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儿晚上在这儿,就让你这么高兴吗,你看你笑的,脸都绷不住了,也不怕孩子们看了笑话。皇帝看着我一脸揶揄的笑。
我心道跟你说不清,你知道什么。
索性顺水推舟道的低下头害羞道,那自然是了。
皇帝在我这里且不管我高不高兴,孩子们总是高兴的。
他们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仰慕自己的父亲,愿意跟父亲接触,都是人之常情。
这一点上,他们则又要比宫里的其他孩子要幸运了,至少他们作为我的孩子是备受重视的,也从不缺少父亲的教导。
翌日清晨,皇帝原本要陪着他们去校场上射箭的。
不想刚用了早膳便有廉政斋的内侍们来回,说有几位大人早已久候着等皇帝回去商议政事呢。
皇帝听了这话早早地便去了。
阿烁看着倒有些失望,反而是灿儿,他父皇不能陪着他们射箭他倒是如释重负了一般。
用完膳之后便径自去换了一身新衣裳,说今日和别人约了要去打马球。
阿烁欣喜着道,哥,你别忙着走,你且等一会子,我同你一起去。
灿儿看着阿烁道,你在这里陪着母亲读书吧,这回便不带你了。
为什么不带我?阿烁睁着大大的眼睛很有些委屈。
灿儿随口道,我们去的都是男子,你去做什么?
你哄我呢,五姐姐和簌絨姐姐也去,怎么就都是男子了?阿烁不依不饶的。
谁知灿儿并不接着同她说,径自出去了。
阿烁气的不行来我这里控诉道,母后你瞧瞧他,对我一点都不好。亏得父皇还让他让着我呢,如今只顾着自己高兴!
我喝了口茶,随口道,你也知道你簌絨姐姐要去呢,你跟着他做什么,没得误了他办正事。
什么正事?
没什么,读书去吧。
灿儿啊,看来是真的对那个梁家女儿上了心了。
去打个马球,到处尘土飞扬的,还要穿一身新衣服,真是去打马球的吗?
还不带着阿烁,分明就是怕带着她去了,碍手碍脚不说,回来还要到处嚷嚷着乱说。
梁家的姑娘看着倒是好,家世也不错。
她父亲是中书令,位高权重不说,这几年来也颇得皇帝倚重。
若是真成了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亲事,只是不知道她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本来说好了让苏泽得空去请梁夫人来我这里坐一坐,奈何这事过去快一个月了也没见她请的人在哪呢。
想到这里我就生气,苏泽那个不着家的玩意儿,昨儿晚上皇帝还在时就没了影子,这会子皇帝都走了,还不见人影儿,一天天的啥也不干。
想要造反不成?
越想就越生气,我转头对外头的小宫女道,找你们苏大人过来,我这里有事要他办。
奴才早起便没见着她,不知这会子在哪里呢。宫人道。
一听这话我更生气了,无奈道,你且去找吧,找着了告诉她,我这里有十万火急的事,再不来就火上房了。
宫人道是,应声去了。
古有农人周颙,于太行山置一窄圃,尽植菘菜。灌溉肥土,不辞昼夜。忽一黑面郎至,见菘,大喜。冲围栏拱菘而去。窄圃倒,菜尽毁。农人大哭,甚悲!
我身边的人啊,如今一个一个的,都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如此,甚好。
你昨儿晚上亥时那会儿,干什么去了?我含笑问她。
也不知那小宫人从那个犄角旮旯把苏泽拽出来的,倒是难为她了。
苏泽想了想,陛下不喜臣在跟前伺候,臣自然早早地歇息了。
是嘛,本宫昨儿与皇帝用过晚膳之后啊,也无别的事,便想着四处转一转。一不小心就转到了渡云桥那头,好像看见你了似的,还有方先生也在呢,你们在那说什么呢?我随口笑着。
苏泽一听急了,娘娘说什么呢,臣昨儿晚上的确很早便睡了。
我道,是嘛,那兴许我看错了,唉!如今这老眼昏花的总是认错人,你说这可怎么好?
话说,我上个月便让你去请那梁夫人过来说话,怎么你就不去呢?
苏泽一听无奈道,娘娘真是冤枉了,臣都下了两会帖子了,奈何梁夫人总说自己病的起不来,我只好作罢了。
梁夫人竟病得这么重吗?咱们是不是该着人去瞧瞧?我道。
娘娘真是糊涂了,梁家虽说势大,可是他家夫人并没有和咱们打过交道。如今巴巴的派人去看她,倒失了娘娘的身份。咱们殿下和那梁小姐还没怎么着呢,娘娘也不必心急。
再说,我瞧那梁夫人的病颇有些蹊跷,话说春猎过后臣便下帖子请过她一遭,她那时说病了不能来,上月末我又着人去请过一回,还是说病着。
可是我瞧梁家的小姐倒是日日在外头玩的欢腾,她母亲若真病了这么长的时候,她怎么不在家侍疾呢?
