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翘说:“赵总管,我要一碗避子汤。”
赵得信:“??”
他脸上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昨晚陛下的寝殿里发生了什么,就算他昨天晚上不知道,今天早上也有知道了。
今天早上是玉林和其他几个小宫女收拾的龙床,而他身为陛下的贴身心腹,自然从宫女口中得知了情况。
“不行吗?”沈云翘问。
赵得信心头发慌,“姑娘,奴才做不了主,得听陛下吩咐。”
沈云翘看了他眼。
赵得信口有些泛苦。
沈云翘倒也没有为难他,“你下去吧。”
赵得信应了声好,只是往外走了几步后,他又转过了身来。陛下和沈主子生气的这几日,整个乾明宫可谓人人自危,今儿好不容得见陛下笑颜,要是再和沈姑娘不虞,想想那糟心的日子,赵得信忍不住张了张口,“姑娘……”
“嗯?”沈云翘问。
赵得信说:“陛下从燕山围场回来后,就下旨修缮凤仪殿了。”
凤仪殿和乾明宫一样,处在皇宫的正轴线上。
和乾明宫不同的是,乾明宫是帝王起居之所,凤仪宫历来是皇后的住所。
沈云翘哦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呢?赵大总管的心都快操碎了,他暗示的如此明显,沈姑娘怎会不懂?
赵得信说:“奴才跟了陛下这么多年,就没见陛下对谁像对姑娘这么上心过。”
说到这儿,赵得信摇了摇头,“是除了姑娘外,没见陛下还对什么人上了心。”
“哦?”沈云翘突然来了兴致,“他怎么上心的?”
这可就太多了,赵得信巴不得这两位感情好,尤其是他也观察出来了,自家陛下对沈姑娘比沈姑娘对他好像要更上心一点点。
赵得信赶紧就说了,从最开始一见到沈姑娘,陛下一下子就精神了,从说话威胁他到半夜会不睡觉,问他沈姑娘晚上会不会也念着他,当然了,是念着骂他,不过他观察,那时候,被沈姑娘骂陛下也有些古怪的开心。
他也能理解,很讨厌总比都记不得他这个人好,再到后来跟着沈姑娘去游湖,去泡温泉,得知沈姑娘的姐姐出事了,让人去找孙氏的把柄。
“还有,前些日子宸太妃去世了,姑娘你来陪他,那两天奴才从来没见过陛下那么开心过。”
赵得信说了很多,沈云翘越听越精神,连带着都觉得自己不需要补眠了。
赵得信说的口干舌燥,最后,他笑着说:“奴才想,既然姑娘都要和陛下成亲了,这避子汤……”
不等赵得信说完,沈云翘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做不了主,等会儿我和陛下说。”
赵得信:“!!!”
你亲自和陛下说?我这半天是白劝你了吗?
从赵得信的表情上,沈云翘猜到了他的想法,沈云翘叹了口气,“赵公公,宸太妃离世不足一月。”无论如何,宸太妃是刘曜的生母,虽然天子不必像普通百姓一般,为庶母守孝一年,但也不能生母离世一月内就……
“陛下不会在意这些。”赵得信还是很了解刘曜的。
“可是我在乎。”沈云翘说。
“这……”赵得信无言了。
沈云翘又说:“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放心,我不会和陛下吵架的。”
赵得信能走的路都被沈云翘堵住了,他没法子,只能退了出去。同时心里忍不住的担心,沈姑娘都要喝避子汤了,陛下能不生气吗?但想到这儿,赵得信想到沈云翘最后一句话,沈姑娘哄陛下似乎也很能耐的。
赵得信心情在放心和忐忑之间拉扯了两刻钟后,听到了殿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刘曜从乾元殿回来了。
想着间,就间屋子里的沈姑娘也听到了脚步声,从屋内走了出来。
刘曜看见沈云翘,步子迈的大了点,沈云翘先问了两句旱灾的事,刘曜说处理好了,然后又问:“我不在你干了什么?”
沈云翘说:“和赵公公聊了一会儿天,又躺了一刻钟。”
刘曜脚步一顿,扫了眼立在殿外的赵得信,“你和他聊什么天?”
“聊你啊。”沈云翘说,“听他说你怎么在意我。”
刘曜脚步又停顿了一瞬,他看向赵得信,赵得信有点胆战心惊地抬起头,紧接着愣了愣,因为今日刘曜的目光并不阴鸷,是很平淡的一眼。
“怎么和他聊起天了?”刘曜和沈云翘进了殿门。
沈云翘闻言,望了他一眼,说:“因为我让他给我送一碗避子汤来,他说他做不了主。”
刘曜刚迈进正殿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
沈云翘补充道:“我们还没成婚,而且宸太妃才刚去世半月,不管如何,世人眼中,她总是你的生母。”
刘曜问:“那什么时候我们成婚?”
提起这个问题,沈云翘卡了卡壳,其实吧,她还真没想成婚的事。她长在漠北,漠北民风剽悍,喜欢了就在一起呗。
“沈云翘。”刘曜看到这个表情,声音突然沉了几分,“你不会是想穿上裙子不认账吧。”
沈云翘:“!!”
