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才会出现君王虽十日未曾临朝却依旧万事妥帖的情形。
京中原本错综复杂的局势被简化成了一盘棋局。
而从始至终都只有齐坞生一人执棋,那些环环相扣的制衡与博弈好似是他与自己对弈的产物。精妙绝伦,毫无纰漏。
这本是一件好事。
可是秋仪听后却意识到总领太监的暗示:“他的安排,只到第十日?”
徐启夏抬眼看了她一瞬。
语气还是十分镇定。
“是的,第十日陛下吩咐的是让朝将军将您请进宫,而由奴才将此物转交给您。”
无论是朝云行、宁同河还是徐启夏。
齐坞生身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在特定时间需要完成的事,而他们彼此之间并不知晓对方所接到的命令。
今日要见秋仪的不是齐坞生,而是徐启夏。
朝云行误解了密令的深意,只看到了表象。可是阴差阳错间却说服了她来到此处。
总领太监跪下,恭恭敬敬地从桌椅后的暗格中抽出一枚方正的木匣。
这东西似乎是由天山脚下上好的紫龙乌木制成。
紫龙乌木生长在极寒之地,十年才能长成小指粗细。这木匣却是由一块完整的成木挖空制成,没有丝毫的拼接缝隙浑然一体,莫说百年就是千年也是有了。
秋仪一打眼就认出了此物的珍稀异常。
可是她却并没有将注意放在这东西有多么难得一见,反而脸色有些苍白。
不同寻常的贵重木匣和没有缝隙的整体。
这无声宣告了此物的用途——
皇家遗诏。
她按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弯了一下,似乎想向后退。
“国丧并非小事,他还没有……”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在场的人却心知肚明。
徐启夏跪在原地,手中的木匣又举的高了几分,“陛下如此吩咐定是有他的缘由,还请娘娘开启。”
他的心中一片宁静。
这圣旨中的内容他看过、读过。除了最开始的震惊便是无尽的敬佩。
一个君王能在明知自己有可能命丧黄泉时分依旧用这么大的心力去保下所爱之人。
他无话可说,只能竭力成全。
秋仪翻开明黄的圣旨,上面每一个字都无比刺目。
「王草临于舄,宸启居于舸。仰奉慈颜则宣明孝治。皇考柳氏出身名门,柔嘉表度,德冠后宫,诞育元良。仍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谨上尊号曰皇太后。」
……
当今圣上之所以为人所诟病“来路不正”,只因为无数传言说他的生母是先帝醉酒宠幸了一个乐坊中柳姓的宫女。
殊不知这是小人偷龙转凤的污蔑。
齐坞生的生身母亲是大齐名正言顺的皇后,周家的嫡女,从紫禁城正门里抬进去的中宫。
他和太子流着相同的血。
所谓生母不详,只因乐坊中从来就没有什么柳氏。
被临幸的宫女在永叙四十三年的秋日就被打发了出去,所有的阴谋都是继后所为。
单看朝云行昔日的振奋,就知身世沉冤得雪对皇位稳固、史书工笔所看重的“正统”一说有多么至关重要。
可是齐坞生在遗诏中没有提及。
他认了自己是宫女所生,认了“柳氏”的存在,只因他要用帝王生母和皇太后的双重身份保下最为惦念的人。
“改了姓氏,增了十岁。”徐启夏看着她的神情,轻声补充。
生、母。
这两个字兜兜转转在舌尖,却好像是石子一样硌的人不能安生。
朝云行曾经在对弈中预言如果齐坞生想明白两个问题,那么一切事情都将迎来转机。
可是何其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