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惜文早有答案,“就像那位与你非常亲近的同窗。”
双瑜若有所思,询问:“真的很亲近吗?”
同窗的那个时候,她与傅承许才在盛京相识不久。
双瑜回想一下,仍是觉得那只是寻常的共用一张桌案。
以前阿满和她一起看书的时候,帮她研墨,总是那样……
双瑜的心跳陡然滞了一下。
记忆倒退——
徐惜文的声音仿若重叠的响起,“那时你将大半张书案都占了,陛下完全退让着你,而且还帮你研磨!”
双瑜怔然看向徐惜文张合的唇,恍然明白让她心跳微滞的原因。
述香书院相遇之时,是她与傅承许在盛京的第二次见面。而傅承许告诉她,他想起了一些事情的时候,是后来在宫中。
在述香书院的时候,傅承许应当还没有阿满清晰的记忆。
那么傅承许,又怎么会那般熟悉且退让地对待,于他而言只见过两面的双瑜。
双瑜怔怔地有了一个猜测,又觉得过于荒唐。
记得便是记得。
遗忘便是遗忘。
全然没有欺骗的必要。
“瑜瑜,瑜瑜!”
徐惜文连唤了双瑜几声,双瑜方回过神。
原来双瑜不知何时已停下步子,一动不动。
双瑜长睫下垂,有刹那她十分想直接去到傅承许身前,询问个明白。
这时,蹴鞠场上传出动静。
此翻左右军俱是世家儿郎,天之骄子,谁也不服谁,争执几句便动起手来。
徐惜文看过去,继而神情微变。
徐惜文焦急地道:“我兄长好像与人打起来了,我去看看兄长。瑜瑜你不用等我。”
话落,徐惜文便跑向通往蹴鞠场的方向。
侍卫拦住徐惜文。
齐云钟应傅承许的吩咐要下去瞧瞧情况。徐惜文拦住他,说了什么,最后同齐云钟一起下去。
双瑜见此,便收回了过去的步子,站到高台边眺望。
蹴鞠场上,齐云钟很快止住冲突,红衣黑甲的右军与白衣黑甲的左军各站一边。
徐惜文站在一高大的红衣黑甲男子身边。
想来那便是徐惜文的兄长。
经此打断,双瑜的冲动被缓解。双瑜未再多留意,抬步离去。
……
双瑜走在高台的廊道间。
眼前开阔,四方原野,掠过原野的风毫无阻碍地扑来,扬起双瑜的水袖与墨黑长发。
发间流苏簌簌作响,双瑜眼眸微眯,慢步往前走。
双瑜的水袖飘向后方,倏忽滑落双瑜的臂弯。
双瑜回身抬臂,薄红纱衣映雪肌,墨发飞扬,拂过艳色的红唇。
双瑜抓住水袖一端。水袖飘扬,双瑜沿着水袖看到另一只修长匀净的手。
随着傅承许抓握水袖的的动作,青色筋络隐现。
暗金龙纹盘旋在劲装袖侧,束腕勾出流畅的腕骨骨节。
傅承许指节微动,不太习惯掌中柔软轻飘的触感。
双瑜沉默未语,慢慢抬手,将水袖一截截缠绕在腕上,动作专注,抚平每一丝褶皱。
傅承许没有松手,水袖缩短,他也一步步走近双瑜,直至双瑜停下动作。
双瑜眸凝视傅承许下敛的凤眸,腕骨轻抬,一点点抽出傅承许掌中的水袖。
傅承许掌心蜷起,由于放慢的动作,水袖抚过掌心每一寸纹路都似有所感。
最后一缕水袖消失之际,双瑜前踏一步。双瑜身体前倾,似站不稳,傅承许下意识抬手将人接住。从侧方看,好似彻底投入傅承许怀中,美眸含水。
然只有傅承许能看见,那双散漫美眸中浮起的探究。
“阿满。”
“为什么要欺骗我?”
双瑜扶住傅承许的手臂,轻声启唇。
未等傅承许回答,双瑜一字一顿,以陈述的肯定口吻道:“你一直记得我,对吗?”
双瑜语声从所未有的专注,仅仅盯着傅承许,容不得他有一丝闪躲。
双瑜也不知道她希望得到一个什么样答案,那个答案又是否会带来哪些不同。
双瑜能听到自己用力跳动的心跳声。
也仿佛在近距离下,听到了傅承许沉稳跳动的心脏,一下下加速,失去冷静。
高台上的廊道寂静无声,碧色原野,天际深青。
傅承许忽然抬手,抓住双瑜的手腕。
力度轻柔,却借双瑜晃神的刹那长指上移,拨开双瑜手指,纠缠进双瑜的指间。
然后收力,克制地禁锢。
时间漫长无声,失去具体的感知。
“何时知晓的?”
