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罢,不太赞同地道:“你是天子,病痛无小事,还是让太医瞧一瞧比较好,也能放个心。”
周璟应付几句,太后见他似有心事,便主动问道:“皇上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璟道:“来是为了告诉母后一声,儿臣要立阿妩为后。”
他轻描淡写说出这一句,太后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疑惑道:“阿妩,阿妩是……”
她倏然住了嘴,眼睛微微睁大,神色有些惊愕,不可置信道:“你要立贵妃为后?”
周璟颔首:“圣旨已拟好了,明日会在朝会上宣读,儿臣先来告知母后一声,也好给您通个气。”
太后立即站起来,断言道:“不可!”
她甚至有几分激动,手腕上的佛珠擦过圈椅扶手,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周璟抬起眼看向她,态度很平静地道:“阿妩是花家的女儿,纵然她出身坎坷些,却也无伤大雅,母后曾经说过,她是花家老太太一手养大的,想必德行不会有问题,母后为何不同意?平心而论,您也是花家人,难道不希望花家的后辈尊荣永享,世代富贵吗?”
太后怎么不想?她若是不想,当初就不会试图把花若如弄进宫里来了,只是花若如实在太蠢,没有脑子,惹怒了周璟,坏了事情,太后只能打消这个念头,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周璟竟然会想让花妩做皇后。
她深吸一口气,摒退左右,这才慢慢坐下了,道:“如皇上所说,哀家不是不同意你立花妩为后,只是皇上有没有想过,当初你要娶花妩为正妃,为何没能如愿吗?”
周璟顿了片刻,道:“大概是父皇觉得,您已是皇后了,再让花家女儿做正妃,会影响朝中局势。”
“是,”太后十分坦然,道:“你如今是不记得了,当时你与先帝陛下闹得十分僵,先帝就连你若是娶花妩做正妃,这辈子也不用指望储君之位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你那时也是半点不肯低头,父子俩犟了许久。”
周璟沉默片刻,道:“后来呢?”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那时你父皇身染沉疴,经不得你那般气他,再说了,储君之位何其重要?最后你还是让了步,立花妩为侧妃,只是哀家没想到,兜兜转转,你竟又起了立她为后的心思。”
她说着,摇首道:“可是不行啊璟儿,先帝哪里不知道你的脾气呢?你一贯固执,知子莫若父,兴许他早早就猜到今日了。”
闻言,周璟心中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他道:“父皇说过什么?”
太后望着他,眼神近乎怜悯而无奈,道:“先帝弥留之际,曾下了明令,要人当着几位老臣的面宣读圣旨,传位于你,其中就有一条,是你在登基之后,不许立花妩为后,你连这也不记得了吗?”
周璟坐在梨花木圈椅里,下意识按住了扶手,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初拟好了立后的圣旨,却迟迟未能宣读,他想立花妩为后,既不与群臣商议,也不告诉太后。
原来如此,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不可以立花妩为皇后的。
第40章
傍晚时分,天色已渐渐擦黑了,圣驾候在慈宁宫前,一直没有动的意思,刘福满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天子的命令,自从周璟上了龙辇,就一直没有说话,不说走,也不说不走,不过他这次倒乖觉了,既无圣谕,那就等着,哪怕等到地老天荒去。
于是这一等又是一刻钟,眼看着夜幕星垂,天□□晚,宫里也都渐渐上了灯,刘福满整个人都快僵住了,才听见龙辇里传来一句:“去碧梧宫吧。”
刘福满如闻仙音,忙不迭道:“是。”
“等等,”周璟忽然又改了主意,他像是犹豫了片刻,才道:“还是先回乾清宫一趟。”
刘福满不敢多问,毕恭毕敬地应下,及至途中,周璟又问了一句:“朕记得碧梧宫从前是叫宁禧宫的,这名字是谁改的?”
刘福满答道:“是皇上取的,贵妃娘娘住进去的时候,您亲手题的字。”
听闻此言,周璟顿时默然,难怪他头一次见到碧梧宫的匾额,便觉得笔迹熟悉,果不其然,竟真的是他写的,碧梧宫,碧梧,凤栖梧桐……
临走时太后的谆谆劝诫声犹在耳边:诚然我是乐见花家女儿为后的,可你才登基半载,根基尚浅,先帝余恩犹在,又有遗旨在先,你这时候要立花妩为后,朝中那些老臣们第一个不答应,我大兴向来以孝治天下,你现在要公然违抗先帝遗命,岂不是将自己推至风口浪尖,给了他们攻讦你的把柄?要知道,当初先帝立你为储君,朝中上下可不是一条心呐,顺王与平王如今虽然已去了封地,可谁知他们有没有彻底死心呢?
古语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事还是要慎重为好,哪怕你真的一意孤行,也要听母后一句劝,徐徐图之方是上策,等有一天,再无人掣肘于你,你才能真正成为一名合格的君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天下你要什么,再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龙辇停下来,紧接着,外面传来了刘福满恭恭敬敬的声音:“皇上,乾清宫到了。”
周璟入了殿内,左右看了看,吩咐刘福满道:“你去找个宫人来,会……”
不知为何,他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要会唱小曲儿的。”
刘福满愣了一下,顿时心领神会,连忙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