沈云翘一脸惊讶:“这怎么会呢?”她说,“只是最起码得等宸太妃离世满三个月,你体内的蛊彻底消了吧。”
“要是我不想等三个月,就想成婚呢?”刘曜盯着她问。
“曜哥哥。”沈云翘无法,只好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也不想别人说,太妃刚刚离世,我就勾引你吧。”
刘曜:“……”
见刘曜还是有些怏怏的,不太乐意,沈云翘又说:“曜哥哥,真不是我想给你生孩子,是时间不对啊。”话到这儿,沈云翘忽然想起了阿宁,她张了张口,但声音始终没冒出来。
刘曜没注意到沈云翘一闪而过的纠结。
因为沈云翘的言下之意,是愿意的。想到这儿,刘曜的呼吸有些发快,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外面吩咐道:“去煮一碗……药性温和的避子汤来。”
赵得信正守在外面呢,刘曜和沈云翘在殿内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说话,也没故意避着宫人,虽然殿墙厚实,但赵得信依旧能够听的六六七七,加上他自己的聪明才智,也能将两人的对话拼凑出来□□成。
何况刘曜的语气虽然略淡,可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赵得信连忙应了声是。同时心里越发佩服沈姑娘了,好像只要沈姑娘愿意哄,陛下的确是生不起气来了。
避子汤大半个时辰后就送来了,冒着浓浓的苦涩味,沈云翘捏着鼻子给自己灌了进去,然后就把汤碗推得远远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颗橘子糖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微微张口,橘子糖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塞入她的唇齿间。
沈云翘看着刘曜。
刘曜的脸色还是有些臭臭的,她扯了扯他的衣袖。
刘曜又忽然低下头来。
沈云翘微微瞪大了眼睛。
俄顷,刘曜抬起头,指腹轻轻擦拭掉她唇角的水渍,“吃了糖,也是苦的。”
沈云翘笑了笑,“心是甜的。”
刘曜:“花言巧语。”
沈云翘:“是肺腑之言。”
沈云翘是第二天午后和刘曜一起出宫的,其实她早上就想走了,想先回一趟康远侯府,毕竟她已经从侯府里消失快两天了,虽然她用的是去平安马场处理事的借口,但是也该回去的。
只是刘曜不愿意,“我下午要去妙如春,你两三个时辰都不愿意等我一起吗?”
“我……”
“云翘。”
“好吧好吧,我下午和一起出宫。”沈云翘觉得自己对刘曜真的是越来越心软了。
未时,两人从皇宫出发,抵达妙如春医馆也不过未时四刻。
陆谢春给刘曜把脉,沈云翘站在一边,脸色有些担忧,等陆谢春望闻问切结束后,沈云翘连忙追问,“怎么样了?”
陆谢春说:“还是得找一下蛊的位置。”说完,他示意刘曜,“把上衣脱了。”
沈云翘愣了愣,刘曜也愣了愣。
陆谢春解释:“我不是说了,要找一下蛊的位置吗?”
“那我先出去。”沈云翘说。
陆谢春颔首,毕竟沈云翘是个姑娘家,回避是应该的。只是等刘曜把上衣脱了后,陆谢春看着他身上的痕迹,眯了眯眼。
刘曜问:“不是要找蛊的位置吗?”
陆谢春觉得自己仿佛从刘曜的语气和神态里听出看出了一丝丝的炫耀的感觉,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好像是想多了。
于是目光再度落在身上,可……为什么刘曜还是有些自豪。
因为他不是个童男子了吗?
陆谢春检查的动作粗鲁了两分。
一刻钟后,两个人从内室里走出来,沈云翘先看了看刘曜,见他衣服已经穿好了,先松了一口气,又看向陆谢春,“陆大夫,怎么样?”
陆谢春心情已经平静了,他专业性很强地说:“从明日起就可以开始施针,连续七日,就能引出他体内的蛊了。”
刘曜体内的蛊毒不是剧毒,但是个奇怪的蛊虫,他太懒了,以至于存在于刘曜的身体内,却很难寻到它的踪迹,如今既然确定了他的位置,施针用药引出它即可。
接下来几日,刘曜每天酉都去陆谢春的宅子里,当然了,沈云翘也会每天下午都去陪着他。
施针大概半个时辰,施针结束,刘曜也会有些不舒服,但缓个几刻钟,也就无妨了。当然了,陆谢春觉得根本不需要缓几刻钟,按照刘曜的身体,半刻钟就能无碍了。
但他看着刘曜坐在圈椅上,苍白着脸,等着沈云翘给他嘘寒问暖的模样,忍了再忍,还是顾念着一点微末的师兄弟情谊,没有戳穿他。
一晃眼,就到了给刘曜施针最后一日了。
这一天,沈云翘有些激动,不过激动之外,她又有些忙碌,早晨和祖母用过早膳,她就赶紧去了趟平安马场,前儿马场的赵管事送信来,说今天马场会送来一批新马。沈云翘打算趁着上午去看一看,毕竟下午还要去陪刘曜施针。
坐马车到西郊得一个多时辰,想到下午还得赶回来,沈云翘干脆骑马直接过去了。
到了平安马场后,先查了查这半个月的账,几乎是刚查完,赵管事就进来说,“大小姐,宋航来了。”
沈云翘这次之所以来马场,除了查账,看看新马,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的是这次来送马的是宋航宋叔。
宋叔虽然是马场的管事,但从她母亲年少就跟着她,更是看着她长大的,沈云翘还想来见见他。
听到赵管事说宋叔来了,沈云翘连忙拎着裙子走出去。
刚刚走到马场外面,就看到一个体格健硕的男人,他留着一串络腮胡,看见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姐。”
“宋叔。”沈云翘走过去。
走到距离宋叔两三步的距离,沈云翘发现有些不对,因为宋叔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