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经论道的太后/润无声——赤色鸳鸯肚兜
时间:2022-06-26 07:15:42

  三里铺里摆摊的小商贩更多一些,有推着小车卖糖葫芦的老翁。还有吆喝着卖菜卖瓜的妇人,有简陋至极的木匠铺子。还有现买现做的糖人儿。
  同他们刚刚逛过的相比,又是另一番不同的热闹情态。
  嬉笑怒骂,市井俚语充斥于耳。郑灿看着这些,打心眼儿里认识到了什么叫人间烟火,民生百态。
  阿烁其实也没怎么来过这里,她和簌絨俩人手拉着手到处看着,最后在一个吹糖人的摊儿上走不动了。
  涫彤见此,便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来与那吹糖人的老翁,嘱咐他为两位姑娘捏两个喜欢的人物。
  阿烁要一个,王昭君簌絨要一个,白娘子。
  那老翁笑着应了,随即取出两块泥来,各种小工具摆弄一番,人的五官便出来了。
  三个姑娘颇有兴趣的在一旁看着。
  郑灿在旁看了一会儿,心里一合计,对她们道,你们先在此处逛逛,我自己到那边看看,过会子再来找你们。
  姑娘们道好。
  谁知郑灿离了她们,撒腿便朝街头跑去了。
  少年一路气喘吁吁,离了三里铺来到银碗胡同,重又去了开头见的那家脂粉铺子。
  他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才抬腿进去。
  正巧那掌柜的不在里头,只一个伙计在招呼客人,看见这个锦衣俊美的少年人便知他是刚刚来过的那个。
  但他只作不认得,笑着迎上去道,小公子,要点什么?
  郑灿视线环绕一周,指了指架子上那个锦色盒子道,那个物件儿,给我看一看。
  伙计径自爬上墙梯将那盒子取下来交给郑灿道,小爷,这东西就一件了。
  郑灿仔细看了看,的确是适才簌絨看上的那把红豆梳子。
  他想了想,抄手从腰间拽下了一个玉坠子,递给那伙计道,我拿这个来换,怎么样?
  伙计接了这形状灵巧的玉佩来看了一番。
  他虽看不出来这上头雕刻的花纹,但他看色泽知道,这是十分罕见的独山玉,极富贵的人家里才有。
  他赶忙应了,好好儿的将这公子送出了门口。
  郑灿将小盒子揣进怀里,有些欣慰的低头笑了笑。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腰间,心里到底是有些惋惜的。
  那是他父皇赐给他的随身之物,虽从雕刻上看不出名贵,但是极其罕见的独山玉。
  可是如今,他还是换出去了。
  他兀自叹了口气又往三里铺赶去。
  阿烁这厢见她哥哥这么长时间才来,不免怨怪了一番。
  四人又略逛了逛,涫彤看天色有些晚了才道,院里事多,她们要早些回去了。
  又安置郑灿和簌絨早些回去,待到天晚了必然有许多不便。
  阿烁连连道是,如此便要跟着苏涫彤往悲田院去了。
  郑灿看着阿烁离了他们一大段距离,又大声将她喊回来。
  哥,怎么了?有事要嘱咐我么?阿烁道。
  郑灿看着她道,你,你真的不同我回去么,父亲很惦记你。
  阿烁看着他哥哥,眼里有些不舍。
  哥,我知道你们惦记我,家里只有你和父亲母亲是真的为我好。可是我不能跟你回去。
  你看看这京都的大街上,如今你还能瞧见一个乞丐讨饭的光景嘛。这都是母亲和舅母她们的功劳。你瞧如今这些人安居乐业,有吃有喝的,这是父皇半辈子励精图治劳心劳力才换来的呀!
