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骗我。”双瑜不相信,且仿若感到被欺骗。双瑜冷淡地移开眼。
被傅承许压在掌下的手指,又开始蠢蠢欲动。
“没有骗你。”傅承许手掌没有用太大力气,安抚地握了握,很快松开,“不会凶你。”
“可是你刚刚很凶的叫我的名字。”双瑜恹恹地,语气冷冰冰,但莫名有些指控的意味,“你以前,都不这样的。”
傅承许眸色微深,打量似醒非醒的双瑜。
傅承许嗓音略低,不经意地温声,借以循循善诱:“以前,都怎么样的?”
双瑜启唇,在话语道出口的刹那,却摇了摇首。
双瑜眸中流露出清晰的失望,“你还问我?”
“你果然是在骗我。”
双瑜失望地将被傅承许困住的手从他掌中抽出,在傅承许掌背上拍了一下。
“啪——”四角亭内短暂安静。
傅承许低眸。
双瑜拍的,赫然是他前几日烫伤的手背。干净、筋络分明的手背,攀附着粗糙丑陋的疤痕。
这时,双瑜支在颊侧的手放下,扶着石桌,身姿纤巧,从傅承许覆盖的阴影下后退起身。
双瑜清丽地站在傅承许身前,神情自若,秀致地黛眉微微蹙起。若无之前的对话,几乎分辨不出双瑜已有几分醉意。
双瑜绕过石凳走到傅承许身前,然后停步,朝前伸出柔软的手心。手心泛着浅淡的红,双瑜的声音轻轻响起。
双瑜道:“阿满,疼。”
银色的月光下,少女身形窈窕,神态自然。仿若朝身前人展露柔软的动作已做过无数次。
坦然且信任。
傅承许在那个名字被唤出口时,便僵硬地忘了反应。
半晌,傅承许用力阖了阖眼。
……
清晨,明亮的光落在床帐上,落进床榻内的光微弱、细碎。
双瑜躺在枕上,面容朝向外侧,一缕光透过床帐的缝隙,正落在双瑜紧闭的双眼上。
长睫颤了颤,继而,雪白的藕臂抬起,覆在眼前,双瑜睁开眼。双瑜偏首,入目的是她这几日歇息的床榻。
昨晚的记忆毫无保留地涌入脑海,双瑜正蜷起的腿顿住。片刻,双瑜受惊般地自榻上坐起。
锦被簌簌滑下,露出双瑜妥帖的寝衣。
双瑜艰难地回忆……
她,她竟然醉了酒?
不过两坛子酒而已。
双瑜不可置信,更让双瑜难以置信地是她记忆中传出的画面——
她抬手打了傅承许一巴掌,然后叫他“阿满”,还对他喊疼。
双瑜捧起颊侧散开的长发,将脸埋进去。
怎么会!这!样!
再后来,便是傅承许步在她身后,一路为她纠正方向,最后将她带回长鹤宫,安然无恙地交给柳君玥。
临走前,傅承许还一板一眼地对柳君玥道:“母后要看好柳姑娘,她不认路。”
双瑜面无表情地抬手摁住胸口,快要控制不住强自镇定的神情。
她都做了什么?
是不是昨夜过后,大家都知道她醉酒醉的不认路了。
双瑜坐在榻上沉默许久,唯一能予她一些安慰的,大概便是,除了阿满,她没有再多说其他的话。
双瑜不管,便是傅承许万一问起“阿满”是谁,她也只道是他听错了。
双瑜缓慢深吸口气,时辰不早,她再不愿出去面对,依然要起床。
双瑜收拾好情绪,步下床对照镜子,左右瞧瞧确认面上看不出任何窘迫之处,双瑜方召人进来洗漱。
述春姑姑走在最前面,瞥见坐在铜镜前的双瑜,含笑关切:“姑娘酒醒了?可有不适?”
