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算去她所负责的无一人为男子。
而此人穿短衫,多半为了方便行走。普通百姓为了苦力干的多些而选择了不影响活动的衣裳,因此这人又不会是其他精工细作的男子传人。
可若是建造出海所用船只的长工……她又并非是掌管船舶建造的官员。
乍一打眼她分辨不清来人的身份,微微顿了下没有开口。
谁知她这一沉默,反倒让那男人挑起了理:“怎的是个女人?!”
他已经闹了许久,此刻正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有些粗糙潦草的面容黝黑,此刻张牙舞爪倒并不骇人,只是有些好笑。
旁边人连忙说:“这是司制大人,圣上钦点的女官。”
秋仪上前一步,拦住想继续开口的随从,语气古井无波:“你要见朝廷命官,官府自有冤鼓。为何到国库闹事?”
“国库害我,我自找国库!”
秋仪被逗笑了:“哦?国库如何害你。”
“你们害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样的冤屈难道还不能找上门来吗?圣上英明神武,难道允许你们在天子脚下为非作歹吗?”
这人有趣,张口便是滔天的愤怒委屈,不细说内情却满口的仁义道德天子君威。
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秋仪瞥了眼在场的主事,那人低声回话:“您先前帮着带走安顿的绣娘是这人的妻子。”
美人听了这话,突然想起半月前的一桩事来。
她将刺绣的技艺传给那些民间绣娘后会在每月末前去收回成品,做了多少件就换得多少酬劳。但是有一家却迟迟没有收上来。
她派人去看,才知道那绣娘被赌棍丈夫打伤了手,卧病在床没能如期绣好。
那女人泪眼婆娑地哀诉丈夫急用现钱,得知月末才能和官府换时抢走了她做好的所有绣品拿去集市上贱卖了。她跑去理论,却反倒被打的遍体鳞伤。
秋仪听后,只差人去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是想继续挨打,还是想继续这营生?”
如今看来,这男人是沉迷赌术半月才归家——到今日才发现妻子已经离去。
她想起这桩事来,心中也有了底。
“你游手好闲成日流连那赌钱之地,妻子做事养家却反被你殴打辱骂。她离开是你不中用,与国库何干?”随从看不得这样的男人,忍不住先开口。
“若国库不教她手艺,她哪有本事跑的了?”
男人振振有词,眉宇间的尖酸愤怒几乎要化成实质。
秋仪看着他跳脚的模样只觉得荒谬疲惫,转身欲走。却不想那人发了狠,抓起一块地上的石头就砸向她的身后。
侍从眼疾手快挡了点力气,但是那石头裹着的土块到底溅到了美人身后。
她顿了下,转身询问:“你想要什么?”
“我要女人!和一笔钱。官府害我没了婆娘,我何其可怜啊……”男人看她不再继续走了,以为她是怕了。一边抹着不存在的眼泪,一边偷偷打量着这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官。
秋仪微微一笑:
“拉下去阉了。”
“净了身,也能学门手艺和国库换点钱。”
美人眨眨眼:
“这天下若是没有你要的贤妻良母,你自己便去做贤妻良母。”
徐启夏打量着圣上的脸色,心中止不住地后怕。
司制是从六品官员,自然免不了要亲自处理这些和劳工们相与的事。今日是一块石头,明日恐怕就是刀子。离了皇宫没有侍卫和暗枭,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事。
就算事后能按照大齐律法惩处了,可人伤了圣上只怕要心疼的发疯。
圣上亲临国库,众人虽惊讶却也有所预料。
君王勤政殿身边的宫女被钦点了女官,却在国库处理事宜时险些被一个不知死活的地痞无赖所伤。
毕竟事关君颜天威,自然要亲自过问。
随从护主不力倒还是小事。
真正让君王动怒的,是国库中人明知此人是这样的泼皮却还是纵容其大闹了许久,逼的司制不得已亲自出面才以身涉险。
“难道堂堂国库重地无人能处理好这样一件小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