  哥,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是个孝顺的女儿,可是自从我来了这里才知道,父皇母后的劳累和辛苦,绝不是我在跟前撒个娇,讨个巧便能抚慰的。
  咱们的父母真的太不容易了,他们比这世上任何父母都要辛苦,因为他们不仅是你我的父母,更是这天下人的父母。
  我不想回去锦衣玉食着天天跟别人吵架斗气了,那没有意义。我就是不会作诗作词,我也不想难为自己了,我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平和而真实,是我想要的。
  阿烁不管他哥哥惊讶复杂的眼神。
  低头笑了笑看着他道,哥,我知道你疼我,有空你就来看我吧,回去告诉父亲母亲我这里很好,不缺什么。
  说完也不管他哥哥还有没有话要说,径自转身离去。
  郑灿看着阿树离去的身影,震惊在那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相信自己那个骄纵任性,不讲道理,唯我独尊的妹妹,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他看着这烟火气十足的芸芸众生,也开始忍不住的思考。
  他着实没有想到,自己那个娇蛮任性需要一直呵护让着的妹妹此刻竟然让自己觉得这样愧疚和无能。
  簌絨看着郑灿在那里发着呆不动弹,轻轻上去将他唤醒,殿下,时日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郑灿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天边泛黄的日落。
  点点头,温柔的看着身边的女子道,好,我送你回梁府。
  梁府并不在这里,而在十里地之外云华街上,郑灿只好和簌絨穿过三里铺和银碗胡同往云华街上去。
  伴随着暖融融的夕阳,郑灿带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走在街头。
  他看着这个女孩贞静和婉的面容,灿若星河的眸子里看着他就有光散出来似的。
  心头一暖,耳边虽然杂乱,偶尔有一两声,街边店铺小二的吆喝,或又冒出来孩童的喊叫。
  总之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只让他觉得是这热闹才衬出了平静美好。
  他明白阿烁为何不愿意同他回去了,纵然他们不缺父母的爱护,有母亲为他们用心打造出来的家常感。
  但是,这终究比不上这里的烟火气。
  他看着身旁的姑娘笑了笑,牵着她朝着华美的夕阳走去。
  当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俩人终于磨蹭到了云华街的街头。
  殿下,我这便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园子吧,免得让娘娘和陛下担忧。
  你等等……
  郑灿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色盒子递到簌絨眼前。
  这个给你,便当做,当做是你今日陪我逛街的谢礼了。
  簌絨接了,小心的打开,竟是那把绿檀红豆梳子。
  她有些惊喜的拿起看了一会儿,才道,你不是身上没有银子么,怎么弄到的。
  郑灿不看她,眼睛飘忽了一圈儿才道,我将腰间的坠子抵了。
  这怎么行,我哪里值得你这样?那可是陛下赏的,如今竟随便给了别人……
  不行!你将这东西送回去吧,我不要了!簌絨大惊,忙将手里的盒子推过去。
  郑灿看着她无奈道,你且收着吧,那不是什么重要物件,父皇赏我的还有许多呢,况这会子,人家早打烊了,我上哪里还回去?
  那要不明日里……
  嗐,你安心收着就是了,你我便不必如此了。快些回去吧,免得你爹娘担心。
  簌絨这才惴惴不安的收了盒子,恋恋不舍的往家走了。
  郑灿也不动弹,就那样借着月光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去的背影。
  大约走了有一里地那么远,簌絨猛然间回头,看见月光下,那个玉树琳琅的少年仍旧在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她突然再也不想走了,拔腿便跑了回去。
  一气儿跑到少年面前,气喘吁吁,脸色微红的看着他,口齿清楚地说到:
  殿下,你知道吗?今天是我有生以来过的最快乐的一天,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满足过,感动过。
  殿下,我真的谢谢你,是你让我有这样好的时光。
  郑灿看着突然冲回自己面前的姑娘,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让他这样兴奋感动。
  他胸膛微微起伏着,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他拉过她的手许诺道,你信我,我会让我母后同你家提亲的。
  我会娶你。
  一定。
  哪怕是一场年少的幻梦,这也是一场比所有希望和承诺都要绚丽感动的幻梦。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所以哪怕后来时光荏苒,记忆模糊遥远的像一个不能辨别的梦境,郑灿也没有忘记今天这一场,纯洁的如同初雪一般的月光。
  还有这场月光下,那个看着他眼里就有光的女孩。
  殿下……我等你。
  这厢,我自己在内殿里来回着急的踱步,郑灿到底哪里去了,用过晚膳了也不曾回来。我心里担心的不行。
  苏泽进来道,娘娘,有消息了,听南门上值班的侍卫说,殿下下半晌从那里出去了。
  到园子外头了吗,他出去做什么呢,只他一个人还是同别人一起。
  和,和梁家小姐。
  我闭上眼睛,心底涌出一片苦涩。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梁启一心要和皇帝作对,皇帝也下定决心要除掉梁家,灿儿如今却同梁家的女儿难舍难分。
  这个局,我要怎么破才对?
  苏泽见如此忙上来柔声劝道,娘娘且宽心才是,少年人情意深重,思虑不周也是有的,待以后大了,自然能知晓娘娘的苦心,有所取舍。
  正说着呢,外头侍立的宫人进来禀报,娘娘,殿下回来了。
  我心下稍安,道,让他进来。
  郑灿大约是着急往回赶路,衣袖袍角都有些乱了。
  只脸色红扑扑的,像有什么喜事一般。
  进来倒是先跪下道,儿臣外出晚归,让母后忧心了,如今特来向母后告罪。
  我低下头为他沏了一杯热茶,道,无妨,过来坐吧。
  灿儿见我不怪他,也不怕什么了,径自起身挨着我榻上的矮几坐下。
  我一旁将沏好的茶递给他,一旁缓声问道,今儿下午做什么去了呢?
