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瑜垂眸,望向空中无意义的一点。少顷,双瑜方再次开口,“我会发出声音,不许罚我。”
双瑜话语僭越。
可在双瑜话音落下后,傅承许轻怔,继而薄唇稍微。
那更像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傅承许道:“你吵的话,孤不罚你,孤把练练带过来。”
双瑜抿了抿唇,这什么自损八百,杀敌不一定有效的法子。
“练练只会扰你,不会扰我。”双瑜自然地弯了弯美眸。
双瑜起身,先走向对面靠墙的书架。双瑜认真扫过书架上的书册,慢慢地,神情变得认真。
紫宸殿内,竟真有不少有趣的医书。
双瑜眼眸亮了亮,抬手去取右上方的一本书册,取下书册时,双瑜忽感袖摆带过什么。
“啪——”
双瑜垂首,一幅卷起绑好的画卷落在她脚边。原是双瑜本便站在书架最外端的位置,抬手取书时,带起的宽袖拂下了一旁木架上的画卷。
双瑜俯身拾起画卷,将将触及,身后传来座椅划过地面的沉重声响。
“你做什么?”傅承许冰冷质问,几步走来,抢过双瑜指间的画卷。
傅承许拿着画卷的手背到身后,他面上,是双瑜从未见过的冷沉神色,黑眸薄怒。
双瑜轻怔。
反应过来,她是被傅承许莫名其妙地凶了。
双瑜直起身,忍耐少许,没有发作。
许这画卷非常重要呢?
双瑜与傅承许解释:“我不是有意的,袖摆不小心勾到才让它掉在地上。这个画卷很重要吗?”
傅承许垂了垂眸,控制失控的情绪。
半晌,傅承许抬眸,“嗯,很重要……”
傅承许眸光顿住。
双瑜面上,弧度深刻的眼眸眼尾下垂,红唇轻抿,茫然与忍耐并存。那是绝不该出现在双瑜面上的情绪,双瑜无需言语,仅再抬眸瞥了傅承许一眼。
傅承许语气中的寒冰悄然消融,不自觉地柔软,“是我没有将它放好,瑜瑜。”
“不过……你许不会想要看到它。”
这是第一次,傅承许如柳君玥与庆宁帝般唤双瑜的名字,带着傅承许特有的低缓有力。
双瑜一时怔愣,未听清楚后半句,傅承许近乎轻叹的自语。
……
午后,双瑜与傅承许各占书案一侧,一伏案看书,一批阅奏折,互不干扰,尚算和谐。
两人都揭过上午短暂的矛盾。
紫宸殿的窗扇开着,朗日不知何时退去,阴云浮空,似马上会有雨点砸下。
连辛树轻声进来将窗扇合上,这时,双瑜抬首,询问:“几时了?”
连辛树回答,距双瑜到紫宸殿,已将近一个时辰。
双瑜便起身,将竹笔放回傅承许的笔挂,折起手边的宣纸。
双瑜刚刚与傅承许商量,能否将书册带回长鹤宫看,被傅承许不容置喙地拒绝。
双瑜将书册归回原位,语声透着不经意的嫌弃,“明日我自己带花笺过来。”
双瑜就是喜欢用各种花里胡哨的花笺写字,否则时间长了,总感觉不顺畅。
“陛下,我走了。”
傅承许目送双瑜离开,吩咐连辛树将窗扇再次打开。风中携来几点雨珠,云层深厚,马上会有雨落下。
傅承许起身,道:“连辛树,取伞来。”
……
双瑜步出紫宸殿,从廊下走过。
双瑜步子微快,希望在落雨前回到长鹤宫。过去一个上午,双瑜已不再觉得被人发现醉酒有何不自在的。
喜恶如是,她便是喜欢饮酒。
遥遥地,廊道前方走来一人。红衣官服,与双瑜早间在文心阁见到的那些大臣的官服相似。
去长鹤宫不往那个方向。
双瑜步下石阶,不防身后传来温和的声线,“姑娘,等一下。”
双瑜停步,脚步声走近她身后。
双瑜回身,来人是位年轻的男子。肤色很白,形容与他的声线一样温和。这是双瑜第一次从一个男子身上见到一种弱质风流的文气。
双瑜询问:“有什么事吗?”
齐朗星在合适的距离停步,把握的方寸感令人觉得舒适。
他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在双瑜意外的目光下,露出手帕中的铃铛。
第24章 月光.24
“这可是姑娘的东西?”齐朗星温声询问。
双瑜目光凝视那方手帕中的铃铛,无论样式或是红绳,都十分熟悉。
可双瑜慢慢蹙起一点眉,抬眸再次看向停步在身前的男子。
男子不是特别精致的相貌,但气质实在独特,若双瑜见过这个人,一定会有印象。
但双瑜确定从未见过这般气质的男子。
那他如何知晓这个铃铛是她的呢?且这个铃铛,几日前便丢失了,为何会出现在他手中。
双瑜神情略微戒备,开口的语气有些冷淡,“你是?”