傅承许眸几动,语声从喉底溢出,暗哑地贴着双瑜耳畔,“……小姐。”
双瑜定定地凝望着傅承许漆黑的眸,真正听到傅承许直接承认的那一刻,四野的风似都朝双瑜涌来。
衣袂翻飞,冲击得双瑜神情空白。
双瑜仅仅抓住了水墨笔画中生疏的一点,指出那条墨线的波折。
可傅承许一开口,双瑜方察觉,傅承许若是抹去那条线,整幅水墨画便成了空中楼阁,摇摇欲坠。
“为什么?”
察觉到双瑜后退的动作,傅承许手指猛地收紧,并不让双瑜退去。
傅承许抬臂,结结实实地揽住双瑜,将下颌埋进双瑜颈间。
夏暖风晴,与风雪所隔太远太远。
傅承许终于问出那个困扰他许多日夜的问题。
“我也想知道。”
“你答应过,让我留在你身边。”
“又为什么要抛下我?小姐。”
傅承许的最后一句话几乎要散在风中,语调清冷孤绝,低低哑哑。
恍惚让双瑜以为,埋在她颈间不肯放手的是当初那孑然一身,不知来路,不知走向何方的阿满。
温和顺从的阿满。
她的阿满。
这让双瑜神情复杂,“我没有……”
“你们在做什么?”
冷然的声音从双瑜身后响起,打断双瑜的话。
傅承许抬首,双瑜感到他蹭了蹭她的脖颈,但双瑜无暇多想。
因身后的那个声音过去熟悉。
双瑜推开傅承许,这次,未废什么力气便推开了。
双瑜回身,看见柳君钰失了笑意的面容。
柳君钰缓声道:“瑜瑜,过来。”
双瑜略顿了顿,在柳君钰有些严厉的目光下抬步。
傅承许抬手。
那更像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指尖擦过双瑜扬起的袖摆,傅承许手指收拢,下垂。
目视双瑜回身,傅承许方将目光落向柳君钰。
柳君钰将傅承许的反应尽收眼底。
傅承许先开口,“是孤的错。”
“是孤少了分寸。”
……
双瑜回到柳家在行宫的居所,许是因着傅承许的那两句话,柳君钰无奈地点了点双瑜的额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夜晚,双瑜躺在榻上。
一边是傅承许承认的欺骗,一边是傅承许孤绝黯淡的低语。
双瑜反复思索,也想不到傅承许欺骗她的缘由,更想不到傅承许为何会说她抛下他。
“为什么要抛下我?”
这是一句于傅承许过分沉重的话语。
双瑜知晓。
在双瑜看透阿满的不安后。
午夜梦回,双瑜行走在混乱的梦里,回忆走马穿花。
一幕幕具体而生动。
——她从没有放开过抓住傅承许的手。
接下去的两日,双瑜与徐惜文相约,去游玩了行宫中的许多景致,然从未再碰到过傅承许。
双瑜后来才知晓,那两日傅承许因政事回了宫中。
翌日,天光大亮,双瑜起身洗漱,用完早膳不久,双瑜换了声骑装出门。
昨日,双瑜与徐惜文约定好今日一起去东苑狩猎。
双瑜走出春居院,遇上自外面回来的脸色臭臭的柳双烁。
“怎么了?”双瑜询问。
柳双烁哼了声:“一大早碰上张子全,晦气。”
张子全便是带通房丫头入述香书院,被柳双烁打断一条腿的张家小少爷。
“你吃亏了?”
双瑜上下打量柳双烁。
柳双烁衣裳整洁,面容白净,大咧咧地翻了个白眼,“没有,我骂回去了。”
“瑜瑜姐姐,你要去哪儿?”柳双烁看见双瑜着的骑装。
“去东苑狩猎。”双瑜道。
东苑对行宫诸人开放,只在有贵人时有所限制。而当今皇室子嗣单薄,很少会碰上贵人。
柳双烁眸光一亮,“瑜瑜姐姐,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柳双烁边往内跑边道:“张子全要和我比狩猎,我就是回来换身衣裳的。”
……
半个时辰后,东苑前。
徐惜文一身活泼的鹅黄骑装,朝双瑜招手,“瑜瑜,这里!”
徐惜文向双瑜介绍她身旁的男子,“这位是我兄长,徐惜秦。”
双瑜朝徐惜秦颔首,也介绍了柳双烁。
一行四人,先去马厩选了马儿,再骑马步入林中。
“卿卿姐姐,你们要帮我一起助威!”柳双烁和徐氏兄妹很快相熟起来,大家都答应帮他助威。
入林中后不久,便遇上张子全。
张子全从一随从背上起身,扫过柳双烁身边的人,“怎么,你一个人不敢来和我比?”
柳双烁冷嗤,“等会儿别就会躲你随从身后。”
“一个时辰后见。”
张子全冷笑一声,翻身上马,驱着马儿奔走,路过时狠狠撞向柳双烁。
柳双烁躲闪及时,只被轻轻撞了一肘子。
张子全从马上侧身,抬手横掌,嚣张地从左至右划过脖子。
双瑜蹙了蹙眉,取出长弓,执起一根箭,搭箭上弓,箭羽颤动,笔直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