双瑜抬眸,平静地摇首。
洗漱过后,为显气色,也希望能转移些注意力,双瑜择了身色彩最为浓丽的胭脂色团花百褶裙裳。发髻再别上红玉制折股钗与点宝石花钗。
描眉点脂,红唇艳艳,眉间海棠花钿夭夭,双瑜满意地从镜前起身。
双瑜步出屋,与柳君玥一同用早膳。
不久,双瑜遇到从外面回来的庆宁帝。
庆宁帝停步,目光温和。
“三姑父。”双瑜唤人。
庆宁帝颔首,温声道:“早前不知瑜瑜喜欢饮酒,宫中还有不少好酒,既然瑜瑜喜欢,便让岁雅再送些来。不过,瑜瑜饮酒还当适当。”
双瑜:“……”
她真的不是那么贪杯,实是未料到桑洛酒与竹叶青酒一起饮,后劲如此大。
双瑜努力平静地弯眸,道:“我知晓了,谢谢姑父。”
双瑜与庆宁帝同行,到前殿。宫人已布好膳食,柳君玥牵着练练从另一边行来。
见着双瑜,柳君玥视线落在双瑜发上,柳君玥轻笑,颊侧的酒窝亲和。
柳君玥称赞:“头次见瑜瑜戴这个发饰,吾家小女甚美,衣裳也好看。”
双瑜心里松下一口气,果然装扮艳丽一些是有用的。
便有其他东西比她更能吸引目光了。
柳君玥却叹了口气,微笑着再次开口,“瑜瑜,吾家的小女要是因为醉酒不认路,回不来被人拐跑,三姑姑该怎么我二哥二嫂和父亲母亲交代呀。”
双瑜:“……”
有一瞬,双瑜想回到昨夜,要么按捺下饮酒的自己只饮一种酒,要么,堵住傅承许的嘴。
以致,双瑜匆匆用完早膳,直奔文心阁,今日都不想回去长鹤宫。
……
宫中最安静之处,非文心阁莫属,双瑜今日最需要的便是安静。
到了文心阁,双瑜感到放松,熟门熟路地沿着木梯上到二楼。
在闻及许多人声的那刻,双瑜便隐隐觉得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变化。
双瑜停步在木梯上,来不及思索文心阁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喧哗。便闻声响靠近,一群红色官袍的大人簇拥着前方玄色衣裳的人步出,沿着木梯走下。
……可不就是傅承许。
“陛下,臣等定不辱使命,一定全力修缮郴阳运来的古籍……”
与傅承许说话的大人察觉到身旁不同寻常的安静,语声消湮。
双瑜对上傅承许没什么情绪的面容。双瑜手指蜷起抠住掌心。
那位大人,不要沉默呀。
第23章 月光.23
沉默下来的大人亦见着了站在下面几层木梯上的双瑜。实是双瑜一身颜色,与沉木的文心阁格格不入,让人难以忽视。
大人上了年纪,眼睛常眯缝着,此时却睁大,满是讶然。
满朝文武都知晓,他们的新帝未立后纳妃。那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怎么会出现在宫中。
“柳大人。”傅承许低沉的嗓音响起。
柳大人便立刻收回视线,傅承许回身对身后的各位大臣道:“郴阳的古籍,孤便交给你们了。”
众大臣纷纷应下,不久,除了柳大人,都回到文心阁二楼修缮古籍。
“柳大人还有何事?”傅承许道。
柳大人见傅承许不避讳那陌生的女子,便道:“臣有一弟子,是去岁的探花郎,现翰林院编修,于古籍颇有造诣。”
傅承许明了,道:“孤对他有些映像,让他来文心阁。”
柳大人高兴地应了,回去二楼,文心阁内再次归于往日的安静,包括余两人一上一下站立的木上。
傅承许缓慢步下两步,走近双瑜,站定在双瑜上两层木梯上。
傅承许需垂眸,方能与双瑜对视,看见她眉心妖灼的花钿。
“醒了?”傅承许开口。许是文心阁安静,傅承许的声音也压低了些,低低哑哑地拂过双瑜耳畔。
昨夜的画面又出现在双瑜脑中。
那是她废了好些力气才在后来想起的。
她朝傅承许摊开手。
而后傅承许便陷入沉默,再次抬眸,以仿佛在看一出闹剧的目光注视双瑜。然后如此刻般,傅承许低哑出声:“醉了?”
双瑜的手在半空伸了很久,最后才倦了地放下。
倦了的情绪似乎感染到此刻的双瑜,双瑜懒怠地只执着一个问题,“臣女没有不识路。”
傅承许竟没有反驳,他颔首。
“那你……”
傅承许缓慢有力的语声打断:“只要下回你能自己回去长鹤宫,不要让人寻不到你。”
“且……”傅承许注视着双瑜,冷淡道:“便不要称‘臣女’了,昨夜你什么模样孤没见到。”
双瑜:“……”
怎么就成了他非常了解她的模样,且这和她称不称臣女有何关系。
有些人酒后会不记得事情,但双瑜不会。然现在,双瑜忽然有些怀疑,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余的事。
双瑜目露狐疑,但心底又非常迫切想忘了昨夜当着如此多人醉酒的事。
双瑜顿了顿,望向傅承许身后,询问:“陛下,那些大人这些时日都要在文心阁吗?”
傅承许颔首,并且道:“郴阳古籍修缮完毕前,以防古籍遭到破坏,文心阁除了修缮古籍的大人皆不得入。”
双瑜略感意外,随即询问:“那我能从文心阁借走几本书册吗?”
“文心阁建阁至今,从无外借书册。”
听闻傅承许道的话,双瑜虽有些失望,但并不太意外。双瑜朝傅承许福礼,打算离开。
傅承许却平静道:“宫中还有一处,也有许多书册。”
……
一刻钟后,双瑜随着傅承许来到紫宸殿。
傅承许已兀自到书案前坐下,接过连辛树奉上的茶饮了一口。
双瑜站在紫宸殿内间,神情僵硬,“陛下说的书很多的地方,是这儿?”
傅承许不置可否,他眸光扫过书案前靠墙壁的书架,以及抬手从书后墙高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册,放在折子旁。
仿若在说:不是很多书?
双瑜不愉地在一旁的坐榻上坐下,傅承许就是在戏耍她吧。
双瑜用冷淡的语气挑衅:“这里的书我都可以翻看?”
“可以。”
“我没有书案,没有笔墨,没有……”
便见傅承许抬手,将左手边的折子放到右侧的折子上。书案左侧空出一块位置,不待双瑜挑刺,傅承许出声:“连辛树,搬把座椅来。”
吩咐完,傅承许的漆黑凤眸望向双瑜,神情未变,可似乎含着很多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