这里头,怕不是有什么门道,娘娘稍安毋躁才是。苏泽这般说着。
苏泽一说我也觉得心里没底了。
梁大人是正经的新党大臣,曾是新党之首田之文的学生。
田之文去年书乞骸骨以后便向皇帝推荐了他的学生梁启,梁启原是门下侍中,今年年初才被皇帝擢升了中书令。
早前我倒并没有跟这个梁家打过交道,一来,梁家乃是后来从山东调来京城的。
二来梁家人行事颇为低调,我平时没有注意过,不曾想这里头竟然真的有着什么门道,倒是该找人好生查一查。
用完午膳,灿儿才从外头回来了,走路一蹦三跳的,看着浑身都是劲儿。
如今天气这样热,难为他还愿意出去打马球。
可是话又说回来,日光下的少年意气风发,玉带宝剑青骢马,只想一想便是一幅让人心动的美景了。
更何况那些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了。
这厢,阿烁见灿儿回来了也并不看他,只自己研了磨端正地坐在窗前写字。
灿儿也觉得自己对不住妹妹,便坐在她身侧低声哄着她。
阿烁不理,兀自将头转向另一边。
原来哥哥还记着我呢,清早出门的时候怎么想不起?阿烁气道。
灿儿笑着道,你瞧瞧今儿个太阳多大,打马球真真是热死了,我原是心疼你热的受不住才不让你去的,暂且不气了可好?
哼!阿烁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灿儿见阿烁如此,兀自从怀里拿出一个玉色的毛茸茸的玩意儿,兀自递到阿烁眼前道,阿烁,你看这个好不好,就当哥哥给你赔礼了,别气了罢!
阿烁本不想理他,但看着他手里那个毛茸茸的玩意儿便不吭声了。
看了一会儿道,哥,这是什么呀,看着像真的似的。
这是线绒偶,用针织出来的,外头专门有手艺人做这个,你瞧着好看吗?郑灿道。
阿烁放弃了自己的立场,痴痴地笑了笑道,好看!
此番,兄妹两人又和好如初了。
阿烁拿着那个线绒偶玩了一会子,又过来缠着她哥哥道,哥,你从哪弄来这个的,难不成你还去园子外头了?
自然是别人送的了。郑灿随口道。
阿烁歪着头想了想道,你的那些兄弟们,谁送你这个呢?这分明就是姑娘家才有的东西。
郑灿怕她又刨根问底什么,这便赶紧向我告退说要回去换衣服了。
看着这俩孩子我真是有些担忧了,单纯便罢了,偏偏还傻得不行。
尤其是郑烁,瞧她那张嘴,该说的不该说的啥都说。
唉,真是愁死了。
母后,你看这偶,下头还有字儿呢。
第八章 相煎何太急
晚膳的时候,皇帝派人过来传话说今天晚上不来我这儿了,今儿个大臣们都进了园子,皇帝正宴请他们呢。
又着人送了些东西,是今年西京进贡的补品。有阿胶,血燕什么的。说让我收着补身子用。
我看着苏泽道,皇帝今儿不来咱们这儿了,你晚上还去不去渡云桥上散步啊?
苏泽低着头不说话。
你要去了呢,我也不拦着你,只自己小心些别让人瞧见就行。晚上也不用来我这里伺候了,只去准备你自己的便是了。我淡淡的说道。
听我这样说,苏泽看着我郑重行了个礼道,臣,多谢娘娘。
我也含笑看着她,看来,那个黑面郎终究是要拱走我的菘菜了。
罢了,各自都有各自的归处。
第二日一早,我还尚未用过早膳,景妃身边的人便过来回话说,景妃病了,总是梦魇不说,如今又添了心悸之症。
我一听赶紧指派了好几个太医过去诊治。
我正担忧的时候,不想看见苏泽提溜着一个鸟笼子在外头晃悠着。
那笼子里看着倒不是什么名贵的鸟,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红嘴鸽子。
那鸽子通身都是灰色的,只颈边围着一圈紫蓝,看着倒跟寻常的不一样。
这厢,苏泽提溜着笼子进来了,献宝一般将笼子提到我眼巴前道,娘娘,您看这鸟儿,品相如何?
我仔细看了看,又摇了摇头道,不好看,怎么,是你昨儿在渡云桥上拾得的么?
