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谢春点点头,“目前来看,只能这样。”
沈云翘一时消了声。
陆谢春看着她为难的神色,不禁疑惑道说:“只是说几句说不喜欢他了,看上了别的男人而已,这又不难。”
“这不是难不难的事。”沈云翘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她哀愁地望着陆谢春,“这是……”
这是什么?
沈云翘一时有些怔愣,旋即感到惊讶,她沦陷的这么快吗?刘曜在燕山围场说喜欢她到今天,也不到半个月,仅仅半个月,她就……她就不舍得刘曜伤心了吗?
沈云翘心中微惊,这时候,脑袋里突然浮现刘曜那张容易别扭的漂亮脸蛋,那张轻轻一笑就能点颠倒众生的脸。又想起刚刚回京,他嘴巴很凶,说话很欠打,但她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她,她想起她去爬山,他偷偷跟在他身后处理掉不怀好意的人。
她在山上失踪,他找到她时表情,他给姑姑的灵芝,他……他还在七岁时,就救了她,藏着她的玉佩。
沈云翘觉得,半个月时间也……也不短了吧。
想着间,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沈云翘的思绪。
是妙如春小医童的声音,“陆大夫,来了个不太好的病人,让你快些去前面看看。”
陆谢春站了起来,临走前不忘对沈云翘说,“云翘,宜早不宜迟,此事你得尽快。”
沈云翘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了。”
沈云翘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康远侯府。
她这段时间,尤其是从燕山围场回来后,心情都很舒畅。这副低头耷脑的表情,引起了听燕的担忧。
“小姐,今天有什么事发生吗?”听完跟在她背后进了房。
沈云翘进了房,便趴在美人榻上,“没什么事。”
听燕仔细端详了沈云翘的脸色,又笑着说:“小姐,今天漠北来信了。”
“来信了?”沈云翘坐直了身体。
听燕嗯了一声,笑着把放在书桌上的几封信取了过来。
漠北送来的信依旧是一次两封,一封外祖父舅舅他们的,还有一封是如姨的。
沈云翘先拆了外祖父的信,看完了之后,拿起如姨的那封,开头两页依旧是这段时间的阿宁的日常,剩下的十几页纸都是……熟悉的画。
沈云翘一页一页地看了很久,直到看到最后一页,沈云翘目光一凝。
阿宁才三岁多,骨头软,太早拿笔写字容易伤骨头。她认识几个字,可从来不会写字,况且她能看懂她画里的意思。
两个人交流,从来都是靠画。
但这一张纸上没有用委婉含蓄的画,而是歪歪扭扭但无比坦诚的几个字。
她用稚嫩的笔触写,“好想你,翘翘,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云翘鼻子登时就酸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不再犹豫,刘曜的事必须尽快解决。
既然下定决心,沈云翘便不再迟疑。只是思及前几日你情我浓,忽然间就一刀两断未免太假。沈云翘决定尽可能快速的循序渐进。
是以第二日傍晚,她如约去了柳树巷的宅子。
沈云翘站在院门口,还没有敲门,漆红院门就被人从后面拉开了。
沈云翘一愣,随着院门缓缓拉开,刘曜脸出现在她的眼底。
“你来了。”他唇角往上微不可查地往上翘了翘。
沈云翘看着他的脸,他脸上情绪展露不明显,可沈云翘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喜悦。
太难了。
沈云翘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有点散掉了。
刘曜让沈云翘进院子来,说了几句话,发现沈云翘今天有些不对。
“有事?”刘曜立在她面前问。
沈云翘眼睫微微抬起,看了看刘曜,他现在眉心微微皱了起来,漆黑的瞳仁里映出她的身影。
沈云翘轻轻吸了口气,垂下头说:“没有。”
她又问:“那位的尸体明天就要下葬了吧。”
刘曜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才缓缓离开,应了声嗯。
沈云翘指尖无意识在掌心里戳了戳,她望着刘曜说:“昨天漠北送了一批马来,我可能要忙几日。”
刘曜微微眯了眯眼,敏锐地道:“沈云翘,你今天有心事。”
沈云翘摇头否认:“没有。”
刘曜微微低着头,目光像是钩子一样牢牢锁在她身上。
沈云翘稍稍侧身,避开了刘曜目光。
刘曜眼神更加幽沉了。
“我先走了。”沈云翘又说。
刘曜还是没说话。
沈云翘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心一狠,转身往外走去,刚走了两步,手腕被人抓住。沈云翘视线落在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上,那只手手掌骨节分明,手指纤长有力。
“我送你。”刘曜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沈云翘张了张嘴,“不用了。”
刘曜没固执地望着她说,“走吧。”
沈云翘又动了动唇,半瞬后,她低下头,应了声好。
柳树巷到康远侯府距离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脚程,两个人依旧步行。三刻钟后,康远侯府的后门出现在沈云翘眼底,她抬头看着刘曜,“我回去了。”
刘曜站在他面前,他身形高大挺拔,把纤细高挑的沈云翘罩在了他的影子。
“沈云翘。”他叫了她的名字。
“嗯?”
