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青年帝王开怀大笑。
“朕如今尚存一丝理智,可谓是昏的不够彻底。”
“不如美人受受委屈,再下点功夫。”
车马行走间轮毂激起碎乱的石子纷飞。
等到渐渐平稳起来,便已经离开了山道上了官道——再往前三十里便是京城。
如今临近寒食节,城内城外多有百姓来往走动,如今这颇有些来历的精良马车隐在行色匆匆的旅者中倒不显得鹤立鸡群,多了几分低调沉稳。
也许是顾着马车中人的身份,那赶车侍从瞥了眼旁边越来越密的人群。
车夫抬手叩响了外缘和车内之间相隔的轻薄木制隔板。
“大人自此进了京城,人多眼杂,不免叨扰了您。”
他说的委婉,也是温家□□的好。贵客身份特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轻视怠慢。纵然是想要让贵客收敛容貌身份,也不能表露出一二。
马车中人闷声“嗯”了一下,便是表示知道了。
太子多年辗转,早已经不是最开始齐国唯一继承人时的风光傲气。他品出小厮此话中的提醒意味,心中百味杂陈却也无可奈何。
秋仪自宫中回到国库,只听见旁人说温家进贡的织花锦缎已经由少府卿大人收了货物清点之后登记入库了。然而下属的官员却说,送料子的温家人还没有走。
司制大人思索一下,便叫人引路去见。
以后君王若要出海贸易,免不了同这家人有诸多往来。今日怠慢了,以后就生分了。
女官身着朱红官袍,行走其间不见闺阁女子的娇羞小心,反而举手投足从容自若,端方持重。她身后带着一个随从走去后院。那人手中恭恭敬敬地举了托盘,以便司制大人有需。
莲步轻移,景色变换。
少府卿秋翰喜爱梨花,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后院也因此种了一颗百年的歪脖梨花。此刻洁白如雪的点点花苞开满了整个枝头,因着树干是歪的,所以旁逸斜出将满树清香溢出院外。
盛开的梨花树下,分明站了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男子虽背对门口,但只一眼便叫秋仪觉得格外熟悉。
那鬓间些许斑白的发,已经将此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国库金钥放在托盘中,稳了稳小厮端着的姿态,不经意地低声提起:“这梨花开的好,去和少府卿大人讨要几杯茶来。”
小厮不明就里,却也点头称是,匆匆忙忙带着东西离开。
女官从转角出现,神色如常地进入院中。她的脚步声将吸引了原本背对着的客人,对方转过身来,熟悉却让人胆寒的阴郁容貌再一次出现在京城、天子脚下。
这是这一次,她不是为了活命而不得已顺从对方的贵妃秋仪。
他亦不是大齐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而是流亡民间的乱臣贼子。
时移势易说的轻巧,落在每个人身上便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太子倒十分平静地面对了这个事实,他微微笑道:“司制大人倒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秋仪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这个院落,几处库房中都上了锁,秋翰若是听到小厮的话必会立刻赶来,想必暂时不会有事。
她思及此,也温婉一笑:“人世间兜兜转转百转千回,谁知道谁与谁有前缘呢。”
“说的好!”
男人悠闲地坐了下来,单看他这泰然自若有恃无恐的模样,就知他今日必是有备而来。
他饮下一口茶:“我方才说的故人,本是前朝的一位贵妃娘娘。”
秋仪装傻充愣:“哦?”
太子见她这个反应,也只是笑着摇摇头继续道:“世人笑话这位贵妃娘娘为了一己私欲苦心经营,讨好帝王。却不想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顿了顿,“我倒不这么想。”
女官慢步走到石桌旁,亦十分冷静地坐了下来:“您有何高见?”
“我倒是想着,也许谁巴结讨好了这位贵妃娘娘,谁就有登基称帝的希望。”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眉宇间却迅速闪过一丝厉色。
“一介深宫妇人,哪有这样的本事。”她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没有喝,只是放在自己的身前看着茶盏中雾色缈缈。
太子听到她这话也并不着急,只是轻轻将一枚令牌放在桌上。
金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却又如一记重锤敲在人的心中。
秋仪的眸子凝住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