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妩却不以为意,道:“走就走了,还会回来的。”
她说着,忽然吹了一声口哨,门外传来汪的一声,大黄狗欢快地跑进来,吐着舌头呼哧呼哧,把个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摇得飞起,一副傻憨样儿。
“你瞧,”花妩顿时笑了,伸手拍了拍它的头,道:“我说的对不对呀,绒绒?”
狗子使劲摇尾巴,谄媚地叫了一声:“汪!”
一旁的绿珠见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主子这是把皇上和绒绒相比吗?
……
周璟离了碧梧宫,吩咐刘福满道:“去慈宁宫。”
刘福满命人摆驾,一路往慈宁宫而去,路上忽然听见帘内传来天子的声音:“贵妃从前时常做噩梦,朕是如何做的?”
刘福满想了想,道:“皇上那会儿听说贵妃娘娘睡不着,就给她念词赋,还……还跟宫人学过哄睡的小曲儿。”
“小曲儿?”
“是。”
周璟忽然想起来了,那一日夜里,花妩被噩梦惊醒,说想听他唱哄睡的小曲儿,他是怎么回答的?
不会,不过朕可以背诗念赋给你听。
可臣妾就想听小曲儿。
朕不会。
那时她听见了,想必十分失望吧?回想起当时情形,周璟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像是卡着什么东西,不上不下,那种钝痛的感觉又出现了,比之前还要浓烈一些。
他似乎一直在拒绝花妩的请求,她想要什么,他都给不了。
周璟藏在袖中的手掌一点点握紧,又慢慢松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心头的郁气,龙辇外面,刘福满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皇上那会对贵妃娘娘可真是好呢,娘娘一醒,您就给她唱小曲儿,还命太医给娘娘开方子吃安神药,怕她觉得苦,又都做成了药丸子,不过那药没什么用处,娘娘还是睡不着,后来,您又命人张贴皇榜,请了不少游医方士入宫,叫他们想办法给娘娘治……”
“游医方士?”周璟一怔,尔后道:“朕从不信这些。”
刘福满忙道:“皇上那时是不信的,可见是担忧娘娘心切,病急乱投医了,后来您把那些方士都赶出宫了。”
周璟皱眉道:“那妙法莲花经是怎么回事?”
在他看来,他也不信佛,怎么会去找了一卷佛经来,给花妩辟邪?
刘福满忙道:“妙法莲花经不同,那是皇上亲自去万佛寺诚心求来的,是正经的高僧亲笔,与那些游医骗子如何相提并论?”
他犹豫片刻,放低了声音,凑到龙辇跟前,道:“那时候是奴才随同皇上一起去了万佛寺,妙法莲花经是了尘大师圆寂前,用自己的血抄了七七四十九日方成,是万佛寺的寺宝,在藏经阁里贡了有足足一百年之久,那主持和尚原本是不同意献给皇上的,但是皇上再三恳请,那主持和尚就提了一个要求……”
周璟疑惑道:“什么要求?”
刘福满四下看了看,声音放得更轻了,透过帘子传入龙辇内:“主持和尚说,此物是高僧遗下的佛宝,需要皇上一步一叩首,经过藏经阁的一百零八级阶梯,才能请走这本经文。”
“这事儿只有奴才一个人知道,您要奴才守口如瓶,故而贵妃娘娘也不知道那卷佛经来历,所以那天她把佛经献给太后娘娘,奴才瞧着心里实在是……”
刘福满那时急得脑门都出了汗,却半个字也不敢说,如今天子问起,方才一吐为快,劝道:“皇上不要怪奴才逾矩,奴才虽是个阉人,却也知道有些心意要叫人知道,才是最好的,您对贵妃娘娘那么好,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在她面前却又不露半点声色,藏着掖着,贵妃娘娘她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这佛经是随处可得的,根本不知道您的一番苦心,这怎么能行呢?”
刘福满痛心疾首:“她既不知道,如何能与您心意相通?”
龙辇内静如死寂,刘福满的心一点点提起来,上头的热血渐渐冷却,他现在反应过来,恨不能给自己打几个嘴巴子,叫你嘴贱,那可是当今天子,你跟这教训谁呢?有些话也是你能说的?
就在刘福满额上汗如雨下,两股战战之时,才听见龙辇内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很模糊,像是一个嗯?
刘福满疑心自己听错了,却又不敢追问,只好不停地拉着袖摆擦汗,眼看慈宁宫近在眼前,连忙小心翼翼地禀道:“皇上,慈宁宫到了。”
周璟下了轿,刘福满躬身垂手,眼角余光瞥到天子深色的衣摆经过,然后停下来,像是在打量他,刘福满一颗心吊得老高,整个人战战兢兢,又想擦汗了。
正在这时,却听天子淡淡道:“看不出你一个阉人,知道得还挺多。”
刘福满吓得浑身一抖,在心里连连道:不不不,奴才真的不想知道这么多!
……
得知周璟来了,太后便从佛堂里出来,她身上还染着些檀香的气味,拉着周璟坐下,又命人上茶果,笑吟吟道:“你这会怎么有空过来了?对了,你昨儿说自己腰痛,可叫了太医瞧了?”
周璟顿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之前为了掩盖花妩喝酒的事情,确实跟太后扯谎说腰痛,这会便答道:“多谢母后关心,只是儿臣已好了,就没叫太医,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