身上滑落,美丽纤细,在烛光下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她披上外裳,幽幽叹道:“皇上喜欢的那个人,真可怜啊。”
一语双关,刀刀见血。
……
纵然此时是盛夏,深夜时分的风仍旧有些凉意,穿堂而入,花妩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绿珠连忙把殿门合上了,到了内间,小心翼翼地觑着花妩的脸色,迟疑道:“娘娘,皇上他……”
花妩揉了揉鼻尖,满不在乎地道:“应该是恼羞成怒,跑了吧,随他去。”
绿珠有些着急:“怎么会这样呢?之前还好好的,还、还叫奴婢们送热水来……皇上他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花妩看着她,小婢女面上的担忧不似作假,倒比她这个正主还着急,她忍不住扑哧笑起来,绿珠跺了跺脚,又急又气:“您还笑呢,这、这可怎么办呀?您现在可是皇后了,万一传出去……”
“怕什么?”花妩打了一个呵欠,道:“传出去又如何?说我失宠了吗?那正好,我给他纳妃,想纳几个就纳几个。”
见她这般,绿珠有些狐疑,不确定地问道:“主子,您不会是……又说了什么话,把皇上气着了吧?”
花妩黛眉轻挑,理直气壮道:“他可是天子,一国之君,哪里会这么容易被我气到?”
绿珠嘀咕道:“那可不一定,以您的性子……”
花妩微微眯起眼,笑吟吟道:“小绿珠,你近来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
绿珠连忙捂住嘴,不住摇头,花妩又打了一个呵欠,扔了外裳,翻身藏进锦被中,还不忘掀起床帐,对她吩咐道:“出去的时候记得把灯熄了,我不起夜,今晚不必守了,你去睡吧。”
她说完,果真盖了被子睡起觉来,绿珠见自家主子心这么大,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还是熄了灯烛,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只留下一室静寂。
月光自窗纸外透进来,银白如霜,花妩闭着眼,随手在被子里摸了摸,抓住了一角绸布,触感柔软,与往日一般无二,她这才安心了一般,沉沉睡去。
……
刘福满是实在没想到今天晚上居然还会生出变故,皇后娘娘大半夜把皇上给气跑了,还是在侍寝之后,这简直是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