  出去了一回,到舅母经营的悲田院瞧了瞧,也见了阿烁。郑灿随口道。
  我叹了口气才道,这几年啊,并没有怎么让你去外头瞧过,除了早年跟你师父出去过两回,再没有了吧。
  说起来,这也是我的不周到。我总觉着外头不如宫里安稳,再者,你年纪轻有些事不能应付。只是你毕竟是皇子,总这么不知人间疾苦的也不好。这回出去,可长了什么见识么,见了你舅母不曾?
  他道,舅母倒是不曾见,但这回瞧得地方不少,瞧了富人的活法,也瞧了穷人的乐子。大家除了吃喝也是各有活儿干,倒是同咱们一样。
  如今百姓们安居乐业,商贾自由,农人有田可耕,都是父皇励精图治的结果……说到此处他看了我一眼,又忙道,自然了,母后也是功不可没的。
  我道,知道你父皇励精图治,便更要在你父皇身边好好习学,待以后出去办差,为你父皇分忧才是。
  如今咱们后天就要回銮了,你父皇决定回宫里以后便让你入朝听政。你要早做准备才是,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让臣工们笑话。
  郑灿道,母亲放心,儿子一日也不敢懈怠。
  我又道,你适才说,见阿烁了,你妹妹如今怎么样呢,在宫外可还习惯?
  郑灿想了想,儿子瞧着,阿烁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像换了个人似的,可见舅母教导有方。
  她不仅习惯了外头民间的日子,而且不愿意回来了。母亲,阿烁说她宁愿跟着舅母做些有用的事,也不愿意回来再同姊妹们吵架了。以前我事事让着她,如今瞧着她倒比我强了许多呢。灿儿低下头苦笑。
  我听了有些欣慰,真不敢想这话是我那个娇蛮任性的女儿说出来的。
  我笑了笑道,还好她受你们舅母的教,这事也算我没有白费心思,如今呢,这也算千年的石头开花了吧。你和阿烁都是母亲的孩子,在母亲眼里素来没有谁好谁差的说头,况且你是哥哥,素来比她懂事,母亲都知道。
  灿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脖子,只道,母亲圣明。
  我看了看窗外又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儿一早晨又得去你父皇那里呢。
  是,儿子遵命!
  看着郑灿挑帘子出去了,我还是独自盘腿坐在炕桌前沉思着。
  世道越发艰难了,即便我曾经自诩自己能洞察人心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绝口不同灿儿提簌絨的事,是因为我知道,提了便是一场争执。
  我不想因为这事弄得到最后母子离心,反目无情,我辛苦教养他一场不是图这个的。
  幸好近来也不是全无好事,灿儿适才同我说阿烁如今大有改观,我听了这话实在欣慰,到底是我的女儿,我是真的惦记她,盼着她好。
  当她能明白,口舌之快并不算什么能耐的时候,也就有一半的明事理了……
  娘娘,不早了,歇息吧。
  是苏泽,我看着她点点头道,后日就是回銮的日子了,咱们今儿个的安排都吩咐下去了么?
  苏泽想了想道,吩咐下去了,皇上那里还有些细节需得商议,不过费不了多大功夫,臣明儿个就去安排。
  我笑道,多亏了你,我如今老了,身子也不好。两个孩子也不省心,要不是有你,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娘娘言重了,臣伺候娘娘就寝。苏泽上来扶我。
  我笑到,不必了,你自去睡吧,今儿咱们都够累的。
  多谢娘娘体恤。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深夜,渡云桥边依旧是一列鳞次栉比的琉璃宫灯。
  照的溪水都是晶莹剔透的。
  方素白看着姗姗来迟的姑娘,上前握住她的手惊喜道,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我都来了好一会子了。
  苏泽低下头不说话,方素白又道,怎么,皇后那里还是很忙吗?
  不忙 娘娘心情不好,我多陪了陪。苏泽道。
  方素白想了想才接着道,小泽,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是我不好,但以后不会了。
  训民政要我交给皇上了,师傅曾经说得我也都做到了。如今我想问你,你,还愿意回宫吗?
  苏泽知道他的意思,有些害羞道,我,我自然要回去的,娘娘……
  不想方素白直白的打断她,不要回去了好不好,我打算向皇上告别,反正我在朝廷里也没什么官职,要走也容易。
  苏泽大惊道,皇上那样看重你,你不愿在朝廷当差吗?
  方素白摇头苦笑道,你们后宫明争暗斗的,前朝何尝不是如此呢,甚至比后宫更为严重。师父以前对先帝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最后还不是落了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旁人更别说了,早年间的旧党曾经大权在握,最受圣上倚重,如今还不是七零八落的,死的死,贬的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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