刘曜声音沉沉的:“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我都能帮你解决。”
沈云翘抬头看着刘曜,他真的是极不擅长示弱示好,脸色有些别扭,不过更多的是……对她的关心。
沈云翘高兴了一瞬,也就是一瞬,想到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沈云翘心情低落下来,没精打采地应了声,“嗯,我知道了。”
刘曜眼神愈发深邃了,但这次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走进了康远侯府。
接下来的是十日,沈云翘都没有进宫,也没有去柳树街的巷子,偶尔去平安马场,大部分时间留在府里,陪伴祖母。
夏日已经快结束了,夜里开始泛冷。
沈云翘今夜又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才有了一丁点的睡意。
但刚睡下不久,就感受到好像有一道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沈云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今夜没有星光,天地之间是融化不开的墨色。她房间里留了一盏微弱的烛光,借着昏沉的橘黄色,她一下子就看清了床头人的轮廓。
沈云翘快速清醒了过来,“你……”她看了看窗户的位置,窗缝里一丝丝光没有,她确定了这还是深更半夜。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沈云翘手撑着床褥,坐直了身体问。
刘曜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然后微微拧了拧眉。
“你瘦了。”刘曜说。
沈云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有瘦太多。”说完,她发现刘曜的下颚也清减了些,眼底还有淡淡青色。
“你……”话说了一半,沈云翘记起了她的目的,后面的几个字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刘曜见她不说话了,五指逐渐合拢,用力,再用力,他尽量显得平静道:“马场的事应该忙完了吧?”
沈云翘垂眸说:“忙完了。”
刘曜落在她头上的目光更沉了几分。
沈云翘不太流利地说:“你……明天……还要上朝,很晚了,快回去睡吧。”
刘曜沉默地看着她。
沈云翘抿了抿唇,望着他说:“我明天去柳树巷的宅子找你。”
刘曜还是宛若一个雕塑,坐在她的床头,一动不动。
沈云翘打了有些假的呵欠:“我好困啊。”
片刻后,刘曜身体终于缓慢地动了,他迟滞地从床头起身,说:“我明天等你。”
刘曜从窗口离开了,沈云翘毫无睡意了,她趴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明天不想去见他。
刘曜离开后沈云翘就睡不着了,清晨从床上爬起来,因为心里有事,脸色也不太好。
日头往西走的时候,沈云翘在梳妆镜面前端详了好一会儿,最后认命地坐下去,抹了些胭脂口红。
沈云翘到柳树巷宅子的时候,刘曜已经到了。
他坐在院子里的凉椅上,眉头微锁,心情低闷四个字几乎是写在了他的脸上。
沈云翘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才开口,“刘……”
话没说完,就被刘曜打断了,他揉了揉眉心,做出了一个很烦闷的表情,“云翘,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刘曜无疑是俊美的,甚至可以说是沈云翘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他的眉毛就像是画里画出来的一样,凤眸深邃,像是装着无数潋滟的景色。
更别提他现在微锁眉心,宽大的长袍松垮地裹在他身上,显出这几日消瘦了的身躯。
太难了,沈云翘觉得她好像做不到,做不到她应该做的事。
“怎么了?”她不自觉柔和了声音。
刘曜长长的眼睫轻轻扇动,他说:“济南一带出现了有旱情,要忙着赈灾,西南王又不安分,在边境蠢蠢欲动。”
“你那么聪敏,一定会解决的。”沈云翘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但……”刘曜开口了。
沈云翘不敢让刘曜继续开口了,她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一鼓作气道:“刘曜,前几日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更想回漠北。”
话音一落下,沈云翘就感觉周围的气氛沉凝了起来。
刘曜也猛地从凉椅上站起身来。
黄昏时带着凉意的风停下了,只有几只晚蝉还在知了知了地叫。
刘曜站在距离沈云翘半步之遥的地方,龙涎香蹿进了沈云翘鼻腔。
沈云翘听见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以后你也可以回去。”
沈云翘吸了一口气,说:“我的意思是你是陛下,天底下爱慕你的女孩子多的是,我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她停顿了片瞬,鼓起勇气看了看刘曜的脸色,浅金色的光洒在他脸上,他唇角拉的平直,目光凝在她身上。
沈云翘攥紧了手心,语速飞快地说:“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好,我会记住的。”
说完这句话,她张了张唇,其实她还组织了一些语言,可现在都说不出来。
这件事真的太难了,此她想象的还要难。
这时候,刘曜沙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哪儿让你不满意?”
沈云翘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挺好的,就是我,我不够喜欢,不想为了你放弃自由。”
刘曜打断她的话:“我可以给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