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恕奴才多嘴,您可是为了莹妃娘娘才会受伤的呀......”安公公半是不平半是愤懑道:
“若是您不说,莹妃娘娘就永远不知道您的好, 若是您说了......”
“又如何?”陆鹤川沉了脸色,冷冷地打断了安公公的话,微微扬起下颌道:
“难道你以为今天真的都是巧合吗?那刺客为何偏偏挑着朕与阿烟亲近的时候来呢?若是朕也喝了那杯酒,现在又该如何?”
安公公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住了,愣怔了半刻就赶忙颤巍巍地跪下,垮着脸道:
“是奴才思虑不周, 随意揣度圣心,请皇上责罚。”
“好好查查今日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就当将功折罪吧。”陆鹤川侧过头,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墙上投下阴影, 沉思着再没有半分言语。
“多谢皇上。”安公公心里松了一口气,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
夜半时分, 太后住的坤宁苑看上去一片沉寂, 没有任何的烛火和动静。
可是在重重帷幔遮蔽的寝殿中,还点着一盏晦暗的烛灯,即将燃尽的烛火映照着太后肃穆的面容。
她刚刚换了寝衣, 正在对着铜镜卸着耳饰和金钗,眉头紧紧锁着, 时不时看一眼门口, 似是在焦急等待着什么。
不久后, 丹秋迈着极快的碎步静悄悄地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
“太后娘娘, 今夜......没成。”
“混账东西!”太后布满皱纹的手在桌子上沉重一拍, 亦是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了耳坠, 被金钩挂的生疼,倒吸一口凉气道:
“哀家就知道,一个江湖买来的刺客能有什么能耐?就算是有点胆量和名声,终究敌不过陆鹤川!恒王这回可真是看走眼了,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时机,往后只怕是更难了......”
“太后息怒,恒王殿下也是费了心思的,毕竟这刺客之前百发百中,怎知今日就不行了呢?”丹秋战战兢兢地安慰着太后。
“罢了,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做不成大事,我儿定是被此人迷惑了。”太后愤愤不平地冷哼一声,将金钗放进匣子里,撇着嘴放回梳妆台,抬眸问道:
“他没说出什么吧?”
“太后娘娘放心,此人收了恒王那么多银子,还没被抓到就已经自尽了。”丹秋点头道。
“还算识相,只要哀家还在一天,那皇位终究是恒王的。”太后的眸中尽是阴沉,平复心情后又恢复了往日雍容的气度,卸掉最后一只簪子,问道:
“沈景山那儿有消息了吗?”
“回太后娘娘的话,前阵子恒王殿下亲自登门拜访过沈将军,可是沈将军只是恭敬地说始终效忠天家,恒王殿下也拿不准这天家究竟是指皇上还是他了......”丹秋道。
沈景山是大梁世代功勋的大将军,手握南境八万兵权且一生忠心耿耿,先帝在时就备受重用,可谓得其者的天下。
可是此人极为谨慎,无论是先帝立储还是陆鹤川登基,始终没有表态,对谁都是不冷不热,不远不近。
原本陆鹤风只是在观望,并没有把握能够拉拢沈景山。只不过前些日子沈景山与陆鹤川意见相左,并且公然在朝堂上寸步不让,后来又亲眼瞧见陆鹤川在御书房斥责沈景山,这才确信二人确实不合。
若是能够得到沈景山的帮助,那夺得皇位不还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毕竟是历朝老臣,说话做事自然小心些,为他自己留后路也是应该的。”太后一直惦记着沈景山的兵权,并未因此有太多的不满,叮嘱道:
“让恒王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太过惹人注目,到时候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奴婢遵命,那皇上那边又该如何?”
“这几日先按兵不动,否则太过明显惹人怀疑,两日后再把皇上遇刺受伤的消息放出去,到时候再看沈景山的反应吧。”太后思量道。
“是。”
*
苏南嫣因为药效的缘故,几乎是沾了枕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便觉得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酸软,但好歹能够随意动弹了。
经过昨夜陆鹤川的一闹腾,她反而看开了许多。
之前总是想起过往种种,因而故意冷淡乃至捉弄陆鹤川,因而才会有昨夜那样偏激之举,这也正是说明了她没完全放下。
若是真的放下了,就应当是冷心冷情,不给陆鹤川留下一点念想,方能独善其身。
毕竟要在宫里混一辈子,她可不想每天都被灌下一杯那样的酒,再任由陆鹤川抱上龙床......思及此,苏南嫣又是浑身一哆嗦。
“娘娘,安公公说皇上身子不适,让您去看看呢。”净月传话道。
“呵,也不知换个理由......”苏南嫣冷笑一声,稍一使劲就将簪子插到发髻上,一边照着镜子一边道:
“难不成皇上这般虚,隔三差五就不适了?”
