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了片刻。
刘曜把手腕右手伸了出来。
一看到刘曜的右手,陆谢春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刘曜右手也不知道用什么划伤了,食指长的一个伤口横在手背上,伤口没有处理,经过一晚上的暴露,边缘处隐隐有些发炎。
他摸了摸刘曜的脉,又对外唤了声,让人送些伤药和纱布来。
“她说了什么?”刘曜眼眶里有些红。
上了药,陆谢春把纱布缠在刘曜的手背上,闻言动作放缓了一些。
“嗯?”刘曜追问。
陆谢春在心底叹了口气。他今天来之前不觉得自己会同情刘曜,他这么大一个男人,一点点情伤不至于受不住,尤其是刘曜虽然出生在皇室,衣食无忧,但有极度厌恶他的生母,还有一个有时会很疼爱他,但有时又会因为他连让自己的母亲对他心软都不能做到而不喜他的生父。
刘曜在情感上受的挫折并不少。
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比沈云翘给他的打击要严重的很多,可是他的父母,好像并没有伤害到他,最起码,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刘曜。
苦闷,哀伤,压抑,情绪像是随时都要破裂。
陆谢春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温和道:“她说希望你能过的好。”
“还有吗?”刘曜问。
陆谢春摇了摇头,刘曜又问:“她是不是还想离开我?”
这……
陆谢春能怎么回答呢。
他叹口气,只好点了点头。
既然都说道这个份上了,陆谢春到底没有沈云翘那般舍不得刘曜难受,他想起他体内的蛊,他体内的蛊还是不够活跃,他加了一句,“态度也挺坚决的。”
刘曜闻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压抑和阴森。
陆谢春道:“等我回去,我会帮你劝劝她的。”
刘曜看了看他,意味深长地说:“希望你能劝好她,毕竟这对她才好。”
这话让陆谢春心头一颤,他好奇道:“明修,你……”
刘曜勾了勾唇,缓缓地对他说:“她不可能离开我的。”
陆谢春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笑。
陆谢春并没有在皇宫里待多久,就回到了妙如春。
沈云翘还侯在妙如春,等着陆谢春回来,远远地看到陆谢春的身影,沈云翘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沈云翘跟在他身边往医馆内走,“怎么样,陆大夫,刘曜他怎么样?”
陆谢春看了沈云翘一眼,说:“还好。”
沈云翘眉头一蹙,“还好是怎么样?”
陆谢春叹口气,“云翘,你一定要知道的很详细吗?”
沈云翘微愕,旋即她点了点头:“嗯。”
陆谢春叹息了声,颓然地坐在圈椅里,神色复杂地道:“他眼眶通红,应该一夜没休息,手也受伤了,伤口发炎也不知道包扎,赵得信还说,说昨天回去就没吃任何东西。”
听着陆谢春的话,沈云翘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利器刺中了,鲜血淋漓。
她闭了闭眼睛,手紧紧扣住桌沿,“手怎么受伤了?”
“情绪激动后,自己弄的吧。”陆谢春说。
“那……一定要等四五天吗?”沈云翘忍不住问。
“不用。”陆谢春说,“三天就够了。”
沈云翘眼睛亮了亮,但很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又忧愁了起来。
沈云翘在妙如春医馆又待了好一会儿,才出门,往康远侯府走去。
她是坐马车来的,可这个时候也不想坐车,慢吞吞地往康远侯府走。
夏末的日头有些热,沈云翘却不怎么能感受到。
终于走到了康远侯府的侧门,沈云翘右脚沉涩地迈进门槛,这个时候,她猛地转头往后面看去。
长街上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连风都没有。
沈云翘垂下头,有力无气走了进去。
康远侯府的后门缓缓合上。
刘曜站在康远侯府后门所在长街的拐角上,望着紧紧闭合的木门,问身边的侍卫,“她开心吗?”
沈姑娘的怏怏不乐几乎刻在了她的每一寸头发丝上,侍卫摇头说:“沈姑娘心情不太好。”
刘曜五指逐渐合拢,“离开我她也不开心,可是……”他唇角扯了扯,“她还是要离开我。”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刘曜阴鸷地笑了声,问。
刘曜极具压迫性的气势让侍卫心头发慌,他定了定神说:“属下不知。”
刘曜目光越过康远侯府的红墙,往西南方向看过去,那是春间院的位置。
“应该是……会更不开心。”
后面几个字刘曜声音太轻了,侍卫没有听清楚,只是看到眼前人忽然动了,侍卫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一刻钟过去了,三刻钟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也过去了。
“小姐,该用晚膳了。”听燕小声提醒。
“我不想吃。”沈云翘扣弄着窗棱上的雕花。
“小姐,从昨天开始你就没怎么吃东西了。”听燕说。
“我不饿。”沈云翘说。
“小姐……”
“听燕,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沈云翘扭过头说。
见沈云翘心情真的很苦闷,不想见人,听燕只好无奈地退了出去。她走后,沈云翘继续趴在窗棱处,望着天上色彩变化的晚霞,重重地叹了口气。
沈云翘开始数着时辰过日子,每一刻都觉得自己的心在煎熬,都觉得自己度日如年。庆幸的是,再痛苦再漫长,日子也有结束的一天。
又是一天结束了。
沈云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到后日就能去乾明宫看刘曜了,只需要再等一日,她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了,也有了一些困意。
翌日清晨,她陪祖母一起用早膳,刚刚喝了小半碗莲子羹,就见伯父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云翘有些奇怪地道:“伯父,你今天没上朝吗?”