娘娘猜的真准,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鸟儿,这是信鸽,会送信的。苏泽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的承认这就是方素白给她的。
我听了嗤笑一声,年过三旬的人了,还玩儿鸿雁传书这一套,不觉得不合年龄吗,真真让人酸倒了牙。
这边苏泽见我对她的鸽子不感兴趣,也不泄气,径自吹着口哨逗着那鸟儿,开心的跟个大傻子似的。
我看着苏泽道,不要倒腾你的鸽子了,我这里有一桩差事要让你办呢。
苏泽听了我的话,乐颠颠的凑到我跟前道,娘娘您吩咐。
你去把皇帝前儿个给咱的那些补品,挑一些好的,给景妃送过去,听闻她近日里心悸梦魇,此番你替我好好慰问慰问。我道
得令!臣这便去。苏泽说完,开心的捧着盒子跑了。
我看着她乐的不行的样子,又惊讶又困惑。
我认识苏泽也有二十年了吧,她什么时候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样子,如今这是怎么了,就因为方素白送给她一只破鸽子?
这便高兴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我这两年送过她多少东西,哪一件不比那只鸽子贵重,她倒是一次都没这般高兴过。
合着我这几年给她的竟还不如一只丑不拉几的鸽子?
又特么是一个没良心的玩意儿。
我这厢兀自躺在榻上翻着经书,还没一炷香的时辰呢,便瞧见苏泽回来了。
方才的欣喜不见了踪影,又是一副生人勿近冷若冰霜的样儿。
看着她进来了我才道,不是让你去慰问景妃嘛,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你到底问了没有?
见我质问,她也不说话,我兀自接着道,你是不放心你的鸽子吗,一时不见便放心不下。只是你放心不下也不行,这里还有一桩差事。
我指着另一个盒子道,这是西京进贡来的百年灵芝,你不是说梁夫人病着起不来么,你把这个给她送去,此次定要好生问一问。这是关乎咱们灿儿的大事,你给我正经的办。
谁知我说完她也不曾起身,只兀自坐着不说话。
良久她才道,娘娘不必送了,梁夫人这会子在景妃那里,相谈甚欢呢。
我愣了。
苏泽站起来道,适才去景妃娘娘那里送补品,一进门便见两人正说着话呢。
梁夫人那个样子可不像有病的人,那梁家小姐和榕哥儿都在,在景妃下首一道坐着品茶呢。
娘娘,要我说,那起子不识好歹的人不配要咱们的东西。苏泽愤怒的不行。
听苏泽这样说我心里也有些不快,但还是道,兴许是景妃病了,梁夫人去看一看呢,我倒听说景妃的父亲也在山东的任上呢,大约他们有旧交,这也说不定。
既然这会子,梁夫人在景妃那里,你也不便去了,待晚些时候吧,你再把这个给她送过去。
娘娘糊涂了吗,那梁家夫人此番分明就是对娘娘不敬。
咱们三番两次的请她不来,这倒是巴巴的去了景妃那里,打量着景妃能瞧得起她呢!苏泽气急。
不论如何咱们总得把态度摆出来,谁让咱们灿儿喜欢人家的姑娘呢?我无奈。
苏泽听了我的话不出声,径自挑帘子出去了。
好歹也是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梁家夫人的这个态度我还是明白的。
也不知是景妃笼络的梁家,还是梁家选的大皇子。
总之,人家已经站好队了。
显然,他们没有选郑灿。
我天生便厌恶各种争执,厌恶各种明争暗斗。
我不想让我孩子参与这些肮脏不堪的抢夺,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即便我能不在乎别的,灿儿的幸福我也能不在乎吗?
我十分清楚,人在年少时能遇见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有多不容易。
这是一种珍贵,也是命运的一种慈悲,所以我不能放弃,无论如何,我都要为我的孩子争上一争。
我便不信了,榕哥儿再好也是皇帝的孙子,皇帝就算立大皇子为储君,梁家也未必能如愿。
且大皇子妻妾众多,往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子嗣来同榕哥儿竞争,为何梁家就单单要选榕哥儿做女婿呢?
我不是不知道景妃一直在为大皇子打算着,早年间我还没有子嗣的时候,景妃便有意将大皇子过继到我这里,只是我一直推辞着。
及至郑焕长大,景妃又为大皇子挑了内宫副统领来做岳家。
如今,景妃又要让朝廷的中书省来做自己孙子的岳家。
不得不说,她真是盘算的极好。
有这两门位高权重的亲家,大皇子还愁什么呢?
我从没有想过让灿儿去竞争储位,我知道做皇帝并不快乐。
这世上有好多种快乐,哪一个都比做皇帝来的幸福,我只盼着他能像我弟弟一般,娶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从此夫妻和睦,举案齐眉便是了。
可是景妃如今不仅要争储位,还要争我儿子的媳妇。
如果灿儿也要跟郑焕争夺储位,我又有什么能够给他?
他虽是我自己养大的儿子,甚至连他自己都一直以为他同郑烁一样是我亲生的,可是外头谁不知道他是从小抱来我这里的。
皇帝虽然一直以他为嫡子,可是细论起来终究没有那么名正言顺。
他的亲外祖家早已被皇帝打压的七零八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