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平原侯府里自会有人帮他,今日过后,他便不必两难了。只是以苏淮的手段,必会彻底毁掉他的名声,才好将苏若南摘出来,你且去想想,该如何安慰他吧。”
月明没忍住,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顾弦思叹了口气,心中亦是有些伤感。
苏朗着实是个苦命的人。
垂髫之年便失去了双亲,虽然被苏淮收养衣食不缺,但却也是一直被苏淮操控着。
苏朗明明喜文擅文,心中抱负亦是以文入仕,然而苏淮为了让他成为其执掌靖安军的傀儡,逼他习武不说,甚至还逼他亲手烧毁生父留下的全部经史典籍,只因为他说过一句想要参加科举。
苏朗只将苏若南当成妹妹,他喜欢的是能与他一起说文论道的月明,然而当他鼓起勇气向苏淮言明之时,他得到的只是一顿家法和月明一家被陷害流放的消息。
好在苏朗没有因此妥协,反而是下定了决心,与苏傅楚联手,只为了离开苏淮的掌控,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然而苏淮,却不会这般轻易的放过苏朗。
平原侯府的书房内,苏淮坐在上首,苏朗跪在下面。
时至今日,父子二人再相见,竟是相对无言。
“为什么是琼辰长公主?”
最终还是苏淮先开了口,“你在我身边多年,当知我苏家与琼辰长公主之间绝没有缓和的余地,当年我与太后联手逼迫她和亲西岐,又多次阻拦她回京,她心里必定恨极了苏家,对若南尚且当众羞辱,你就那么肯定,她会对你不计前嫌加以重用,给你比苏家更好的前途?”
苏朗缓缓抬起头看向苏淮,眸中的神色分外的难过,事到如今,在义父的眼中依旧只有前途,却从未想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义父,苏朗愧对于您多年的教导,您的养育之恩我万不敢忘,”苏朗目中含泪,声音发抖,“今日前来拜别义父,亦是想与您说,即便是离开苏家,我也绝不会与苏家为敌的。苏朗所求,不过是一栖身之所,长公主从未要我做什么,请义父放心。”
他这话没有半分虚言,顾弦思和苏傅楚虽然助他离开苏家,却从未说过叫他背叛苏淮,这里毕竟是他十数年的家,他并不想见到平原侯府衰落。
苏傅楚才智出众,比他更适合接掌平原侯府和靖安军。
苏朗的话,苏淮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在他眼中,只要有足够大的利益,没有什么承诺是不能被打破的。
从苏朗踏入琼辰长公主府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成为平原侯府的敌人,即便现在不是,将来也必然是。
所以他今日将苏朗叫回来,就没打算放他活着回去。
“既如此,你我之间便再没有什么父子情意可谈了,”苏淮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近苏朗,“我教养你十数年,今日要你将这养育之恩还了,不为过吧?”
苏朗闭了闭眼睛,咬牙道:“不为过。”
“好,”苏淮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那便按我苏家的家规,叛家背族者,不配为人,当受暗椟之刑,褫夺姓氏,从此不得再踏入苏家半步。”
第23章
暗椟,顾名思义,便是一个不透光的木头箱子。
这暗椟只有三尺见方,人在其中不能直立,只能或跪或蹲。
暗椟自外钉入钢钉,钢钉比木板厚度长出三分,钉尖未经打磨,竖于木板内侧,六面皆有,合计千数之多。
而苏家所谓的暗椟之刑,原是用以惩戒那些叛家背族之人的。
受刑者跪于暗椟之中,被抬出门外,意指从此之后,此人将为千夫所指,永不见天日。
可苏淮接掌苏家后,却是将这更多是象征意义的家法改成了真正的酷刑。
他不再叫人将暗椟抬出,而是改为推出。
或者可以称之为,滚出。
暗椟不是球形,自然不能轻易滚动,所以苏淮便叫人在暗椟的八个顶角钉上铁链,等受刑之人进入暗椟后以铁钉封死,然后拉动位于暗椟上部的两根铁链,另其向前倾倒,前面变成底面,周而复始,使暗椟不断滚动。
用刑之时,拉动铁链之人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箱体滚动也没有固定的频率,叫其中受刑之人无从判断何时会翻倒,再加上暗椟内空间狭小,无处躲闪,受刑之人只能随着暗椟的滚动而跟着滚动,不断的撞在内部突起的钢钉尖上,等暗椟出了平原侯府大门之时,受刑之人早已千疮百孔,血尽而亡了。
苏朗就曾经见过苏淮用暗椟之刑处死一名府内的细作。
那时他才入府不就,年纪尚小,却被苏淮强迫着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随着一下下滚动,那花纹繁复精美的暗椟缝隙里不断渗出鲜血来,半个时辰,只滚了十几丈远,里面的细作却从不停的哀嚎求饶变得毫无声息。
可苏淮却不叫人停手,硬生生的将暗椟滚出了大门,等护卫们将暗椟再次打开之时,里面一片血肉模糊,哪里还有半分人样。
那日之后,苏朗高烧昏迷数日,梦魇不断,等他醒来,再不敢哭闹,从此对苏淮言听计从,而这暗椟,也成了苏朗心中抹不去的阴霾。
所以当苏淮说出暗椟之刑四个字的时候,苏朗浑身一抖,差点瘫软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