往日这个时辰,她伯父应该在宫里上早朝。
“今儿不上朝。”康远侯让婢女再添一碗粥。
“不上朝?”
“昨儿我们去上朝,赵得信就说陛下病了,免朝三日。”康远侯拉开老夫人旁边的凳子坐下。
“生病了?”沈云翘手里的筷子险些没有拿稳,“严重吗?”
“应该有些严重。”康远侯斟酌地说,说完,他似乎有话想对沈云翘说,余光瞥见老夫人,康远侯忍住了。
用过早膳,康远侯来到了春间院,见沈云翘有些魂不守舍,他叫了她一声。
“云翘,你和陛下……”康远侯问过几次沈云翘和刘曜之间的事,毕竟刘曜不是寻常人,他是帝王。
前些日子,刘曜对他的态度又温和的令人诧异。但沈云翘始终也没给他一个准话,康远侯也看出来了,不是她不想给,是沈云翘是迷茫的。
“伯父,我和他很好,你放心吧。”沈云翘挤出一点点笑意。
康远侯不太相信。
沈云翘又说:“伯父,我心里都有数的。”
康远侯逼问了很久,可什么都没有问来,沈云翘更是心情低郁,康远候只好离开了。
康远侯离开后,沈云翘心更乱了,刘曜病了,病的很严重?想到这儿,沈云翘提醒自己,皇宫里那么多厉害的太医,他就算病的很厉害,也不会有事的,再说,刘曜身体一直很健康。
可虽然能这样告诉自己,沈云翘心依旧在胸口处怦怦作乱。
沈云翘一直忍到了未时,随着时间流逝,心跳没有平静的趋势,反而越来越乱。
她深吸了一口气,叫了声听燕。
“小姐。”
“帮我备车。”
沈云翘又去了妙如春医馆,一看见陆谢春,不等他说话,沈云翘便急不可待道:“陆大夫,你知道刘曜生病了吗?”
陆谢春示意沈云翘别急,他安慰道:“不严重。”
“真的?”
陆谢春点头。
沈云翘不安的心定了一点,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望着陆谢春,“陆大夫,一定要等到明天吗?”
陆谢春看了她一眼,“沈姑娘,只有一晚上了。”
“是啊,只有一晚上了。”沈云翘殷切地看着他。
陆谢春按了按太阳穴,沈云翘又哀切地叫他。陆谢春深吸了一口气,前几天他去给刘曜把脉,刘曜受到的影响比他预想的还要厉害。
想着间,陆谢春听到沈云翘拖长声音又叫了他一声,眼神更是无比恳求。
陆谢春长叹口气,“你去吧。”
沈云翘眼睛倏然一亮,连道谢都来不及,拎着裙子就往外面跑去。
马夫驾车的速度已经不能再快了,沈云翘忍住催促的心,终于,康远侯府的马车从抵达了皇宫东门。
她把刘曜给她的令牌拿了出来,再加上刘曜刻意提醒过看守宫门的侍卫,他们核对完身份后,便叫了小宫女,引她去乾明宫。
乾明宫内,赵得信知道沈云翘进宫的消息后,愣了片刻,连忙去前面迎接她。
沈云翘走完了长长的几条宫道,都要能看见乾明宫了,这时看见赵得信的身影,沈云翘快步走了上去。
赵得信福了福身,激动又不安道:“沈姑娘,您今儿怎么来了。”
“我有事要对陛下说。”沈云翘道,又问,“陛下病的严重吗?”
赵得信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这……奴才先带你过去吧。”
见赵得信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沈云翘有些不安,难道刘曜病的有些严重。思及此,她脚步放的更快了些,赵得信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
进了乾明宫,赵得信叫住沈云翘:“沈姑娘,奴才先去通禀。”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沈云翘说。
“这……”赵得信有些为难,可就在他为难的时候,沈云翘已经大步走向了刘曜的寝殿。
赵得信揣摩了一下刘曜的心思,见沈云翘的手都放在了殿门上,没有上前叫住她。
还是那间空旷硕大的屋子。
一推开厚重的殿门,沈云翘就望见了坐在书案前的那个身影,已近黄昏,室内没有掌灯,仅仅是靠着出窗边落进来的夕光取亮。
刘曜听到了推门的声音,烦躁道:“谁……”说了一个字,他看见走进来的人,眸色凝了凝,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用力,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状似平静地吐出几个字,“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沈云翘边说,边向刘曜走近,走近后,便嗅到了一股酒水的味道,从他身上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