齐朗星并未受双瑜的戒备影响,他有条不紊地解释:“我名齐朗星,是翰林院编修。前些日子我入宫述职,出宫的时候风雨猛烈,这个铃铛便是那时被风吹来的。”
齐朗星温润浅笑,隔着手帕拨了一下铃铛,“这个铃铛做工精致,价值不菲,我想寻机会将它还给它的主人。姑娘的背影很像那日落了铃铛的姑娘。”
齐朗星的话语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双瑜心中的戒备退去许多。
不过,双瑜眸光掠过躺在手帕中的铃铛,眸光平静。双瑜道:“公子好意,不过这铃铛不是我的。”
闻得双瑜的话,齐朗星面露诧异,然他仿佛很快明白了什么,他一笑,将手帕握到掌中,拱手朝双瑜行了一礼,“是我唐突了。”
若双瑜今日接了齐朗星手中的铃铛,往后万一有人借此生事,于双瑜和齐朗星都是麻烦。
双瑜不会收回这个铃铛。
显然,齐朗星也明白了双瑜的想法,方有那一礼。
双瑜抬手,在齐朗星要俯身时阻止了。双瑜的手隔着衣袖虚扶住齐朗星,双瑜垂眸摇首。
要只是因铃铛贵重想要归还,双瑜不受这一礼。
已有细碎的雨珠飘到面颊。
不再多言,双瑜朝齐朗星一颔首,“落雨了,齐公子寻个地方避避雨吧。”
双瑜便要转身离去,却在抬眸瞥见一抹玄黑身形时,双瑜动作顿住。
执伞行来的傅承许停下步子,下颌线条绷紧。他面上如常的没什么情绪,只是此刻的没有情绪,不知为何较往日更显得锐利。
双瑜想,他应该是刚刚来的。
至少在双瑜扶住齐朗星前,双瑜都没有看到傅承许。
可他怎么不说话,也不往前走了。
双瑜略微偏首,看向被齐朗星挡住些许的傅承许。
“陛下怎么在这儿?”
实是上午与傅承许在紫宸殿内的磨合打破了一些界限。
齐朗星意识到双瑜在朝他身后说话。齐朗星回身,朝傅承许行礼,“臣参见陛下。”
傅承许没有看齐朗星,他抬步,从齐朗星身边走过。
傅承许走到双瑜身边,抬手将手中的油纸伞打开,递给双瑜。
傅承许漆黑眸中映出双瑜仰首的面容。傅承许语声意外的温和:“你去前面廊下,先等一下孤。”
傅承许的话,好像就是在表达,他此番来便是为了给一人送伞,然后再同她共走一段路。
双瑜长睫轻眨,淡淡的困惑。
大概是她的错觉吧。
傅承许举着伞,直到双瑜接过油纸伞。
双瑜奇怪地瞥了傅承许一眼,应:“好。”
双瑜走向前方的回廊。
直至见到双瑜站到回廊下,收伞停步,傅承许方回身看向仍保持行礼动作的齐朗星。
……
雨点落在砖瓦上,雨声簌簌。
回廊距离傅承许与齐朗星站的位置有一小段距离,双瑜站在回廊下,百无聊赖。
只能瞧见傅承许与齐朗星面对面站着,傅承许背对回廊的方向,正好挡住齐朗星。
双瑜也听不到他们说的话。
此处回廊外侧有长椅,未被雨珠波及,双瑜过去坐下,不知傅承许与齐朗星何时才能说完话。
双瑜的思绪有一点跑空,她是如何与傅承许越走越近的呢?
此前分明恨不得与他不要有任何接触,现在倒是在紫宸殿也“来去自由”了。
这大概,便与在雪山中,她数次都能碰上出走的傅承许般让人无解吧。
雨点砸下的声音渐渐变急,双瑜起身,执起靠在长椅上的油纸伞。
双瑜扬声道:“陛下,雨大了。”
好在这时,傅承许同齐朗星道完话,走进了回廊下。
雨珠打湿了傅承许的鬓发,傅承许神情未变,道:“走吧。”
他接过双瑜手中的油纸伞,打开,两人一起走进雨中。
傅承许身形高大,油纸伞让两人来用显得狭窄。即使不是有意靠近,傅承许与双瑜之间都只有微渺的空隙。
双瑜想起什么,侧首去看傅承许另一侧的肩膀。果然如上次般,那边肩头的衣裳颜色变深,根本不在伞下。
傅承许似在出神,并未发现双瑜明显的目光。
直至执伞的手上袖摆传来力道,傅承许眸中冰冷的情绪收敛,侧眸,“怎么了?”
“陛下,你过来一些。”双瑜犹豫片刻道。
傅承许眼睫轻抬,略显错愕。
双瑜着急地又拽了拽傅承许的袖摆,催促。
傅承许凝视双瑜避开与他接触的目光,缓缓俯身靠近,“你要对孤说什么?”
傅承许身上的气息在雨幕中靠近,双瑜毫无预兆地侧眸,甚至能看清傅承许面上光润的皮肤。
干净如瓷。
双瑜:“……”
双瑜平复近距离受到的惊吓,往侧边退出一步。
罢了罢了,他还是继续淋雨吧。
两人越走越远,已将刚刚到回廊抛在身后。
齐朗星却还未走,他抬手将空了的手帕收回袖中,露出抹苦笑。
齐朗星从前面见过几次傅承许。傅承许处事冷淡公正,只要不做错事,他待臣子皆是一样的态度。
然今日,齐朗星见识到了另一种冰冷。尤其当傅承许见到他手帕中露出的红绳时。
傅承许道:“你有才识,孤希望你在文心阁认真修缮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