“娘娘慎言,昨夜的事儿奴婢也听说了。”净月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偷听才凑到苏南嫣的耳旁,道:
“眼下只有您顺着皇上的心意才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否则皇上若是真的怪罪下来,娘娘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见苏南嫣还是万般不情愿的神色,净月着急地跺了跺脚,继续劝道:
“您就当走个过场,哄小孩一般应付过去就罢了,反正皇上也不能一眼看透娘娘的心不是?”
“此话在理。”苏南嫣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既然下定决心要好好混日子,面上的功夫总要做好。
轿辇早就在门口备下了,安公公只待苏南嫣坐稳就吩咐宫人抬到了陆鹤川的寝殿。
“皇上究竟是何处不适?本宫瞧着昨夜皇上精神得很。”苏南嫣本是想随口问问安公公,可是言语间不自觉地就有了几分讽刺。
“哎呦,娘娘有所不知,皇上一向敏锐,昨夜发现有人在您屋子周围,以为是什么歹人,还是担心您呐。这不,衣衫未穿好就冲了出去,之前的病才刚好些呢.......”
苏南嫣默默听着安公公唠叨,似笑非笑地未置一词。
奴才总是想为自己的主子开脱,看来她也别想问出点什么了,还不如亲自问问陆鹤川。
刚进寝殿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熏香,但也不是陆鹤川常用的龙涎香或雪松香,反而像是人为调制的花香,味道过于浓烈,反而没了清甜之气,呛人得很。
什么时候陆鹤川的品味也变得这般差了?苏南嫣不悦地皱了皱眉。
“阿烟?”陆鹤川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眸中闪过惊喜之色。
他身着一件月白松鹤长衫,翩然立于书架前,正随手翻看着书卷,动作放松又舒坦,除了面色有些白以外,哪里有半分病人的样子?
苏南嫣懒得计较这些,将那一声冷哼压在心里,神色淡然道:
“皇上既然无事,就直接说让臣妾来想做什么吧。”
“做什么都可以吗?”陆鹤川挑了挑眉,半是认真半是玩味道。
“皇上是天子,臣妾只是一介妇人,不敢抗旨。”苏南嫣沉下眉眼,目光黯淡地行了一礼,如同木偶般没有分毫感情。
陆鹤川忽然觉得心口又更痛了些,竟是比昨夜换药时还痛,只能轻叹一口气,将书卷放回书架上,上前想要扶着苏南嫣的手道:
“朕只是与阿烟开玩笑罢了,并不是那个意思。”
苏南嫣一看见陆鹤川靠近就极力往后退了几步,始终保持着一段安心的距离,面容依旧如同湖水般平静无波,道:
“若是昨夜也算是玩笑,那就恕臣妾消受不起了。”
“昨夜是朕的不是,朕......不该如此着急。”陆鹤川藏在长袖中的手指紧紧攥着掌心,眸中有悔意也有不甘,但是终究还是主动认了错。
是他太高估自己了,本以为就算阿烟不愿给他这个机会,他也能谦谦君子一般放开她,然后克制地离开。
可她是阿烟啊,所以他根本就忍不住。
若是面对心爱之人真的能够菩萨般无欲无求,那也不算多爱了吧。
“皇上,臣妾自知追究昨夜之事无甚意思,只是有件事想说清楚。”苏南嫣转过头,并不想看陆鹤川此时的神色,冷声道:
“您若是不能放臣妾离开,此后还是能否相敬如宾,各自安好?”
话音刚落,寝殿内一片沉寂,陆鹤川刚刚浮现出的笑意凝固在嘴角。
“自从臣妾想起往事,皇上做了很多事,可是皇上如愿以偿了吗?”
苏南嫣的声音很轻,可是每一句话都如同针尖般刺在陆鹤川的心上,没有分毫的手软,甚至比利刃更为锋利扎人。
是啊,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多,最起码能够打动阿烟半分了,可是终究没有如愿以偿。
可就算如此,他宁可阿烟将他的真心当玩物般抛掷,也不想各自安好,相敬如宾。
那样,便再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陆鹤川的眼眶微红,心绪如同潮水般翻涌,双臂因过分用力而微微发抖,三两步冲上前去圈住苏南嫣的肩膀,声音如同压抑在心底的倔强:
“阿烟说的那些,朕绝不会点头。”
他的双手越收越紧,挤得苏南嫣发痛,心底瞬间腾起一股烦躁,不想再这样纠缠,猛然间推了一下陆鹤川的心口,双手环胸道:
“既然皇上不愿,臣妾也言尽于此。日后,还请皇上别再来打扰臣妾了。”
说罢,苏南嫣居高临下地瞥了陆鹤川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逆光中的身影很是决绝。
安公公一看情况不对,赶忙进了寝殿,这才看见陆鹤川脸色惨白地捂着心口,扶着桌子半跪在地上。
那月白松鹤的图案上,是刺目的猩红。